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水横波天无色 秋横波走近桌前,亲手为明二、兰七的杯中倒满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杯:"武功再高者,若对面无人也不过是一个寂寞高手。横波恭喜两位,能得如此对手。" 夕阳落下,热闹了一天的长天山庄终于恢复宁静,各路英雄都已归去,而明华严、兰残音、宁朗、宇文洛四人则被秋长天盛情挽留。 明月初升,一盏盏琉璃宫灯在长天山庄内挂起,清波阁里秋长天摆下酒席,派人从各院请来了明、兰、宁、宇文四人,又请了原本就在山庄做客的南卧风、梅鸿冥、花清和作陪,一桌人坐得满满的。 主向客敬酒,客向主敬酒,后辈又向长辈敬酒……几番你来我往的客套之后,席间已是一片乐融融。唤贤侄的人唤得自然亲切,呼兄认弟的人也叫得诚恳亲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家人团聚呢。 "清和兄,华严出门前家父家母再三叮嘱,一定要去花家亲自拜谢清和兄上次瓹城义举,我家六妹多亏清和兄出手相救才得平安,明家上下感激不尽。"明二亲自为花清和倒满酒,然后举杯相敬,"既然在长天庄相遇,华严便借花献佛敬清和兄一杯,聊表心意。" "不敢。"花清和忙举杯。 两人一饮而尽,各自放杯。 "明六姑娘的伤可好全了?"花清和顺带问候。 "多谢清和兄关心,六妹的伤已痊愈。"明二文雅一笑,看着花清和,面上隐带深意,"六妹对清和兄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只是无以为报甚为愧疚,以至人也忧思消瘦。清和兄若是有空,还请去明家走走,也好让家父家母及六妹好好报恩以却心愿。" "瓹城之事乃我辈之人应当之举,伯父、伯母及六姑娘无须记挂,清和得空定会前往拜会。"花清和脸上也是一派谦和。 "有清和兄这话,明二便放心了。"明二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垂首沉思的梅鸿冥身上,"鸿冥贤弟一直沉默不语,可是在为"兰因璧月"一事而忧心吗?" 梅鸿冥抬起头来,那双秀气的眸子盯着明二看了片刻,然后又转向对座的兰七,开口道:"在下在想,以你和七少的身手,我们桃落门的哪一种暗器可以一击成功。" "鸿冥!"南卧风闻言脸色一正呵斥徒弟。 明二却无一丝不悦,依然温文尔雅地笑着:"南前辈,鸿冥兄专注武学之心非晚辈可比,桃落门发扬光大指日可待呀。" "劣徒岂能和二公子相比。"南卧风面上虽一派端严,心中实则甚喜。 "哪里,晚辈愚钝还需前辈多多指点。"明二拱拱手。 "说到武学指点,老夫倒不敢托大,只是有一事老夫对公子却甚是关心。"南卧风抬手捋捋长须,笑得很高深。 "不知前辈所指何事?"明二很虚心地问道。 "二公子人中龙凤,可不知是否已有那共翱之凰?"南卧风问道。 这话一问出,座中几人神色各异。 兰七玉扇刷地一张,碧眸微微一眯。 秋长天面带笑意,和蔼地看着明二。 花清和愣了愣然后继续微笑。 梅鸿冥看了看师父然后继续低头。 宇文洛眼睛一亮。 宁朗迷茫地看着兰七。 "晚辈凡夫俗子一个,岂敢妄想天上凤凰。"明二淡然答来,微微仰首,空濛的眸子望向壁上挂着的琉璃灯,"世间女子千妍百媚者甚多,然而晚辈只想求一位愿携手同行的女子,奈何缘浅,至今未遇。"说至最后,他的神色微微黯然,语气中隐约一丝憾意。 南卧风、秋长天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然后一个捋须颔首,一个含笑点头。 "二公子如此人才,老夫若有女定要求为佳婿也。"南卧风打趣笑道,说着转首望向秋长天,"说到女儿,长天兄,横波怎的不见?难得今夜这么多的少年英雄,他们年纪相当定然投缘,该让她出来认识认识才是。" 秋长天恍然大悟,拍额道:"瞧我……秋臧,快去请小姐来。" "是。" 在座几位年轻人一听可以见到武林两大美人之一的秋横波,不由得都面露欣喜--"秋水横波绝妩媚",那到底会是何种的美艳呢? "日间聚会的庭园布置得极为雅致,听闻出自秋小姐之手,看来秋小姐不但美貌过人,更是兰心蕙质呀。"兰七摇摇玉扇笑道。 "七少谬赞。"秋长天满面笑容,"小女只是好读几本杂书罢了,这长天山庄的布置多半是她按书而为,实是拙劣,让诸位见笑了。" "本少虽还未曾逛遍长天山庄,但就日间所看几处,无不是雅致脱俗,足见秋小姐实乃兰心之质,秋前辈又何必谦虚呢。听说小姐还待字闺中,却不知他日何人有福呀。"兰七边说边瞟了一眼明二,那目光意味深长。 "哈哈……"秋长天欢笑,"横波素有主见,所以这终身大事我这做父亲的也尊重她的意思,只要是她中意的,我都无二话。"说着也看了看明二。 正说话间,?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一股清淡的幽香袅袅传来,然后一道水蓝色倩影跨入门中。那一刻,阁中明亮的琉璃灯仿佛忽然被蒙上一层水汽,瞬间朦胧,灯影摇动宛如柔柔水波轻晃,那水蓝的倩影便踏着这水波轻盈而来。 "横波,快过来。"秋长天唤道。 "爹爹,南伯父。"秋横波莲步轻移。 "横波,爹爹为你介绍几位少年英雄。这位是明家二公子明华严,这位是兰家七少兰残音,这是花家大公子花清和,这是桃落门梅鸿冥,这是宇文家宇文洛,这是宁家宁朗。"秋长天一一为之介绍。 秋横波抬眸看向席间诸位,对上了六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眸子。只见她不羞不躲,落落大方,从容一礼道:"横波见过列位世兄。" 几人纷纷起身回礼。 秋横波目光缓缓扫过席间几人,确实如父亲所言的"少年英雄",几人皆仪表出众气度不凡,非庸俗之流,而最为出色的当是那明二公子与兰七少。只是……无由的,当目光与兰七的碧眸相遇时,她心头蓦地一颤,竟生几分寒意,可她又分明感觉得到,这位被称为"碧妖"的人对她无丝毫恶意,那双迷惑人心的碧眸中有着一份对她的欣赏,还有一丝费解的笑意。 "横波,你亲手织的那件"天丝衣"今日竟没有送出去。"秋长天目含深意地看着女儿,"一则是被"兰因璧月"被盗一事打断了,二则是华严贤侄与七少的比试未分胜负。" 一个是"贤侄",一个是"七少",这亲疏之别已是分明。宇文洛暗自一笑,转头看向宁朗,却见他一双眼睛只盯着兰七,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他的目光也移向兰七,从上至下再从下至上认真仔细地打量着--这容貌确实太过……嗯,唉,男儿不能用那个字形容,可实在不知道要用哪个字才能形容!目光又在兰七的颈间转了转,奈何被衣领遮了。虽则如此,可看他眉宇神态一言一行皆是男儿的英姿风流,无一丝女态,不可能是女子装扮的啊。 "今日横波虽未在场,但也听庄里人说了,二公子与七少一场比试虽只是寥寥数招却已震惊全场。"秋横波走近桌前,亲手为明二、兰七的杯中倒满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杯,"武功再高者,若对面无人也不过是一个寂寞高手。横波恭喜两位,能得如此对手。" 她这一语大出人意料,兰七、明二目露奇光,看着秋横波片刻,然后起身,高高举杯,一饮而尽。 明二放下杯,注视着秋横波,道:""秋水横波绝妩媚"看来是说错了。" 明二这话一出,席间几人皆感讶异,怎的是说错了?在他们看来,这还远不及形容其美呢。 "应该是"秋水横波天无色,蕙质兰心夺璇玑"。"明二轻声念道。 秋横波心头一震,一直避着的眼眸终于转向明二,当与那双仿似笼着轻雾的眼睛相遇时,刹那间只觉时光流转,呼啦啦似已百世过尽。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她都在等待着这双眼睛,可千山万水红尘万丈,她总是遥遥相望。 "嗯,说得不错,横波当得此语。"南卧风捋须赞道,看看明二,又看看秋横波,真真乃一双瑶台璧人也。 "确实。"席上几人也点头同意。 秋横波微微一笑,明眸中柔波一漾,千种娇媚万种风情尽生其中,众人见之皆暗暗赞叹"秋水横波绝妩媚"确是名副其实! "横波素闻二公子擅长书法,不知可否求得墨宝一幅呢?"秋横波那双秋水明眸直视明二。 席间几人听见秋横波此语不禁微愣,只有兰七勾唇一笑,对她的话中之意尽了于心。兰七漫不经心地转头,正碰上宁朗的目光,当下碧眸一眨,笑容加深,宁朗脸上顿时赤红。 而秋长天看看女儿,恍然大悟,与南卧风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满意微笑。 "若小姐不嫌弃,在下岂有二话。"明二微笑答道。 "秋臧,快备纸墨。"秋长天当下吩咐。 不一刻,阁里已搬来书案,铺上纸,研上墨。 明二离座走至案边,拈笔点墨,问道:"不知小姐想要何字?" "随二公子心意。"秋横波移过镇纸压住白纸。 明二的目光从纸上移到了秋横波身上,但见佳人美艳无双、目蕴慧光,这样的人,这样的才,这样的品性,夫复何求呢? 明二略一思忖便落下笔,霎时龙蛇飞走。 几人都离了席,捧着酒杯围在案前,兰七看着纸上,顺口念出:"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 只有宁朗神思恍惚地坐在椅上,宇文洛在一旁陪着他。 "你别看了,再看他也还是个男人。"宇文洛见宁朗的目光总追着兰七,不由得叹气。 "我知道。"宁朗沮丧地低下头。 "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为你与一个男人定了亲事?"宇文洛问道。 "我不知道。"宁朗抬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苦恼与迷茫,"我一直住在浅碧山上,今年才下山回家的,回家不到一月,娘亲便跟我说小时候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云州兰家的兰残音,叫我上兰家把媳妇讨回家去。" 扑哧!宇文洛忍不住笑出来,盯着宁朗那犹带稚气的脸:"把媳妇讨回家去?哈哈……你这个样子就讨媳妇?" 被宇文洛一笑,宁朗沮丧的心情更是添了几分懊恼,嚷道:"娘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宇文洛指了指兰七,"那是个男人呢。" "不知道。"宁朗烦恼着,"要是换成大哥,会怎么办?" "我?"宇文洛指指自己,然后大手一挥,极是潇洒,"当然是解除婚约!" "可是,白天……"宁朗想起白日里兰七那忧伤的模样不禁为难。 "笨哪!"宇文洛屈指敲上宁朗的头,"他那不过是耍着你玩,你还当真了。" "耍着我玩?"宁朗脸一白,然后瞬间又变得通红,"他……他……竟拿这事来玩!" "谁叫你笨!"宇文洛眼一翻,"男人当然不可能和男人成亲,他岂会不知道。况且他的风流韵事满江湖地流传着,绝非喜好断袖之癖的。白日里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这解除婚约一事是迟早的。" "哼!"宁朗霍地起身,"我现在就去和他说。" "慢着。"宇文洛赶忙拉住他,"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要我说,这事不可莽撞了,你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就你和他两个人好好儿谈谈,问问当年定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兰家虽然不甚了解,但那样的世家当然是子女众多的,也许你真和兰家某位小姐定了亲,只是弄错名字了,若真是那样,他可就是你的大舅子,可不能得罪了。另外,你再写信回家问问你爹娘是怎么回事,到那时再做决定。毕竟和兰家结亲……"宇文洛看向那个妖邪摄魂的人,目中露出谨慎,"你看看现今兰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再看看这位历代以来最厉害的兰家家主,那可真是江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亲事,所以你要慎重行事。" 宇文洛说了这么一大段,换来的却只是宁朗莫名其妙的眼光。宁朗挠了挠头,道:"大哥说得太复杂了,弄得我头晕。不过我听大哥的,现在不去说,等一下我单独找他说。娘亲说就是给我和兰残音定的亲,那当然是他了,所以解除婚约就可以了,其他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宇文洛瞠目地看着他,半晌后吐出一句:"头脑简单果然是福。" "好字!" 这边宁朗想通了如何解决困扰他的事,那边明二也写完了字。 "字好诗佳!" 看罢明二的字,秋长天等人纷纷赞道。 "请小姐笑纳。"明二将字递给秋横波。 秋横波微笑着接过,雪绢纸上数行草书,不是张狂无忌,也非洒脱不羁,却是龙飞凤舞中有一种淡雅的超然,一种形迹无痕的缥缈,还有一份无可触摸的写意,果然是字如其人。而这诗: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 寄颜云霄间,挥袖凌虚翔。 飘摇恍惚中,流盼顾我傍。 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这诗既赞了秋横波的美貌,又蕴着明二的一份倾慕。秋横波当下心头生出一丝甜意,脸上闪现一抹霞光,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修长挺拔,若玉山孤松。 "得二公子赠字,横波无以为报,就以"天丝衣"作酬,还望莫要嫌弃。"秋横波笑盈盈地看着明二道。 然后便见一个娇俏的丫环捧着"天丝衣"进来,目光好奇而欣喜地打量着明二。 明二的目光扫过秋长天,又看看秋横波,沉吟了片刻,微笑抱拳:"在下却之不恭了。" 其他几位年轻人见之却是面露羡慕之色。 这又岂止是赠字酬衣那么简单。 "才子佳人呀才子佳人。" 几人如此想时,却有人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兰七摇着玉扇,目光在明二与秋横波之间流转着,脸上似笑非笑:"二公子如此人才,本少本来还想为我家九妹打算打算的。谁知……唉,秋小姐姿容绝世更兼兰心蕙质,九妹实不如也。"这话说得似真似假的。 "哈哈……七少说笑了。"秋长天笑道,"今日机会难得,来,来,我们再饮几杯。秋臧,去把那坛"青叶兰生"拿来,今夜我要与几位贤侄共醉。" 那一番畅饮直至戌时末才结束,酒浓意尽,宾主皆欢。 宴散后,宁朗扶着略有醉意的宇文洛回了他们合住的院子。 "真是太有意思了!"宇文洛一进房便嚷叫道,脚步虽有些不稳,可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什么有意思了?"宁朗给他倒一杯茶。 "这些人啊。"宇文洛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手捧着宁朗递给他的茶,看着杯中一圈一圈的涟漪,"秋长天虽说于名利淡薄,却想要个当"兰因令主"的女婿。南卧风本也是极清高之人,但与秋长天深交数十年当然助他。花清和自始至终含而不露极有城府,梅鸿冥不问外事却可看出其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而明二、兰七……呵呵,他们才是最厉害的人物,长天山庄交手两回合,不分胜负啊。" "没有啊,他们只交手了一回。"宁朗喝一口茶,清淡宜人,满意地再喝一口。酒真的没有茶好喝呀。 "还有一回是无形的。"宇文洛眼睛亮亮地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正有人过招,"秋家女婿这个位子许多人想坐,但即便是出色如兰七,也只有三四成机会,因为还有其他世家的公子,更何况还有一个明二。而相较于被称为"碧妖"的兰七,我想秋长天、秋横波更愿意选人人敬仰的"谪仙"明二,妖邪难测与雅逸出尘当然后者更可靠些。所以白日里你上前询问时,兰七便当机立断承认与你的亲事,大家或许都当成了闹剧,可这闹剧背后却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六大世家之兰家、宁家关系非同一般的深,毕竟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绝对是情谊深厚的;再者,江湖上谁又不知宁家与浅碧山同气连枝呢,与宁家关系深厚自然也与浅碧山关系深厚。" "哦。"宁朗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兰七这人思维敏捷遇事果断,非一般的厉害呀。"宇文洛转着手中的茶杯,"而那个明二公子则是制敌于无形。" 宁朗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怎么说?" 宇文洛啜一口茶,才道:"席间他提起花大公子救明六姑娘的事,明里是说明家感恩,暗里却透露出明六姑娘对花清和有意,明家父母也是相当中意的。你想秋长天是何等人,岂会听不明白?既然是明家相中的人他当然不会去抢,而且看花清和对明六姑娘的关心,或许他也是心中有意的,秋长天自然更不会把女儿许给他。而梅鸿冥那一句话虽让人看出他赤子心性,但也让人瞧出他于人情世故上毫不知回转,日后武功造诣或许会很高,但绝不是一个可统领江湖群雄的人才。秋长天有"儒侠"之称,才华?得,友遍天下,又是华州武林领袖,他那样脾性的人自然会喜欢与之相近的明二。" "哦。"宁朗又应了一声,心里只想爬上床去,可看宇文洛依然精神抖擞,似乎要来个通宵夜话,不由得连连打着哈欠,只盼他快快说完。 "后来秋横波来了,那种容色哪个男人能不动心,所以才有了那字、那衣,虽未明说,可在场几人心里都明白那就是定亲的信物了。"宇文洛越说眼睛越亮,"兰七虽失了机会,却还不肯让他们好过,一个兰家九妹便在秋横波心头扎上一根暗刺:明二公子这样的人才可是每个女儿都会喜欢的,再者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呵呵……谈笑杀敌啊……呵呵……" 宇文洛说着说着便笑起来了,"真是太有意思了,竟然有这么多出色又有意思的人,又赶上"兰因璧月"失踪,江湖又起波澜,老天生我果然有大用,就是让我来见证这一段风云的!"说着这话,他一脸的豪情与兴奋,真当是天降大任于斯了。 宁朗却不管宇文洛那一番兴奋,实在很困,起身往床边走去:"大哥,很晚了,睡吧,明天再说。"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宇文洛起身追问着。 "嗯,听了,不就是说明二公子和兰七少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嘛,那个秋小姐早就说了。"宁朗摆摆手爬上了床。 "喂,不是这么简单的。"宇文洛扯着他,"明二、兰七这两个人我看不透,一个超凡脱俗偏又行凡尘之事,一个一身妖邪却身在名门。你以后要小心点儿,特别是那个兰七。" "嗯。"宁朗眯着眼睛应了一声,然后翻个身,不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然睡着了。 "喂!"宇文洛推了推他,却得不到半点儿回应,"唉,算了,睡觉。"说罢将宁朗往里边一推,自己躺在外边,扯过被子,不一会儿也沉入梦乡。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外头早已是艳阳高照。 "两位贤侄睡得可好?"秋长天含笑问道,"昨晚大家都多喝了几杯,所以我吩咐下人不要去吵你们,让你们多睡一会儿。" 宇文洛、宁朗一看厅堂里大家早已在座,就他们两人格外晚,不由得各自闹了个大红脸。 "晚辈贪睡,让前辈久等。"宇文洛、宁朗忙道歉。 "没事,快过来用膳吧。"秋长天招呼他俩。 "宁世兄昨夜可做了好梦?" 宁朗刚要坐下,猛地听见兰七问话,不知怎的心一慌,然后全身一震没控制好力道,砰!好好的凳子便散了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厅中几人愣了愣,然后兰七率先大笑出声,接着花清和、梅鸿冥相继失笑,秋长天、南卧风也是忍俊不禁,便是明二也见一脸笑意。几人看着地上的宁朗,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宇文洛则是一脸哭笑不得。 "秋臧,快去换张凳子来。"秋长天赶忙吩咐,又关切地问向宁朗,"贤侄可摔着没?" "没事,没事。"宁朗噌地跳起身来,看看依然在笑的兰七,心里不知为何沉了沉,转开了头。 "哎呀,都怪本少冒失,吓着了世兄。"兰七玉扇一收,敛笑施礼,"世兄大人大量,可不要见怪哦。" 这一番道歉顿时又令宁朗慌了手脚,赶忙抱拳回礼:"没事,没事。" 兰七抬眸,看着宁朗,唇一抿,又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快,秋臧便搬来了凳子,一桌人坐下,总算是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膳。 吃完早膳后,几人又移坐清波阁品茶、闲谈。 闲谈了一会儿,先是兰七起身告辞,说英山大会在即,需要回去安排一些事。 接着明二也告辞,说"兰因璧月"被盗一事甚是蹊跷,他要去拜访几位朋友,看能否寻得一点儿线索,然后直赴英山。待英山大会事了之后他再回家,一来要禀明父母"兰因璧月"之事,再则受秋伯父颇多照顾,也需告知父母,他们对秋伯父挂念久矣,想来定要来长天山庄拜会的。 宇文洛在一旁听着,暗想:你怎么就不直接言明是要父母前来秋家提亲呢,这里谁不知你与秋小姐已暗定亲事了。 而宁朗看着兰七、明二一前一后离开,不由得心急起来。那婚约的事他还没和兰七说清楚呢,可是在众人面前他又不好失礼去追,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也不是。 宇文洛一看宁朗那模样岂会不明白,再看看余下的几位,他们定是要结伴前往英山的,当下一扯宁朗起身,道:"两位前辈,晚辈们也先告辞。" "两位贤侄为何这么急?不如在庄里多住几日,然后和我们一道去英山。"秋长天忙挽留。 若和你们一起上路那多不自在啊。宇文洛心里暗想,脸上却是一派诚挚,道:"我和宁朗想先行上路,现在离英山大会还有段日子,我们可一路慢行,既看了沿途风景,也好长长江湖见识。" "这样也未尝不好。"南卧风听了点头,"年轻人就是要多磨炼,要够胆量自己闯荡。" "既然南兄也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强留贤侄了。"秋长天不再坚持。 "晚辈就此拜别前辈及两位世兄。"宇文洛拉着宁朗各施一礼。 出了长天山庄,两人便一路北行。 华州地处皇朝南方,而英山则位于皇朝中部的王域平原。步行前往英山,以宇文洛、宁朗这样身怀功夫之人的脚力,需半个月左右,而现在离大会之日还有近月时间,所以他们倒真不急。两人沿路行来,看到景佳之处便停留一会儿,既休息了又看了景,一举两得。 当天傍晚时,两人便到了达城地界,达城外有一条沅江,虽不是大江大河,但上接王域乌云江,水量充足,从没干竭过,润泽了半个华州。 "别看了,江色再好也比不得住宿重要,快些走吧,若城门关了,可就要露宿野外了。"宇文洛催促着。 宁朗脚下没有停,目光却盯在江边一艘大船上,恍惚间他忽地想起了那一日,也是这样一条江河,也是这样的暮色晚霞,一叶轻舟划过,曾有一道绿影惊鸿一瞥。那时他曾遗憾没有与船上之人相交,可此刻回想,那曾经朦胧的身影却是清晰无比。那一日,他见到的人不就是兰七吗?除了他,这世间还有谁能有那样的风华。 "原来……就是他……"宁朗喃喃说道。 "什么他啊?快走啦。"宇文洛再次催道。 "嗯。"宁朗回神,忙跟上宇文洛的脚步。 两人走了一段,快要经过那艘大船时,却见船上走下一人。 "两位公子请留步。" 他俩与那人在船前碰了头,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说话时左颊明显地露出一个酒窝来。 "这位兄台有何事?"宇文洛疑惑地问道。他们认识的人实在不多,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家主人有请。"年轻男子答得很温和。 "你家主人?"宇文洛打量着他,不认识,"他干吗请我们?有事吗?我们认识吗?" "我家主人姓兰。"对于宇文洛的几个问题,年轻男子只答一个,但有这一个足矣。 "兰?"宇文洛、宁朗两人眼睛同时亮起来了,暗想,难道是兰七? "是。请两位随在下来。"年轻男子不等他俩答应便前行引路了,似乎知道他们肯定会跟上来。 宇文洛、宁朗对视一眼,然后跟在年轻男子身后上了船。 一进入船舱,两人顿时为舱里的华丽富贵而瞠目。他们两人的家族都为武林世家,因而皆是富贵出身,可此刻看到舱里的摆设,两人却觉得自家所有家财加起来似乎也没有这里的东西值钱。而且这舱中不但富贵逼人华丽摄目,且这里的每一物每一器无不显得典雅独特,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一名有着一双新月般眼睛的年轻女子奉上茶,道:"两位公子请稍等,我家主人正在理妆,稍后就出来。" 理妆?两人对视了一眼,难道兰七来见他们也要专门打扮一番吗? 两人品了品香茶,嗯,清香甘醇,生津止渴,接着再打量了一番舱中摆设,然后又与那无言地陪着他们的英俊男子、俏丽女子互相对视了几眼,沉默。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且极清的玉鸣之音传来,两人不由得同时转头。珠帘挑起,一道淡绿身影悄然飘入,两人只是一眼,霎时目眩神摇,魂痴魄呆,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为何夕。 晚霞从开启的长窗落入,舱壁上的琉璃座上嵌着一颗颗拇指大的夜明珠,舱中袅袅绯光艳芒,层层珠光明辉,还有那富贵华丽的摆设,这个船舱本已是光彩夺目,可是这一切又怎及那个绿衣素容之人的半点儿风华!在那双碧玉般的眸子前,天地万物都是暗淡无光的,在那张不染丝毫脂粉的玉容前,碧落瑶台殊无颜色。 也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恍然回神,可当目光对上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碧眸时,两人的神魂又飞起来。 "你……你……"宁朗指着那人舌头打结。 那人乌丝如泉,金环束之,身形窈窕,淡绿罗裙,实实在在是一个女子,可是这女子怎么会有当世那双独一无二的碧眸,这女子的面容又怎么与兰七如此相像? "宁世兄这么快就忘了兰七吗?"那女子笑语盈盈。 "你……你……你是女的?"宁朗只觉得头晕得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胸膛里的心儿剧烈跳动得似乎要破衣而出。 "我当然是女的,难道你们看我不像女的吗?"兰七长袖一甩,身姿轻盈一旋,天地芳华此一刻尽数绽放。 看看那纤润合宜无处不佳的身段,看看那张令瑶华仙子羞愧、使飞天魔女妒忌的容颜,实在不知这世间哪里还能有比她更女人的女人了。宇文洛暗暗叹息。 "你是女的……你真的是女的……"宁朗喃喃念着,不知是惊疑还是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等美好之事。 "我是女的。"兰七玉扇一张,遮容浅笑,只留一双碧眸,眸中波光潋滟,魅惑迷离。 那动作,身为男儿的兰七也做过,那时的他英姿风流,可此刻看,兰七一举一动、形容微笑,无不是女子的妩媚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