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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折钗之趣 明二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衣袖，看看那位粉衣师妹，又看看一副娇娇女儿态的兰七："你确定喜欢那只紫玉钗？"见兰七转头看他，便微微绽一丝温雅的笑容，俯近她耳边，低声道，"难道不是喜欢裂帛折钗之趣？" "药上好了。"明二上完药，看见宇文沨眼皮一动，知道他要醒来，手一抬，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多谢二公子。"宇文洛捋起袖子为兄长擦去脸上的血迹。 "在下给他上的是明家的金创药，药效可能没有紫府散好。"明二也在树下坐下，"希望他醒来后不要怪在下多事。" "怎么会，大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宇文洛赶忙道，也在他身旁坐下。 明二看他一眼，笑笑道："在下故意给他上明家的药，想让他多痛几天呢。" "啊？"宇文洛一呆。 "呵呵……"明二轻笑出声。 "呵呵……"宇文洛也笑，"二公子原来也是说笑的。" "若你与你大哥真的只能留一个，你会如何选择？"明二冷不防问道。 宇文洛闻言抬眸看向他，那张俊雅出尘的脸上只有淡淡微笑，没有其他表情。宇文洛垂首，半晌后幽幽道："让大哥留下。" "哦。"明二脸上淡笑依然，没有赞赏也没有讽刺。 "大哥是宇文家的希望，若大哥死了，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伤心。"宇文洛盯着脚下的草轻轻慢慢地道，"我死了，不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明二看着身旁垂着头的少年，树荫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黯然与落寞。 "宇文家的希望应该是你才对。" "啊？"宇文洛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明二，自己刚才听错了吧？ "或许在习武的天赋上你远不及你大哥，可是……"明二抬掌拍拍他的脑袋，"以在下看来，你这里远远胜于你大哥。" "我？"宇文洛不敢相信。 "兰七少是什么样的人，他待你与待你大哥，有着天壤之别。"明二那空濛的眸子看向宇文洛，看得他心头湿湿的软软的，"你有这样的智慧与眼光，他日成就必在你兄长之上。" "明大哥……"宇文洛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从他出生至今，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他。 宇文世家枝繁叶茂，优秀的子孙很多，他的大哥宇文沨更是被父母、长辈、亲友们寄予了宇文家最大的希望，而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微不足道、让人失望的幼子。他并不妒忌大哥，也不想与人相比相争，这些年来他笑对那些轻视、怜悯、不屑的目光，怡然自在得做着他自己。 可此刻，这个甚至可说是陌生的明二公子不过短短一语，却令他生出一种委屈、心酸、苦涩……这一刻，复杂、莫名的情绪让他想哭。 原来，他还是希望有人能正眼看他的。 "呵呵……叫"明大哥"了？"明二轻轻一笑。 宇文洛万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关系。"明二温和地道，"明家兄弟姐妹很多的，再多一个也无妨。" 兰七摇着玉扇随意走着，不知不觉便出了树林，前方是一处斜坡，坡下山石嶙峋，再往下看去，丛丛树木，一直延至蒙山脚下。 蒙山的一半还没有爬到呢，而离江湖之巅还有多远呢？ 兰七微微眯眸，抬头仰望，不过是一片炫目的白光。他抬起手，用玉扇遮上一角，便看清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听得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兰七也不回头，问："宁朗，若这世上本少和你只能活一个，你怎么选？" 有片刻的静悄，然后身后传来虽轻但很坚定的声音："你活。" "呵呵……"兰七轻笑，收手，阳光顿时刺得满眼白花花的，他眯起双眼，唇一弯，淡淡道，"真容易。"说出口真容易啊。 "我……兰……兰……" 兰七转身，碧眸看着局促的宁朗，问道："你叫本少"兰兰"？" "不是。"宁朗马上答道，"我是……我是……"眼睛一对上那双妖异的碧眸，宁朗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只不过是看兰七一人走来，不由自主地便跟过来，想要唤他，却不知道应唤什么。 兰残音？似乎太过生疏了。 兰七？以他们的关系不太合适吧。 残音？是不是太过……亲热了点儿？ 于是开了头，却不知以何为继。 兰七碧眸一眨，道："天下姓兰的人太多了，若有另一个姓兰或名字里有个兰字的人也在此，还以为你叫他（她）呢，本少可会不高兴的。" "那叫你……什么？"宁朗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如……"兰七摇了摇玉扇，走近两步，凑近他耳边，轻轻地带着魅惑地道，"你叫本少"音音"吧，这样才显出咱们未婚人的亲密关系呀。" 刷！宁朗一张脸马上通红，身子迅速后退，傻愣愣地看着兰七，重复道："音音？"叫一个男人"音音"？ "对呀。"兰七点头，"本少准许你叫"音音"，这可是普天之下唯一殊荣哦。" 音音？那不是比叫"残音"更亲热吗？宁朗的脸火烧般热了。 "叫一声给本少听听。"兰七走近一步。 宁朗后退一步，窘迫地看着兰七。 "叫嘛，宁朗，我们可是这世上最最亲密的"未婚人"哦。"兰七再近一步。 宁朗赶忙又后退一步："那个……那个……" 兰七看着宁朗窘迫、惶急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哈哈……宁朗啊，有你这个未婚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你可要记下了，本少还等着你叫哦。"说罢笑着往回走去，留下宁朗呆呆站在原处，半晌后才醒悟又被兰七戏耍了。 休息过后，五人重新上路。宇文沨伤处实在太多，虽都未伤着筋骨，但也皆皮开肉绽，不方便走动，就由宁朗背着行走，宇文沨当然不肯做这无能之辈，明二公子便很爽利地点了他的穴道。宇文洛伤势较轻可以自己行走，兰七有时会好心地扶他一把。但一路上兰七做得更多的还是时不时讽刺一下宇文大公子，或是戏弄一下宁朗，将两人都弄成大红脸，一个是气得，一个是羞得，一路走来倒是极热闹。 因有伤患的关系，几人脚程便慢了，本应傍晚时就到祈州，他们却直至戌时才到。好在山脚下就有一个小镇，五人找家客栈要了五间房，吩咐小二将饭菜、热水送到各自房中，用过热饭菜又洗了热水澡，几人倒头便睡。 身怀绝技的大侠也是人，人都会累的。 第二日，五人没急着赶路，考虑到宇文兄弟的伤，决定在此休息两三日，反正时间充足。五人一起用过早膳后，宇文兄弟不便行走，留在客栈养伤，兰七则说要去小镇四处逛逛，拉着宁朗同行，宁朗又拉了明二一起。 皇朝帝国此刻正是太平盛世，所以只是山脚下的这么个小镇，也颇是宽裕。镇中心更是热闹，长长的数条街道，家宅店铺交错而落，街上老老少少脸上皆洋溢着一种安乐知足的祥和之情。 三人一路慢慢走来，看着街上的人群店铺，而街上的人也在看他们。 前边并行的两人，一个着一袭青衫雅洁如青莲，一个着深紫长衣美艳中透着几分妖邪，看那着青衫之人能忘忧忘俗，看那着紫衣的人则顿觉失魂落魄。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个蓝衣少年，容貌虽不及前边两人，但眉宇间透着一种他人难及的明澈清朗，令人见之可亲。这样的三人走在如此简朴的小镇上，怎能不令朴实小镇里的人呆立相看呢？ 三人这里走走那里停停，差不多将小镇逛了个遍时，兰七在一家酒楼前停步，楼里甚是喧哗，想来生意极好。 "有些饿了，咱们在这用午膳吧。"兰七说着回头瞟了瞟两人。 明二一笑没有反对，宁朗连连点头，于是三人步入酒楼，早有机灵的小二迎了上来。大堂里坐满了客人，三人便上二楼选了张靠窗的桌子，点了菜，品着小二奉上的香茶，才抬头随意扫视了一眼周围。 这一抬头便碰着几道灼人的目光，痴迷、爱慕与恼恨、忌妒。 比之楼下的满堂宾客，楼上的人要少些，只有四桌客人，自然也就安静些。正对面那桌坐着四人，为两男两女，男的英俊，女的娇俏，皆是年纪轻轻，锦衣华服，一望便知出身富贵，那灼人的目光便是从那桌射来。 对于那些目光，明二视而不见，宁朗则低头喝茶，兰七却是唇一勾，目光在宁朗、明二之间扫视了一眼，玉扇一张，道："二公子，你看对面有两位很漂亮的姑娘。" 被点到名的明二只好放下茶杯，配合地抬头看一眼对面，然后颔首道："七少说的是，两位姑娘杨柳之姿桃李之容，甚是难得。" 两人这话一说，对面那两位姑娘顿时面生红云，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地垂下头，而那两名男子则冷哼两声，然后狠狠地盯了兰七、明二一眼。 对于那两名男子敌意的目光，兰七视而不见，摇着玉扇，风仪潇洒："二公子，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你我两人至今未娶，而现今正好碰上这花容月貌的两位姑娘，可不就是那"千里姻缘一线牵"吗，不如我们一人各求得一位回家如何？" "咳咳……"宁朗一口茶没咽利索被呛得直咳嗽。 明二正端起茶杯的手几乎不可察地抖了抖，然后脸上展开那种很合宜的浅笑，并恰到好处地带出一分无奈："七少果然风流多情。" "那也是因为娇花醉人啊。"兰七唇角含笑目蕴风流，眸光在那两位姑娘之间来回流转着。 两人这一唱一答颇有几分唐突，那两位姑娘也不由得有些羞恼地抬头看向两人。可当目光一触及两人，那三分恼意顿时消了个精光，只余四分羞意和六分甜意。不过一旁的两名男子却是完完全全地恼怒了。 啪！银色锦衣的男子一掌拍在桌上，霍地起身，怒目瞪视兰七与明二："放肆！竟敢出言轻薄师妹！" "二公子。"兰七摇摇扇唤道。 "嗯。"明二端起茶杯应了一声，然后啜一口茶。 兰七玉扇一指对面桌，道："你看好端端的两朵鲜花，偏偏旁边堆着两堆臭气冲天、刺人眼鼻的牛粪。"说罢连连摇头，惋惜不已。 牛粪？明二含在口里的茶再也不香了，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你！"另一名身着蓝色锦衣的男子也拍案而起，横眉怒视，"你活腻了是吧？！" "宁朗。"对那男子的叫嚣兰七不予理会，玉扇点点埋头喝茶的宁朗。 "嗯？"宁朗抬头疑惑地看他。 "你穿蓝衣多好看呀，朗若明空英挺不凡。"兰七晃首赞道，"偏有东施效颦，糟蹋啊糟蹋。" "啊？"虽然听得兰七的赞美，宁朗这次却没有脸红，看看淡笑怡然的兰七，又看看对面……已是怒焰炽腾啊！ 明二将目光移向窗外，入目的是一株高树，青葱翠绿，颇为怡心，咽下了口中的茶。 对于兰七的挑衅，那蓝衣男子岂会甘休，踢开凳子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他们桌前，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地盯住兰七，抬起手掌，然后猛然拍向桌面，劲道十足，掌风飒飒。 那一刻，兰七一手摇着玉扇，一手端着茶杯低头饮茶，仿佛没看到桌前的人，而宁朗则是两手捧杯呆看着霍然跑到他们桌前的蓝衣男子，尚未反应过来，只有明二正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放去。 掌与茶杯同时落在桌面。 掌落时，轰然作响。 杯落时，悄然无声。 桌，纹丝未动。 明二淡然抬眸看向那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却是瞬间变色，震惊不已地看着明二。兰七言语挑衅令他气愤难忍，但他出身名门正派，怎么也不能做那恃武凌人之事，看兰七、明二模样，只道他们是平常的富家公子，本只想一掌震碎桌子，吓唬他们一下，谁知……这一掌拍下，木桌分毫未损，而他的手掌却是从指尖到掌心再到手腕，完全没了知觉！不是酥麻无感，而是从手腕以下已不是自己的一般！ "师兄？"对面桌的三人看出其间微妙，忙出声相唤。 "你……"蓝衣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明二。他是什么人？刚才那一掌他用了五成功力，绝对可将木桌震个粉碎，可此人不过轻轻一放杯，便将他那一掌之力化去无痕。 "这位少侠，在下的朋友素来爱说笑，今日乃是见两位姑娘容颜如花，心生仰慕，故玩笑两句，还望海涵。"明二看着他微微一笑，言语温和，彬彬有礼。 "我……"蓝衣男子对着明二那怡人的淡笑，怎么也说不出狠话来。 明二移首望向对面桌："望姑娘与少侠雅量海涵。" 三人被明二那双空濛笼雾的眸子一望，皆不由自主地点头。 "在下替朋友道歉，请少侠饮一杯茶。" 明二另倒了杯茶移至蓝衣男子置于桌面的手掌前，杯触及手掌的那一刻，蓝衣男子顿觉得一股热流从指尖流向手腕，瞬间，手掌恢复了知觉。呆了片刻，蓝衣男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恨恨地瞪一眼兰七，抬步走回去了，隐约听得师妹低声责怪师兄太莽撞。 "唉……"兰七摇扇叹息，"这么无聊的小镇好不容易找着一点儿有趣的事啊。" 明二给自己的茶杯注满水，淡淡道："七少喜欢玩，不要殃及他人就行。" 兰七扇一合，看着明二，颇是怅然与委屈："二公子，本少乃秉着有乐同享之道，见如此偏僻之地有如此佳人与你我相遇，实合书上所说的才子佳人陌路相逢，正可谱一段风流佳话，你怎可糟蹋本少的一番心意呢？" 明二瞟一眼兰七："这风流韵事甚合七少这等风流人物，在下就不争这名声了。" "哎呀，你我一路同行，当然任何事都要同进同退。"兰七玉扇一张，很是真诚地看着明二。 "当着未婚人的面如此之为，七少是否也太不尊重人了？"明二抬眸看了看宁朗。 "嗯？"兰七被明二一噎，移首看向宁朗。 宁朗被明二看着，觉得真有几分委屈，可一被兰七的目光盯着，却又紧张万分。 "宁朗。"兰七唤一声，慢慢移过身子偎向宁朗。 宁朗连忙后靠，赶在兰七开口之前道："我看他们不是坏人，你就……"顿了顿，后面的话不知如何措辞，本想说"你就不要耍弄他们"，可又怕说得太直扫了兰七面子。 "哦？"兰七眼一眨。 宁朗看了看对面那四人，师兄正热心地为师妹夹菜，而师妹却依然时不时瞟一眼这边，便对兰七道："他刚才虽然生了很大的气，可也没有动手打你，只是拍了桌子，所以不是心恶之人，而且他生气也是因为很喜欢他的师妹，你就……你就也别气他瞪你了。" "你倒是很清楚嘛。"兰七碧眸转转，看看对面，正碰上那师兄忌恨的目光，兰七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喜欢师妹啊……呵呵……"那轻轻的笑引得其他桌客人都望了过来，但当目光触及那张妖美的脸及那双邪魅的碧眸时，心头皆生出一股又热又冷的感觉。 "你……你想做什么？"宁朗脱口问道，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 "想到了更好玩的。"兰七笑得格外欢。 明二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祸精！ 三人用过膳回了客栈，兰七、明二都说有些累回房休息去了，宁朗则到宇文洛房中寻他说话。还未敲门，便见房门猛地打开，宇文沨大步跨出，脸上隐带怒意，径自回了隔壁自己房间。 宁朗见宇文洛在房中坐着，便进了屋关上门，走至他身旁坐下，问道："大哥，宇文大哥怎么了？" 宇文洛伸伸懒腰，道："他说明天上路，不要和二公子、七少一起走。" "啊？"宁朗惊讶，"为什么？你同意了？" "我当然没同意，伤都没好利索，他又不知结了多少仇家，万一半路上人家寻仇，我岂不是要陪着他死。"宇文洛缩了缩脖子，"至于原因嘛，咳，还不是因为那区区虚名。" "嗯？"宁朗疑惑。 宇文洛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才道："你知道前朝末年有"四公子"之说吗？" "这个我知道。"宁朗点点头。 宇文洛挑眉看看他，道："连你也知道呀，看来"四公子"真是名传千古呢。" "他们为天下，天下自然记住他们。"想起百多年前的古人，宁朗心中满是敬仰之情。 "嗯。"宇文洛深有同感地点头，"皇朝为开国之君缔建的古往今来最辽阔强大的帝国，玉无缘助他平定天下却不取名利孑然远去，丰兰息、丰息一人两身份，前者为着天下苍生而放弃王位与半壁天下，后者一统武林给予江湖百年平静，这样的人确实少有，的确令人敬仰。" "宇文大哥生气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宁朗不解。 "还不是因为"四公子"这名号。"宇文洛颇不以为然，"也许是出于对前人的敬慕，武林中素来爱在出色的年轻一辈中评选所谓的"武林四公子"。花家大公子、桃落门梅鸿冥、列家三爷列炽枫，再加上大哥，曾并列为"武林四公子"，可是这两年明二公子及兰七少相继露面江湖，声名鹊起，于是武林中人便重排了"四公子"。偏这些好事之徒，竟只选了二公子、七少及列家三爷，把其他人全排除在外，说其余人皆不及此三人，不能与之并列，因而宁缺其一也只评出了"武林三公子"！唉……"宇文洛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样的事，你说我大哥他能不气不恨？更何况他还是那样骄傲的性子，所以对着二公子、七少他怎会有好脸色？又怎肯受其恩惠，并与之同行呢？" "这个……"宁朗想了想，以宇文沨那性子来说，确实是令人难堪的事，"那怎么办？宇文大哥难道明天要独自上路？" "呵呵……不会。"宇文洛有些狡黠地笑笑，"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我只说一句"难道大哥怕了二公子和七少"，他便乖乖应了一起去英山。" "这么容易？"宁朗愕然，那么厉害的宇文大哥竟然也听大哥的话。 "而且我说，若他不和我们同路，我就把他受伤的事宣告江湖，哈哈……"宇文洛笑得甚是得意，"若让整个江湖都知道他受了二公子、七少之恩，估计他宁肯上吊自杀。" "他是你大哥，你这样……他要是……" 宇文洛一瞪宁朗："我从小就被他欺负！"言下之意，我此刻趁他受伤略略报复一下也不算什么。 "哦……"宁朗无言，只是暗自思量：我怎么从小就没被师兄他们欺负呢？若此话被兰七听着，估计会他回一句：那是因为你被欺负了也不知道。 那日下午，兰七都没有出房门。 临近薄暮，休息了半天的宁朗和宇文洛走出房门松动松动筋骨，却见长廊前宇文沨正倚坐栏前，独自看着廊外夕照青山，两人不由得走上前去。旁边又一扇门打开，明二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三人微微一笑，都未言语。四人一起立于栏前，沐着绯红的夕辉，看那青山镀残艳，听那山鸟归巢鸣，甚是宁静和谐。 嘎吱一声，又一扇房门开启，几人回首，本是初秋夕照暮色沉郁，却霎时春光重回，万千紫芍尽绽，丽色无边。 "哦，都在这儿呀。" 那声音极轻极清却带着一丝惑人的邪魅，那浅浅的笑靥瞬息夺了夕辉的艳色。很多年后，几人都能清晰地忆起这一幕，忆起那身紫衣，忆起那双碧眸，忆起那个沐在绯红夕阳中明艳无伦的身影。 "你……你又变成了女的？"宁朗瞪目看着一袭深紫长裙犹如紫芍玉立的兰七。 宇文洛却是警惕地看着兰七，又看看身旁的兄长，就怕她又生出了什么主意整治兄长。幸好兰七并未注意这边，而兄长瞟她一眼后迅速回首，看着楼外的青山，仿佛并没见着兰七这么个人一般。 明二神色如常，上下打量兰七一番，道："七少果然得天独厚，竟一身兼具阴阳两者。" "哎呀，怎比得二公子天上谪仙之躯呢。"兰七淡笑如常，玉扇在掌中一点，缓缓走向廊栏，身姿纤长，步伐轻盈，却是风华尽在情态百种。兰七偏首，碧眸笑盈盈地落在宁朗?上，"宁朗，你喜不喜欢我这样？" 宁朗心头一跳，脸瞬间变红："我……我……" 兰七摇开玉扇，将玉扇从下巴缓缓上移，一点一点遮住唇遮住鼻遮了半张容颜，只留一双在紫衣的映衬下更添几分魔魅的碧眸，专注而深幽地看住宁朗，轻轻问道："你喜欢吗？" 那一刻，宁朗的神魂仿佛被那双碧眸束住，痴痴地看着她，道："我喜欢。" 唉！宇文洛看着宁朗，心头重重叹息，但盼……目光移向那妖美无伦的人，但盼她能存一分怜悯。 "唔，我也喜欢你这样答呢。"兰七抬头勾唇一笑，转身，碧眸看向明二，"二公子，你看这晚霞夕阳多美呀，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明二讶然地挑了挑眉头，然后淡然一笑道："七少有雅趣请自便即是，在下俗人就不扰兴了。" "二公子不去？"兰七侧首。 "在下不去了。"明二答得和气又干脆。 "此去英山路途遥远啊，"兰七摇摇玉扇颇有感慨，碧眸波光流转，又蕴着三分诡异，别有深意地看着明二，"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此等闲心去赏夕阳呢。" 明二闻言笑容略略一僵，然后缓缓颔首道："嗯，七少这话甚是有理。既然难得此景，那就一起去看看这蒙山暮色吧。" "二公子果然知情识趣。"兰七玉扇一合敲在掌心，很是赞赏。 "那也是为七少风雅所动。"明二万分谦和。 "那咱们走吧。"兰七满意地点头，领头走去，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回头道，"二公子，兰七明明是女儿身，你总是以"七少"相唤，会引人误会的，不如你唤我………"碧眸瞟瞟宁朗，慢声道，"唤我"音音"如何？"说罢不待明二答应便抬步而去，无视身后各人脸色。 宇文沨背身而立不知是何表情，宇文洛却是一脸惊愕地看着那走远的紫色背影。 明二嘴角微微抽搐，暗中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然后神色自如地跟了上去。 宁朗立在栏前，呆呆地看着两人走远，回想起兰七刚才的眼神，那双碧眸中明明白白流露出玩笑与戏耍。 当着未婚人的面如此之为，七少是否也太不尊重人了？ 午时明二的话在脑中响起，仿佛重重一拳击在宁朗心上，闷痛闷痛的。 "宁朗。"宇文洛抬手轻轻拍在他肩上。 "尊重一个人，也要先眼中看入了这个人吧？"宁朗喃喃道。 "宁朗，你怎么啦？"宇文洛担心地问道。 宁朗回神，偏头看着宇文洛，问道："大哥，你说她到底是男是女呢？" 宇文洛无言，只是目光触及宁朗的眼睛时心不由得沉了沉。 明二、兰七走出客栈时，正碰上店小二驱赶一老一小两名乞丐。 "大爷，施舍点儿吧，孩子都三天没吃饭了。"那老乞丐一手端着一只破碗，一手牵着那矮小得可怜的小乞丐低声哀求着。 "滚开！别弄脏了地！"小二呵斥道，怕弄脏了手，他只是抬脚用鞋底连连踢着老小两人，踢得那骨瘦如柴的两人几个踉跄跌倒在地，脏黑得看不出原色的碗也摔成数片。 明二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身旁风声作响。啪！很响亮的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小二脸上。 "谁……"小二猛地回头，却顿时呆住，忘了痛忘了怒，只是张大嘴呆看着眼前之人。 "要我砍了你那两条狗腿吗？"那双妖邪的碧眸此刻冷若寒潭。 小二依然只是痴看着兰七，未有反应。 兰七眉一皱，袖一扬，一声"滚！"那小二顿时身子凌空，砰地摔开丈远。突然的剧痛令他清醒过来，站起身，看看门前的两人连声痛呼也不敢。 明二扶起那一老一少，从袖中摸出一片银叶递给老人，指指客栈大门："堂堂正正去吃一顿。" "多谢公……公子，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老人流着泪连连叩谢。 明二侧身躲过谢礼，移首看向兰七，那双空濛的眸子中带着几分稀奇："七少怎的如此生气？" 兰七一愣，瞬间恢复如常，笑道："哎呀，还不都是因为这小二欺负老弱嘛，兰七身为侠道中人，岂有不出手之理。"言罢碧眸一扫明二，自始至终却不曾看一眼那一老一小。 明二听着，觉得这话甚是耳熟，正要答话，却见兰七"咦"的一声目光落向了前方，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丈外站着四人，正是午膳时遇着的那两对师兄妹，想来是来此投宿的，此刻师妹的目光惊喜万分地落在自己身上，而她师兄却是痴迷地看着兰七。明二挑了挑眉头，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兰七碧眸如水，一一从四人身上流过，然后一拉明二衣袖，甜甜软软地唤一声："明……郎。" 明二身子一颤，蓦然觉得初秋提早转入深冬。 "明郎，你看那位姑娘头上的紫玉钗多漂亮呀！"兰七犹自连连扯着明二的衣袖，玉扇遥遥指着那位粉衣师妹头上的玉钗，一脸的羡慕喜爱之情。 明二不动声?地拉了拉衣袖，看看那位粉衣师妹，又看看一副娇娇女儿态的兰七："你确定喜欢那只紫玉钗？" 见兰七转头看他，便微微绽一丝温雅的笑容，俯近她耳边，低声道，"难道不是喜欢裂帛折钗之趣？" "哎呀，明郎你真是我的知心人。"兰七玉扇一摇，侧首遮容，半张容颜在扇外，绽着那魅惑众生之笑。 明二不为所动，很文雅地一笑，问道："还要去看蒙山夕照吗？" 兰七装模作样地看看天色，道："唉，时辰不早了，申时都快过了，咱们也该用晚膳了。"说罢，碧眸一扫那两位师兄，留下一抹勾魂浅笑，转身回去了。 明二淡淡向那四人颔首，然后也回身走了。 高楼上，宁朗、宇文兄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各人怀揣一份心思。 第二日，宁朗洗漱完毕下楼吃早膳，却见明二、兰七、宇文兄弟早已在楼下围桌而坐了，各式早点摆了一桌。 "宁朗，就等你了。"宇文洛招呼他。 宁朗忙走了过去："你们今天好早。" "昨夜没有魑魅魍魉骚扰，睡得甚香，所以起床便早了。"明二一边舀粥一边道。 听得这话，宇文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转首看了看兰七。 兰七手中把玩着两支紫玉钗，脸上一直笑容不断，唇角几分趣意，听得这话，也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瞅了明二一眼。 宁朗目光触及兰七指间的紫玉钗，不由得一怔。 "宁朗，你看这紫玉钗是不是很漂亮？"兰七笑盈盈地问他。 宁朗目光落在玉钗之上，嘴动了动，却怎么也答不出"漂亮"，更问不出"哪里来的"。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却是昨日那两对师兄妹下楼，行到楼梯中，都看到了楼下坐着的五人，也同时看到兰七手中的紫玉钗。四人顿时色变，两位师兄互瞪一眼，那神色颇有几分恼意，两位师妹则盯住师兄，神情要复杂得多，恼、怨、恨、怒皆有。 兰七看着四人绽颜一笑，转而看向明二，一手托着两支玉钗，一手摇了摇明二的肩，娇声问道："明郎，你说这两支紫玉钗我戴哪支好看？" 那一刻，两位师兄与两位师妹的目光都转向了兰七，前者紧张，后者妒恨。 捧着粥碗的明二抬眸看了一眼肩上那只绝对纤美如玉的手，再看一眼那似水晶般透明的指甲，无毒。昨日的承诺看来有效，魑魅魍魉没了，层出不穷的暗算没了，这一路终于能有"闲心"了。 明二当下微微一笑，绝对优雅温柔，空濛笼雾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兰七，道："这身紫裙已令你美到极致，无须再锦上添花。" 这话一出，宇文兄弟瞠目结舌，宁朗愕然不已，便是兰七也是一愣，似也没料到明二会有这么一句，但也只是眨眼的工夫，她笑如花开，甜甜地道："明郎真会哄人。" "哼！"几声冷哼，那两个师兄恼恨地看着明二，师妹们则牙根发酸地瞅着兰七。 "明郎，这两支玉钗怎么办？"兰七纤指拎着那两支玉钗询问地看着明二。 明二抬手撩开她鬓旁飘落的发丝，多情又从容："下次我为你选一支碧玉钗，那样才衬你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 堂中身影闪过，是那两师妹夺门而出，而那两个师兄，却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兰七。 兰七碧眸流盼，一汪春水醉人："那我就扔了这钗吧。" 这一刻，那两个师兄也站不住了，脸色时青时红，一跺脚，追着师妹去了。 当四人走远，兰七再也忍不住伏桌大笑起来："哈哈……" 明二眉头淡淡一挑，看着大笑不已的兰七，问一句："七少玩得可尽兴？" "哈哈……好玩极了。"兰七指尖一动，手中那两支紫玉钗便折为四段。 "他们估计是初入江湖的雏儿吧。"宇文洛看着门口喃喃道。否则便是不识得兰七，至少也该知道这双独一无二的碧眸啊，出师门之前难道不曾被交代 "宁惹万敌不惹一"碧妖"吗？ "宁朗，"兰七转首，"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哦，真是太可笑的东西了。" "难道你就因为这个才……才这样做？"宁朗震惊地看着她。 "对呀。"兰七答得爽快，碧眸中是全然的妖邪与任性，"我本来以为会是多好玩的东西呢，谁知这么不堪一击。唉，失望啊！"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宁朗满脸涨红，眼中顿冒火气。 "哦？看来你很不高兴呀。"兰七碧眸微微一眯，就那么轻轻淡淡地瞟一眼宁朗，宁朗顿时心头寒意掠过，没来由地，觉得眼前的兰七蓦然遥远，遥不可及。 兰七指间拨动，将手中紫玉断钗弄得叮当作响："师兄很喜欢师妹，喜欢到连师妹被别人看一眼也不高兴，喜欢到师妹看一眼别人也生妒意，可是……"她用食指与拇指捡起一根断钗缓缓抚着，然后细细的粉尘飘落，片刻间，那根断钗已化成桌面上一小撮粉尘，"那这又是什么呢？"兰七再捡起一根断钗抚着，看着那微尘坠落，漠然道，"原来不过是因为没有看到更好的而已，而且仅是表面的色相便已可令他们神魂颠倒！" 宁朗顿时无言。 兰七再瞟一眼旁边神色自若的明二："便是那师妹，不也为二公子意动神摇吗？二公子似乎没有做什么不轨之事呢。" 宁朗看向明二，明二正往每人碗里舀粥，察觉到宁朗的目光，便抬眸看一眼他，那目光温和文雅，任谁也会心生好感。 "宁朗，"兰七抬眸看着他，那双碧眸此刻非常幽深，无人能看清其中蕴着什么，"所谓的喜欢钟情是很浅薄的东西，不过是一时片刻的欲望罢了，就如我们看桃花漂亮，可我们看牡丹更漂亮，这世间没有什么天长地久，更没有什么永不变心！"说罢，兰七手一抬拍在宁朗脑门上，"看我对你这个未婚人多好啊，这样的江湖经验都亲身传授哦。"那双碧眸重又闪现魅惑之光，面上绽开妖邪的笑容，还是那个令人又爱又怕的兰七。 "我……我不……"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宁朗想这样说，可是对着那双他看不透的碧眸，他却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人，平常的身材，平常的面容，大步走至兰七身前，躬身一礼，道："主人，您吩咐的马车已备好，正在门外候着。" "好。"兰七点头，甩袖起身，"走了这么久的路也有些累了，咱们不如坐坐马车吧，也方便宇文公子养伤。"碧眸斜瞟宇文沨一眼，然后抬步往门外走去。 "大哥，我们去拿行李。"宇文洛赶忙一拉兄长往楼上走去，不给他动怒、拒绝的机会，一边招呼着宁朗，"你也快整理一下。" 只有明二依然坐于椅上，目光投向空空的门口，仿佛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唇边慢慢浮起一丝淡笑。 宁朗没什么行李，不过就是几件衣服，正捡在一起扎成一个包裹，房门被推开，宇文洛走了进来。 "宁朗。" "嗯？"听得唤声宁朗抬头。 "你……"宇文洛斟酌着如何措辞。 "大哥，你要说什么？"宁朗看着似有些难以开口的宇文洛。 宇文洛抬头，对上宁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心头一热，道："宁朗，你……把七少当成亲人吧，当成兄弟姐妹或朋友都好。" "嗯？"宁朗疑惑地看着宇文洛。 "宁朗，兰七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她离你太遥远了。"宇文洛声音中有着难以掩藏的叹息，"这一路走来，或多或少你也看到了，这世间的人和事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兴之所至供以玩乐戏耍的。她那样的人，心性很深，不是别人可以捉摸透的，便是有真意，你也触不着啊。"他抬手拍拍宁朗的肩，"宁朗，我不想你以后伤心。" 宁朗没有答话，只是睁着那双很圆很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宇文洛，神情似迷茫又似呆愣，仿佛不能明白又仿佛彻底明白了。 "宁朗，我们虽然只是结义兄弟，但在我心里你比亲兄弟还好，我希望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宇文洛很真诚地看着宁朗，"在你心中，人和事只有好与坏之分，这么简单多好啊，简单的人才是最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