52赫兹鲸——千万不能早恋

孔繁锦的爸爸孔孝天，除了是一个落魄的美术老师之外，还是一个天赋出众的画家。他绘画水平一流，其创作的油画“毛主席在延安”还在县里的文艺会展上得了一等奖，奖金五千元。但后来孔繁锦看上了刘天举的一辆捷安特单车，哭着闹着要孔孝天给他买。 那时的孔孝天都已经快六十了，四十三岁才得孔繁锦一子，疼惜得厉害，牙一咬掏了三千八给孔繁锦买了和刘天举一模一样的捷安特牌单车。 当然，这事儿夏威夷在关康点子和他的同桌欧阳伟结婚前，还不知情。后来他参加完关康点子和欧阳伟的婚礼后，有一天和几个曾经要好的高中同学，有贺美琪、孔繁锦、刘天举等一块儿去已经升级为三星级酒店的富豪酒店叙旧。那天，孔繁锦喝多了酒，声泪俱下地跟刘天举说，他当时是如何羡慕刘天举，如何羡慕刘天举的那辆捷安特牌自行车。只是，那时喝多了酒的孔繁锦给夏威夷的感觉更像是出了一口恶气，流出的眼泪更多的是一种炫耀，再也没半点儿羡慕刘天举的成分，言语里还满是隐隐的嘲弄和不屑。 孔繁锦之所以敢有这种语气和心态，是因为那时的孔繁锦已经是市里有名的房地产企业家，资产过百亿。 而刘天举，只是学校旁边一个卖早餐的小商贩。他当校长的父亲早年因为反腐而被人举报养小三，再加上贪污腐败，早已身陷囹圄。而且讽刺的是，那时贺美琪和前夫刚离婚，当着众人的面儿以孔繁锦的情妇自居，大有一副要篡位夺权的架势。事隔多年，夏威夷依稀还记得那个身材臃肿、皮肤粗糙、满手老茧的刘天举。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那个蹲在厕所给自己点烟、留着一头长发、不爱说话、给他送手纸、满脸意气风发的刘天举。 如果说夏威夷即将满三十五岁的人生有什么最深刻的事件的话，那么下面一幕，是令他比较刻骨铭心的一段。 深夜，下起了瓢泼大雨，积水都漫过了轮毂。狂风呼啸着，怒吼地肆虐在这个位于中国东南部的小县城。三星级富豪酒店里，醉醺醺的刘天举唯诺着向孔繁锦告辞，说要回去帮他媳妇儿熬第二天待卖的胡辣汤，孔繁锦扯着嗓子嚷嚷着非不让，说没玩尽兴，大家一块儿去KTV唱歌，刘天举不愿意，执意要走，孔繁锦气得摔了一个酒杯，指着包房的门对刘天举大吼。 “你今晚要是敢走，就是看不起我！”孔繁锦说完这句话后，刘天举没敢走，偷偷地跑出去给他媳妇儿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就留下了。这一夜，夏威夷的内心备受煎熬。从富豪酒店去KTV的路上，大雨依旧由着性子使劲地哭，伴随着脾气不好、咆哮的风，像是在为刘天举委屈。 夏威夷坐在孔繁锦的宾利上，内心替刘天举酸楚得厉害。他永远忘不了，在他青春年少时，那个曾带着他去富豪大饭店吃饭的刘天举，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吃完饭一抹嘴，对服务员说“记我爸账上”的刘天举。 夏威夷还记得那个黎明，呼啸了一夜的大雨下得小了，疲倦地抹着眼泪。风也变得温柔多情，不再那么专横跋扈了。宁静的小县城也零星地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和忙碌，环卫工人扫着大街，出早摊的小商小贩穿梭在宽阔的马路上，奔波生计。夏威夷和贺美琪、孔繁锦、刘天举从KTV出来，贺美琪嚷嚷着肚子饿，要去刘天举的早餐铺里吃早点。众人又坐上孔繁锦的豪华宾利，浩浩荡荡地奔赴刘天举在夏威夷高中学校旁边开的早餐铺。 到了刘天举的早餐铺，那是夏威夷第一次见刘天举的女人。当时刘天举的女人怀着身孕，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吃早点，还殷勤地给夏威夷端了一屉包子，告诉夏威夷说刘天举常提起他，经常念叨着夏威夷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那个早晨，夏威夷吃着刘天举女人端给他的一屉包子，看着这个身材肥硕的小镇妇女忙来忙去，内心难过得一口包子咬完怎么也咽不下去。 那时的夏威夷还不知时间的威力，竟让人走形得厉害。他打死也没有预料到，那个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艺术家的孔繁锦，日后会成为一个搞房地产的成功企业家。十八九岁的夏威夷被刘天举领进画室和孔繁锦认识，那时的孔繁锦还一脸斯文和柔弱，无半点儿企业家的江湖气息和流氓做派，只有一脸的纯真和干净的眼神。 还是让我们回到夏威夷和孔繁锦刚认识的那个场景吧。 “这是孔繁锦！”来到画室后，刘天举指着一个正在临摹一幅裸体油画的长发男孩向夏威夷介绍。这男孩瘦瘦的，不高不矮，长长的脸，戴了一副黑边近视镜，满身的丙烯颜料，穿了一条破着俩大洞的牛仔裤，一看就是个未来的艺术家。 “你好，我叫夏威夷。”介绍完自己后，夏威夷仔细打量着画室，目之所及满是新奇。虽然画室是他每次去茅厕的必经之路，但不是艺术生的他从未踏入过这画室半步，今得刘天举邀请，他算是开了眼界。 夏威夷对画室里所布置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画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伟人和名人的素描作品：左边一排是开国伟人，有伟大主席毛泽东，伟大总理周恩来，伟大元帅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陈毅、贺龙、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右边一排是李小龙、成龙、李连杰、周润发、张国荣、刘德华、梁朝伟、林志颖、黄家驹、林青霞、王祖贤、钟楚红、邱淑贞等；画室的正中央则悬挂了两位社会主义的奠基人，一个是马克思，一个是马克思的好朋友恩格斯。夏威夷的眼睛还没有从这新鲜中抽离，刘天举拿出一本封面写有“裸体与灵魂的对话”字样的裸体油画集，把夏威夷和孔繁锦聚拢到一起。 “夏威夷，今天叫你来是想再麻烦你一件事儿，这个孔繁锦是我的好朋友，画儿画得特别厉害，我想让你们俩呢，帮我画一幅关康点子的裸体油画。” “裸体？”夏威夷看了一眼画布台上的大卫石膏像，惊讶地问。 “对，裸体！”刘天举翻开《裸体与灵魂的对话》，指着其中一页的裸体油画女子，接过夏威夷的话语道。夏威夷瞥了一眼那页上的裸体油画女子，只见那女子长相清秀。夏威夷仔细地端详着，那女子像是站在一扇有光的窗前，脚下踩着一块儿红色丝绒，两条大麻花辫垂在饱满的乳房上面，表情似有所思，眼睛里像是装了一汪秋水，火辣勾人。不知不觉地，夏威夷给看得痴了，两颗眼珠子像是掉进了这油画的场景氛围里，不停地在裸体女子身上上下滚动，动画小人一般左瞧瞧右看看。 “这是谁？”夏威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感觉到美，但不知道为何美，千万种美好的奇妙感觉经过他的大脑简化，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而且让夏威夷颇感意外的是，他的大脑里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像偷看关康点子那般污秽的思想。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纯净极了。 “谁也不是，但我想把她变成关康点子。”刘天举回答。虽然刘天举成年后的人生彻底脱离了艺术范畴，但他还是有一双会欣赏艺术和美的眼睛。在艺术审美方面，他比夏威夷更早地发现了世界和女人的美。 “怎么变？”夏威夷带着美好的心情，有些惊诧地问。 “你帮我拍一张关康点子的头像，然后我再让孔繁锦把这张油画和关康点子合在一起！”刘天举自信满满地回答，看了一眼夏威夷后，又看了看孔繁锦。 “这也行？！”夏威夷由衷地感叹，表示他已经明白了。 原来孔繁锦是刘天举开发的一款PhotoShop，而且比任何一版Adobe公司开发的PhotoShop都要高级和智能。换到现在这个年代想想，夏威夷都对刘天举的才华赞叹不已，如果刘天举当年不去做卖早点的生意，而是跑去北京或者深圳闯一闯搞一下互联网，说不定今天也能开发出一个市值过亿的美图产品来。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你们下次体育课什么时候？”刘天举问夏威夷。 “下个礼拜！”夏威夷回答。 “好，下个礼拜我和孔繁锦先去你们的体育课上采风。在采风之前，你把关康点子的头像拍好给我。”说完，刘天举走到一个储藏静物的货柜面前，拉开一个有着铜色钢环的抽屉，拿出一个海鸥牌相机递给夏威夷。 “好，但是采风是什么意思？”夏威夷接过相机后，不解地问。 “下个礼拜你就知道了！” 但是，怎么拍关康点子的头像呢？ 夏威夷在画室里又抽了刘天举的一根高级香烟后，拿着刘天举给他的海鸥牌相机，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 “报告！”五分钟后，夏威夷怀里揣着刘天举给他的任务道具海鸥牌相机立在教室门口，发出一道还比较洪亮的声音。 历史课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在批改作业，听到门口夏威夷的报告声，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说：“进来！” 夏威夷推开教室门进去后，关康点子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在她的胸膛里乱跳，那句“千万不能早恋”的内心独白已经被她反复警诫了上百遍。刚才夏威夷没有在门口打报告之前，她还以为这句话对她起到了警诫作用，可谁知听到夏威夷在教室门口那道还比较洪亮的声音后，她内心的警诫防备一下给崩塌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威夷出现在教室后，她感觉自己的耳垂有点儿灼热，等到这种灼热彻底扰乱她的均匀呼吸后，她继而脸红心跳起来。 这心跳声很响，以至于她非常担心坐在她身后的夏威夷会听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种心跳声，她开始犹豫了，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夏威夷写个道歉的小字条什么的。终于，过了大概五分钟后，她开始这么做了。她撕了一页精美的粉红色便签纸，把她爸爸的叮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在精美的粉红色便签纸上，她用娟秀好看的字体写下了如下话语：“对不起，上节课我不应该那样，说完我也后悔了。还有，你没生气吧？” 写完，她认真地把粉红色的便签纸折叠成一个正方形，想趁历史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把小字条从桌子下面，递给夏威夷。可她的手刚伸到夏威夷的桌子下面，一阵急促的敲窗户声扰乱了她的计划。 关康点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班主任孙思苗正站在窗户前，摆着手示意她出去一下。她以为是孙思苗给发现了，紧张得手心出汗，吓得手一抖把小字条给无声地掉到地上。她也不敢捡，在孙思苗的注视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教室，抱着受教育批评的忐忑心理，听候孙思苗的责罚。 可谁知，等她走出教室后，孙思苗却忧心忡忡地对她说：“你赶紧去人民医院一趟，你妈妈刚才来电话，说你爸爸看完你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也不知道撞得严重不严重。” 听到孙思苗的这句话，关康点子如遭雷击，脑袋一阵眩晕，觉得天似乎要塌下来一般。她来不及回教室去捡写给夏威夷的道歉小字条，赶紧跑到校门外拦了一辆三轮小摩的，向人民医院奔去。 来到人民医院后，关康点子抱着她爸爸已经打上石膏的大腿狂哭。边狂哭边擦眼泪，泪眼婆娑地说：“爸，你吓死我了！爸，你吓死我了！” 爸爸怜爱地摸着关康点子的头顶，安慰说：“乖，爸爸没事儿！只是腿被撞骨折了，休息俩月就好了！好了，别哭了，乖！” 少倾，爸爸帮关康点子把脸蛋上的眼泪擦干，又说：“我上午见完你后，和你班主任孙老师聊了下。她说你学习成绩还需要提高，上次模拟考试你才考了538分，这个分数离清华北大的录取分数线还有一定的距离，你必须考到638分才有希望，知道吗？” 关康点子重重地点了下脑袋，说了声：“嗯。” 说完，她的爸爸突然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和你班主任孙老师呢，又聊了下你的思想状况。你答应爸爸，千万不要早恋好吗？我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嗯，我知道！”回答完这句话，关康点子看了看在医护室窗户旁边削苹果的妈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用叹了口气的方式回避她的目光。 其实关康点子不知道，她妈妈之所以回避她的目光是有深意的。 这里，就简略说一下。 那还是十几年前，关康点子还没有来到地球时，她妈高中校园里一眼瞥见关康点子她爸，就展开了疯狂的“追捕行动”，可奈何关康点子她爸是个书呆子，一门心思想考清华和北大，根本不搭理关康点子她妈。 最后她妈怒了，就色诱她爸，没想到最后给成功了—怀了关康点子。关康点子她爸是个老实人，在关康点子和清华北大之间，她爸爸选择了关康点子，放弃了继续考清华和北大的理想，成为一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