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璧月(上、下)有子若青莲_兰因·璧月(上、下)有子若青莲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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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璧月(上、下)——有子若青莲

第二章 有子若青莲 宁朗不由自主地在距其丈远处停步,不敢惊扰,但那抚琴的青衫人却抬首看了他一眼,那似谪仙般的人却有一双空濛如雾的眸子,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望来,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挚动人。 六月天,夏日太阳最炽之时。 赶了半天路的宁朗,眺望着前后,想寻处阴凉地歇歇脚,奈何荒郊野外的,连棵大点儿的树也没有,极目望去只有光秃秃的山丘与烈日下晒得干裂的泥路。宁朗正无奈着,忽有一缕琴音入耳,他一听不由得精神一振。有琴音自然是有人,有人便可能有人家,不如前去讨杯水喝,再向人家买点儿干粮--肚子已经很饿了。他这么想着,脚下便循着琴音而去。 那琴音轻微,宁朗担心还未寻着之时琴音便断了,当下施展轻功,飞掠而去,可飞了半晌却仍未见着人。再翻过一座山丘,眼前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林中隐有屋檐,宁朗不由得心中大喜,当下往树林掠去。 此时近了,那琴音清晰入耳,曲调甚是简单,可听来却觉得韵味无穷,且每隔片刻便会有叮的尖锐之声掺杂于琴音中,仿佛与琴音相和,又似想掐断琴音,融和中又有一丝突兀。宁朗每听一次那尖锐之声,心头便觉得躁动,不由自主地运起内力相抗,谁知才一运功顿时体内气血翻涌、耳鸣目眩起来。糟了,他猛然一惊,可内息奔腾已无法自控,正感到艰险时,那琴音忽地一顿,然后一个清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气,息功。" 他当下从之,果然,内息不再翻腾,耳鸣眩晕之感也渐渐消失,而琴音又缓缓奏起。 "不要伤了他人。"那清和的声音隐约响起,似在劝诫某人。 宁朗听着不由得更是好奇,此刻他已完全将饥渴抛于脑后,只往树林深处走去,想看看是何人在弹琴。 树林之后却是一片竹林,青青翠翠,随风轻摆,宁朗的闷热烦躁之感顿消。那琴音仍然很清冷舒缓,那叮的尖锐之声依然间隔一段便会响起,只不过不再令人心跳失律。 穿过了竹林,宁朗顿时眼前一亮。 前方是数丈高的山壁,爬满苍绿的小草和青苔,涓涓流水缓缓而下,直落入湖中,湖上玉琼飞溅,片片碧荷连天,朵朵白莲玉立,湖边一栋古朴雅致的木楼,有浮桥一座通往湖中,湖心青荷白莲中隐有小亭一角。 宁朗见到这样的地方只觉得心旷神怡,所有的饥渴疲倦顿扫而光。他不由得脚下移动,沿湖走了一段,然后踏上浮桥,直往湖中心走去。从外看只见青莲团簇,走入内才知这湖极广。走了片刻,琴音顿消,抬目望去,小小的石亭中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一个抚琴,一个弹刀。 弹刀的人背对着他,一袭黑衣,看不见面貌,可那背影却透着一种冷峻孤绝之感,横刀于手,屈指弹之,那叮的尖锐之声正是他所发出。抚琴的人正对着他,微垂着头,青衫如荷,眉目雅逸,墨发半束于冠半垂肩侧,全身无一饰物,素淡秀雅,莲叶拥之,犹似谪仙。 宁朗不由自主地在距其丈远处停步,不敢惊扰,但那抚琴的青衫人却抬首看了他一眼,那似谪仙般的人却有一双空濛如雾的眸子,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望来,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挚动人。"一旁有茶水点心,阁下请自便。"青衫人看着宁朗微微一笑,似是知晓了宁朗满腹的饥渴。 就是这一笑,消除了宁朗满怀的敬畏与紧张,如同见到自家师兄般亲切温暖,而且听这清和的声音便知是刚才替他解危之人,心中顿生好感。往旁边看去,石亭中的小几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数盘点心。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感觉喉咙冒烟饥肠辘辘,宁朗咽了咽口水,再看看那自顾自地抚琴、弹刀之人,便也顾不得客气了。他走入石亭,先倒出茶水连喝三杯解了渴,然后抓起盘中的点心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打量着两人。 那两人都很年轻,约摸二十三四的年纪,此刻从宁朗的位置可看见弹刀人的侧面,只觉得那线条有如刀削,完美却凌厉。那人闭着眼,仿佛世间万事万物于他而言皆如尘埃。而抚琴人却是信手弹来般的轻松,时而迅疾时而轻缓,那空濛的眸子时而看一眼弹刀的人,时而远远落向那青荷白莲,一派悠闲潇洒的神态。 "歇一下如何?"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衫人开口道。 虽是问话,可他抚琴的手却已放开,琴音顿消,而弹刀声也在同一刻止了。 弹刀人睁开了眼,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为何总不能尽情一决?" 青衫人轻轻一笑,道:"你已鲜有敌手,何必执著。" "哼!"弹刀的黑衣人冷冷一哼,甚是不满,"你和他一样。可总有一天我定要明明白白一决胜负的。" "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令你无法可施呀。"青衫人随口应道,一边掏出丝绢擦拭着琴弦。 黑衣人手一翻,那刀便落回背上的刀鞘中:"我也正奇怪,你与他怎么说也是齐名的人物,怎么到现在都未曾相识?" 青衫人手微微一顿,然后抬头冲黑衣人一笑,道:"原来是他。唉,闻名如许年,却缘铿一面,一直引以为憾呢。" 黑衣人眼中浮起一丝极淡的讥诮:"他也这么说。" "有缘自会相见。"青衫人不在意地道。他转过首,空濛的眸子看向宁朗,面上笑容浅淡恰到好处:"茶点用得可还称心?"那清和的嗓音、温雅的仪态,令人在这炎炎夏日里却有如沐春风之感。 宁朗闻言脸一红,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公子。我……我吃饱了,很好吃。"确实很好吃,那茶入口清凉带香,那点心他从未吃过,只觉着比以往吃过的所有点心都要可口,真不知是怎么做的。 青衫公子静静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阁下不必客气。在下明华严,是此处主人,这位是列炽枫。"他抬手指向对面的黑衣人,又抱拳道,"刚才信手游戏差点儿误伤阁下,实在抱歉。" 明华严、列炽枫这两个名字,若换个江湖人听着顿时会肃然起敬,奈何此刻遇着的是初入江湖还只有过一次糊涂义行的宁朗。所以他只是局促地抱着拳,微低着头,总不大敢直视那人似青莲的公子。 "不……不客气。我……我叫宁朗,路过这里,听到琴音就来了,打扰了你们,抱歉。我……我这就走了。"说罢转身就走,才走了一步,忽又转身回头,"我吃了你的东西还没给钱呢。"说着从怀中掏出钱袋,想了想,从锦囊中捡出一片金叶递到明华严面前,"这个……够不够?"那双圆圆的眼睛询问地看着他。 明华严一愣,看着眼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然后轻轻笑起来:"阁下快快收起,那些粗陋的东西阁下喜欢乃是在下的荣幸,岂敢收钱。" "这……不大好吧?我平白无故吃了你的东西,而且还是这么好的东西。"宁朗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说着手中的金叶又往前递了递。黑衣人列炽枫眼一抬便看着了,不由得眼光一凝,然后转头看向宁朗。 那一眼看得宁朗面上一寒,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如刀锋,而他的人虽然就那么坐着,却也似一柄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寒光逼人,宁朗的手不自觉地便抖了抖。 "能相遇便是缘。看阁下也是江湖人,怎讲这些俗礼。"明华严抬指轻轻推开面前的金叶。 "这个啊……"宁朗看看手中的金叶又看看面前谪仙似的人物,忽然觉得自己此举真是亵渎了他,忙收回手,一收回又觉得自己做得太露痕迹,倒似舍不得钱一般,顿时满脸火烧云,抓着金叶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明华严看着眼前满脸尴尬的少年甚觉有趣,江湖上心思如此简单的人可真是少见。 "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好不?"宁朗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折中办法,很是热切地看着明华严。 "好。"明华严想也不想就爽快答应。 "那就好,那就好。"宁朗嘿嘿笑着挠挠头。 "你这金叶哪儿来的?"冷不丁斜次里却一个声音冷冷地插进来。 "啊?"宁朗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列炽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金叶,老老实实地答道,"在虞城时有一位叫"七少"的人赠给我的。" 列炽枫刀锋似的眸子闪过一抹锐光,然后上上下下好好儿打量了一番宁朗,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他这样的人能得到七少的馈赠很是不可思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去哪里?干什么?"一句四问,问得还理所当然,若换个人定觉这人态度不佳礼仪不周,怎可如此盘问别人?!然而,只能庆幸他问的是宁朗。 "我是宁朗,从兰州来。我本来要去云州找人的,因为没有找着,所以我便四处看看。"宁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往日师兄们说江湖很好玩……" "兰州?云州?"列炽枫眉头一动,"你要找谁?" "娘亲要我去找兰残……音……"说到那名字时,宁朗又忍不住脸红了红,声音也低了低。 列炽枫闻言眉头跳了跳,再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肩后背着的那柄银枪上,然后不紧不慢地道:"七月中,你去华州"长天山庄"应该可以见到他。" "啊?"宁朗猛一抬头,脸上有着忍不住的惊喜,"你说……兰残音吗?" "嗯。"列炽枫点点头。 "兰残音是谁?"一旁的明华严有些好奇地问道。 列炽枫回头看明华严,眼中又浮起了讥诮。 明华严看着那样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笑道:""兰七少"名动江湖,却甚少有人提起"兰残音",猛然间还真想不起来。" "这……在华州吗……"那边宁朗却没听进这话直接跳了起来,然后又想起在人前失态了,顿时低下火烧似的脸,"明……明公子,列大侠,多谢你们,我先走了啊。"说罢抱拳施礼,然后抬头看看明华严又看看列炽枫,憨憨地笑笑,便转身离去。 "那金叶你还是好好儿收着不要乱用了为好。"列炽枫看着宁朗匆匆而去的背影丢下一句。 "嗯?"宁朗回头,然后听话地点头,"好的。" 等宁朗走得不见影儿,明华严起身,信手抚着亭外一朵白莲,浅浅笑道:"他唤我"明公子",却唤你"列大侠",可真有意思。" 微风拂过,满湖青荷白莲袅袅起舞,淡淡莲香随风散开,亭中的人青衫飘动,仿似那莲中诞出的仙人。 "宁朗……不知是他什么人?"列炽枫却在一边疑惑着。 这时,一只飞鸟忽然从天而降,落在明华严肩上,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鹰儿。 明华严抬手,那雪鹰便落在他掌心,他从雪鹰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然后手一扬,那雪鹰便又飞走了。他从竹筒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卷,展开,细看,眉眼静谧,无一丝波澜。 "我走了。"列炽枫想了半晌也没想明便作罢了,起身,手一摆,便往亭外走去。 明华严回首,脸上是那种辨不出忧喜的微笑,晃晃手中纸条:""璧月尊主"随轻寒将"璧月花"送回英山守令宫了。" "关我什么事。"列炽枫头回也不回,足下更是不停。 "武林之主退位怎么说也是武林中头宗大事,列兄怎能一点儿也不关心呢?"明华严在他身后笑得温和又诚恳。 "不感兴趣。"最后一字落下时,列炽枫的身影便消失在重重莲叶中。 "这世间能令你感兴趣的就只有刀吗?"明华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道。 片刻后,他垂首看看手中纸条,空濛的眸子轻轻合上,唇微微一勾,一朵笑容比白莲更洁更雅,淡淡启口:"魔教的人就是任性些。" 英华四十四年。 武林最轰动的事莫过于统领黑道的"璧月尊主"、有魔教之称的"随教"的教主随轻寒,将象征他武林半个帝主身份的"璧月花"送回了英山守令宫,此举代表他主动放弃"璧月尊主"之位。按武林大会规定,"兰因"、"璧月"同进同退,所以与他一同登上武林帝主之位的"兰因令主"洺空,便在他送回璧月花的那一刻也失去了统领白道的权力。 "璧月花"回守令宫一事顿时如巨石投湖,在武林中激起滔天浪潮,人人震惊,也人人惊喜。 从"兰因璧月"号令江湖以来已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武林至尊换了一位又一位,可除却第一代的"白风黑息"及第二代的"武帝"韩朴外,再没出过一位主动退位之人。"白风黑息"能盛年隐去,那是因他们本就弃王位如履屐、视富贵如云烟,从古至今叱咤了风云乱世、号令了武林群雄又潇洒离去的人也就那么两位;而"武帝"韩朴退位也是在暮年之时,他一人独领武林足足二十年。 武林至尊之位,生杀予夺之权,天下英雄俯首足下,是何等风光何等尊荣,谁人能不动心?"兰因令主"、"璧月尊主"之位从来都是人人向往,怎么会有人仅在这尊主之位上坐了短短五年便主动离去?当年,随轻寒为夺这"璧月花"又何尝不是历尽艰辛、流血负伤?可他为何在壮年之时便送回那"璧月花"? 众人惊异、猜测之余莫不有一分窃喜。 新的武林至尊要重选了,自己或许有机会! 只不过…… 人人又疑虑起来,"兰因令主"洺空真会放弃他的令主之位吗?他甘心放弃?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毕竟,历代令主多是死而退位的。 正在江湖群雄都为洺空会不会主动放弃令主之位而猜疑之时,英山又传出消息:"兰因璧月"已合璧回宫。 当这一消息传出,江湖沸腾,群英雀跃。 洺空竟真的将"兰因令"送回了守令宫?!但已无人关心他送回之因了。 要重逐武林之主了!那是每一个听到这消息之人的第一反应。 这一次,该轮到我了!每一个自认盖世英豪的人都摩拳擦掌起来。 英山令宫,正虚席以待,群英起而逐之,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又是一番波浪滔天,不知将涌起多少英雄,不知将流尽多少鲜血。 那个时候,兰七正卧于美人膝上,品着杯中千金美酒"胭脂醉",淡淡地听着属下的禀告。 而宁朗,在一家客栈遇到一个人,那人为他那颗纯朴的脑袋里灌入了一些江湖常识,让他知道什么是武林兴亡,什么是江湖沧桑,什么是风云变幻,什么是英雄人物…… 只是,他是否一一记入脑中却只有天知道。 虽说江湖群豪都在为"兰因璧月"心神动荡,许许多多的人都跃跃欲试,但也有一些人自是平常度日,看落霞与孤鹜齐飞,赏秋水共长天一色。 转眼便到了七月,自月初起,华州就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江湖人,一个个都往天支山方向而去。 天支山是一处名胜,那里优美动人的古老故事、幽静苍郁的如画景色,千百年来一直吸引着许多游人。而在天支山脚下,有一座长天山庄,庄主秋长天以一套弥天掌名震江湖,亦有"儒侠"之美称,乃是说他不但武功杰出,更兼儒雅多才,是华州武林白道的领袖。 只不过,此刻这些去往长天山庄之人,却不是冲着秋长天的弥天掌。 兰因璧月,江湖人都知是代表着武林至尊的信物,但是,在它还没有成为至尊信物之前,它是一株花。它是前朝丰国之王丰兰息倾尽八年心血为风国女王风惜云种出的绝世奇花,它是那一段倾世之恋的见证,也是那一则传奇留与后世的唯一一件实物。只是,当年是活生生会开会谢的花,而成为信物的却是以稀世美玉雕琢出来的玉花。真真正正的"兰因璧月"早已随"白风黑息"的离去而绝迹于世,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种出一株,却依然是漫漫长路犹在跋涉。 七月中,前往长天山庄的人,为的是庄中的一种奇花。 二十多年前,正是秋长天初娶如花美眷之时,两人才貌如玉情深意笃,曾羡煞不少江湖儿女。秋夫人也是江湖中人,自然也知晓这"兰因璧月"的来历,新婚燕尔与夫婿对月赏花时,曾感叹世间再不见"兰因璧月"之姿,正如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对"白风黑息"。秋长天自问爱妻之情不亚于任何人,当下许以诺言,定要种出一株"兰因璧月",以证对爱妻的痴心。 丰兰息种了八年,才种出那株旷世奇花"兰因璧月",而秋长天种了十八年,终于也种出一株奇花。令人遗憾的却是,那花晚开了九年,秋夫人已长眠地下,而且那花也不是"兰因璧月"。 "兰因璧月"虽无人见识过真容,但观"玉花"也可知那是黑白两花并蒂一枝,白花墨蕊,黑花雪蕊,花瓣似一弯弯的月牙,有玉泽月华之辉,清丽脱俗中蕴着雍容典雅,就如它的主人一样。 而秋长天种的那一株花却是全白的,且一蒂一朵,奇特之处却在花瓣,不同"兰因璧月"的弯弯月牙,那是半月形的,一瓣接一瓣,便形成一个圆月,月月相连,最后连成圆圆一轮满月。 那株花后来被秋长天取名为"半因",半似兰因,半道良姻,曾经美好的祈盼,却是形单影只的凄凉结局。 然而,虽非"兰因璧月",但那独特娇美的花容已令"半因"之名广为传扬,再加上秋长天种花的那一番痴情,不知几多儿女为之动容,可以说是继"兰因璧月"之后的第二名花。喜欢的人多了,自然也想种出一株,置于家中既可观赏又可炫耀。说来也是奇怪,这"半因"移栽后总不出五日便萎败,花籽埋进土里便如埋入一颗石子,任你浇灌施肥也不见其长芽,而长天山庄的"半因"却是年年花开,如雪似月。 每年的七月,是"半因"绽放之期。那时,整个长天山庄都被花香萦绕,来山庄美其名曰赏花的人便也多了。江湖儿女虽是刀里来剑里去,但也有些怜花惜香的人,也不乏附庸风雅之流。 或许一开始只为"半因",但日子久了却慢慢变了味。 江湖儿女再如何爱花也比不上爱武,所以他们常常赏了花后却不离去,反倒向秋长天讨教起武功来,而秋长天号为"儒侠",无论文武皆是出类拔萃的,那些人不但未曾讨得了便宜去,一个个竟是铩羽而归。倒有些人心悦诚服虚心请教起来,以秋长天其人其德其才其武,当然是但有相问无不坦言,还鼓励后辈屏弃门户之见互相比试、学习,有不少人归去后果然武功大进成就不小,一时间人人皆以得入长天山庄为荣。以至于后来一到七月,总会有许多江湖人自动自发地前往长天山庄,一为赏那绝世奇花,二为得前辈指点、与同辈互比互勉,以求武学上有所进步。 七月的长天山庄,已然成为武林中一个小盛会,虽不及英山武林大会那般声势浩大令人热血沸腾,却独具一种以武会友的悠闲与自在,且少了那份杀伐与血腥。 只不过最近两年,前来长天山庄的人又多了一份心思,而且年轻人更是多了。 英华四十四年七月。 长天山庄又如往年一般迎来了许多的江湖朋友。而近年来天支山下,客栈酒楼又增开了不少,沾着山庄的光,颇得营利,每年七月更是家家客满,伙计们忙得晕头转向,掌柜们则被金银晃得眼花。 要知长天山庄虽是武林世家,不缺钱物衣食,但若每年都提供这么多江湖人士吃住的话,那么秋家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耗费,因而秋长天明文规定:来长天山庄赏花论武都是欢迎的,但请自理食宿。所以,除了少数得到秋长天发帖邀请的人可住进山庄外,其余人等皆投宿于庄外众客栈酒楼中。至于山庄外庄的半因花,江湖朋友可随时去赏,但入内庄谈武论剑却只在七月十六日一天。 终于到了七月十六,长天山庄卯时起便大门洞开,山庄大总管更是早立门边,恭候各位江湖英雄的到来。 按往年规矩,辰时才算聚会开始,届时秋长天会现身与各江湖朋友相见,有时还会邀请一些他的好友一起出席。其实说起来,山庄的聚会并非外界所想象的那般严肃紧张,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最近各自学了些什么、遇到些什么难处、在武学上有些什么心得,然后有一些人会比试、验证各自的武功,大家一起探讨、分享。而秋长天也绝不会端起他名宿前辈的架子,他不仅才学博广,而且言语温和,无论讨教之人有名无名、武功高低,皆一视同仁。而对于他人提出的任何疑问,他也毫不藏私地尽心指点,若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他仍会直认不讳。这位秋庄主也常与众人分享他之所得,而这"得"却不限于武学一途,凡年年参会之人必不会忘记他于英华四十一年乐不可支地挂出一幅墨竹图与人共享的情景。 今日,自卯时起,来参会的江湖人便陆陆续续地进入内庄,皆是想占个好位置,到时可看得清、听得清些。等众人入了庄内,触目所及,不由得暗暗赞叹。 但见极广的一座庭园,水榭凉亭、假山盘石、微阁回廊一一精巧清幽、错落有致,但最令人惊喜的却是那些桌椅。水榭里竹椅迎风,凉亭里石凳沁凉,盘石上铺着苇席,微阁里拼着小几,回廊里几处长榻,还有那雪白的半因花绽放在石阶木栏上,亭亭玉立于廊台山石间,一时间让众人看得既觉眼花缭乱又觉赏心悦目。 待众人一一落座,再环目看去,又是一番景象。或排排并靠,或三五围之,或二人相对,或一人独倚,半因点缀,如一轮轮雪月,人前人侧娇容正满。 那一刻,这些粗犷豪放的江湖英雄心中也顿生出尘雅逸之感,仿似人在月中,月在人中,晨风习习,淡香袅袅,犹置仙园,顿消了那踌躇之志。只觉如这般,当庭对佳色,意气正相投,把酒畅饮,话天之高海之深,论几许风流人物,那也是人间极美的事。 这是何人巧思妙手?人人都如此感叹着。 想往年,大家不过是在内庄围坐一堂,何曾似今年这般别出心裁。众人又是喜又是庆,喜极这般别致的布置,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今年之会定胜往年。 时光总是溜得无声。 当朝阳的金辉洒下,为半因花镀上一层丽妆之时,辰时已近,前来参会的人基本已到场。门口已许久无人跨入,大总管正要吩咐关上庄门之时,却见远远地有两道人影飞跑而来。 "等等啊!"有人边跑边喊,不消片刻,便已跑至门前。 "幸好……赶上了!"其中一人扶着门边喘气边说道。和他一起的人则抹着额上汗珠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庄丁们笑笑,呼吸平稳无一丝疲意,显见这人的体力、内力高出旁边那人许多。 "敢问两位少侠是?"门边的大总管抱拳问道。 "多谢,多谢。"扶着门喘气的人终于缓过来,抱拳感谢没把他关在门外,抬头冲着他们朗朗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粗眉大眼,不是很俊的脸却让人看着分外舒心。一旁的那个人年纪略轻,五官俊挺,一双虎目黑白分明极有英气。 "不敢。"庄丁们赶忙回礼,秋家人上至主人下至庄丁待人皆是礼仪周到。 "在下宇文洛,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宁朗。我们想参加秋前辈的"半因论剑",不知可不可以……"宇文洛的手指指向门里,眼睛也直往里望。 半因论剑?总管及庄丁们一愣,虽然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参会,可从没有人为之取过名,主人虽文才上佳,可也从未动过这心思,这位宇文少侠倒是一来便弄了个名安上,不过"半因论剑"这名听起来很不错。 "凡来者即为客,岂有不可之理。两位少侠请--"总管一摆手,请两人入内。 "宁朗,快,我们进去了。"宇文洛当下一扯宁朗大步跨入。 一入庭园,两人也不由得为眼前这人花相映之景赞叹。 "好,好,好,花是奇绝,人是英雄,倒不与相负。"宇文洛连连叫好,"我这"半因论剑"之名果然没取错。" 园中众英雄闻声齐齐向门口看来,却见是两个陌生少年,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打量了一眼,便又全转回了头。 "大哥,似乎都坐满了。"宁朗被众人眼光一扫很是不自在,抬眼瞟了庭园几眼,似乎已没有空位。 "嗯……"宇文洛大眼扫了扫,忽地眼睛一亮,"还有一个最好的地方呢。" "哪儿?"宁朗伸长脖子再看了看,园中确实没有空位了,唯有庭中央的小亭里还是空的,可大家都没去坐,定是留给主人的。 "跟我来。"宇文洛勾勾手指抬步走去,宁朗虽疑惑却也跟着。 "这里不是没人吗,而且是视野最佳之处。"宇文洛得意非凡地指着面前的假山。 "这……行吗?"宁朗看看假山又看看宇文洛。 "当然行。"宇文洛肯定地点点头,"这假山在最东边,而且只是装饰用的并不很高,咱们爬上去便可看清整个庭园,多好啊!" "可是……"宁朗还犹豫着,宇文洛却已一纵身跃上了假山,屈腿一坐,四顾看了看,果然整个庭园都看得一清二楚,遂向宁朗招招手道:"快上来。" 宁朗见他已坐下了,便也跃上假山,放目看去,果然如他所说"视野最佳",不但庭园群英尽收眼底,便是长天山庄远近屋宇也看见半数以上。 "哎呀,来的人可真多呀,许多都是武林名人,难怪近年都要将天支山与英山并列了。"宇文洛一双眼仔细地扫视着满园的英豪,不由得感慨着。 "大哥都认识吗?"宁朗的目光一一从那些人脸上看过,没有一人他认识。 "不认识。"宇文洛的目光每扫过一人便亮上一分。 "那你怎知都是名人?" "没见过至少听过啊。"宇文洛回头白他一眼,"为兄我可是发誓要撰出一部千古流传的《武林沧海史》的人物,岂能不认识这些江湖名人?不但要认识,还要了解这些人的出身、门派、习好,并将他们的武功、品性等一一琢磨透彻,否则如何写出令后世只可仰望而不可企及的武林史书!" "哦。"宁朗点点头。 宇文洛目光又转回向那些江湖名人,同时从怀中掏出纸笔,道:"身为未来武林大史家的弟弟却对武林人事一无所知,是很丢脸的事,知道不?所以为兄现在有必要为你补充一些江湖最基本的常识。首先是要明目识人,说起来……"他的头又转了回来,"宁朗,为兄要考考你的功课--说说武林中有哪些名门大派?" 这个问题一提出,饶是宁朗思想简单也有些脸红:"大哥,我虽然江湖经验不足,可江湖门派我还是知道些的。"怎么说他也出身浅碧山。 "问你啥你只管回答。"宇文洛用笔杆一敲宁朗额头,"长兄如父知道不?要听我的话。"在家中向来数自己最小,此刻好不容易得着个弟弟,不好好管教一下过过兄长的瘾,怎对得起自己! 宁朗无可奈何地摸摸头,然后老实地回答:"现今武林共有一百四十七个门派,但顶尖的是一教四派六世家。" "嗯。"宇文洛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详细说说。" "一教是指随教,四派是指浅碧、风雾、苍云、桃落,六世家是指天州明家、云州兰家、华州秋家、白州花家、月州宇文家、兰州宁家。"宁朗生怕说漏了,屈起十指一一数来。 "嗯,不错,都知道了。"宇文洛再点点头,用笔杆一托宁朗下巴,将其脸转向园中,"现在为兄来教你认人,这园子虽不算普天下最广的,却也几乎收尽天下英雄。"他还有几分孩子气的脸上闪着一双明亮而睿智的眼睛。 宇文大哥正要好好儿为宁家小弟上一堂江湖名人课时,本来稍有些熙攘的庭园忽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个方向。以记录武林大小事为己任的宇文大哥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件引起众人关注之事,当下也移了目光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呀……不打紧,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恨不能立马便逃,然而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又岂敢妄动,若犯了那人的忌只怕更不会有好果子吃。当下一拖宁朗让他坐于自己身前,只盼着那人眼光不利看不到他。 宁家小弟僵着身子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宇文大哥,不明白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大哥怎么一转眼便换了个模样,畏缩得如临天敌。 "大哥……" "嘘--别说话。"宇文洛连忙伸手掩住宁郎,压低了嗓门儿,"你挡我一会儿,千万不能让人看到我。" 宁朗口鼻被掩甚为不适,当下只是连连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快快放手。 宇文洛放开手,缩着身子躲在宁朗身后,奈何他选了一个"视野极佳"之处,任何人只要稍转头或是抬头便可看到高高的假山之上坐着的两个人。宁朗倒是很好奇地看向正步入庭园的人,不知是什么人物,竟令大哥如此害怕。 那一行共五人。前头两位长者并行,皆年约五旬,一个白巾葛衣气度儒雅,目光平和却蕴着一份不怒自威的神韵;一个面貌清瘦留有三缕长须,一派宗师风范。后面跟着三位年轻人,一个体态微胖满面带笑,一个英俊颀长面目冷傲,一个眉目清秀微低着头若有所思。这样的五人,看着他们只会令人心生敬意与好感,绝不会如宇文洛那般畏惧。 那五人一入庭园,园中就座的诸人无论老少皆起身向前头两位长者抱拳施礼,也含笑与后面的三位年轻男子打招呼,一时间只闻彼此问好之声,假山上呆坐的两人便格外显眼了。等众人重新归了座,那本已随着其他四人入了小亭的冷傲青年忽地转过身,目光直直扫向假山。那一刻,宁朗只觉得似被箭射中了一般,动也不敢动一下。 那冷傲青年抬起手,食指勾了勾。 他……叫我过去?宁朗睁大眼,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啊。 那人食指再次勾了勾。 真的叫我?宁朗身子动了动,不想背后有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宇文洛在他身后嗡嗡地如同诵经一般念个不停。 "宇文洛!"伴着一声隐带警告的呼唤声,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那冷傲青年,然后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假山上。 这一声吓了宁朗一跳,也明白过来,原来人家是在叫义兄。 "我会被他扒掉一层皮的。"身后响起宇文洛悲惨的呢喃声,然后宁朗感觉衣襟一松,只见宇文洛已跳下了假山。 "大哥……"宁朗犹豫要不要跟着他。 "下来吧。"宇文洛垂头丧气地向宁朗招招手,然后一步三磨蹭地往庭园中央的小亭走去。 宁朗稍稍想了想,然后跳下假山跟在宇文洛身后。结义兄弟应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大哥。"宇文洛走到小亭前乖乖唤了一声。身后的宁朗却是吃了一惊,这……个人竟然是大哥的大哥?!一点儿都不像。 冷傲青年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走至宇文洛身前,抬手扶着他的肩,很亲切地道:"五弟,你也来了。"然后头一低一句压低了声音的话语送入宇文洛耳中,"别丢了宇文家的脸,回头再找你算账!" 宇文洛头一抬,满脸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更显可爱。他转身走至小亭里,抱拳,弯腰道:"晚辈宇文洛给秋前辈、南前辈请安。" "这是我家五弟。"冷傲青年也走回亭中。 "原来是宇文家的五公子。"那清瘦的长者拂着三缕长须微微颔首。 "宇文贤侄不必多礼。"那儒雅如文人的长者温和一笑,又看了看亭外站立不安的宁朗,"亭外是你的朋友吗?" "那是晚辈的结拜兄弟宁朗。他和晚辈一样,因景仰前辈侠风,特趁此机会来拜见。"宇文洛彬彬有礼地答道,然后回头唤宁朗道,"宁朗,这位就是长天山庄秋长天秋前辈。"接着目光转向那拂着三缕长须的老者,"这位是桃落门的掌门南卧风南前辈。" "晚辈宁朗见过两位前辈。"宁朗赶忙行礼。 南卧风点点头,秋长天目光溜过宁朗背上那杆银枪,那枪比平常的枪短了一半,约摸一剑之长。 "宁默兄近来可好?" "啊……"宁朗一愣,赶忙答道,"好。"这人认识爹爹? "嗯。"秋长天含笑点头。 那边,宇文洛已和另两位年轻人各自见礼了。 "秋臧。"秋长天唤来总管,"给两位公子摆座。" "啊……不用了,秋前辈。"宇文洛赶忙阻止,"晚辈随便在哪里找个地方坐下就可以了,不用麻烦前辈了。"要我和你们坐一起,那不就等于坐在针毡上嘛。 "呵呵……"秋长天看着宇文洛,轻轻笑了笑,然后吩咐秋臧,"摆到假山那里。" 宇文洛一听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看看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沨:"大哥,我先过去了。" "嗯。"宇文沨点点头。 宇文洛又向亭中各位点点头,然后才走出亭外,同时示意宁朗跟着他。走到假山下,那里已摆好了桌椅,桌上一壶茶、两个杯、两碟点心。 两人刚坐下,秋长天的声音便已在园中诸人耳边响起:"能有这么多江湖朋友前来聚会,秋某甚感荣幸。奈何秋某愚钝,近年于武学一途难有长进,愧见各位。"话音微微一顿,已有些人出声道"秋庄主谦虚"。他摆摆手,目光扫过庭园,继续道:"有句话说得好,大江后浪推前浪,而今江湖又出许多少年英杰,只是平日难得相见,今日敝庄能聚如此之多,秋某实是欢喜,甚想一睹江湖新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话说简单一点儿便是:今日之会老家伙都退后去,让年轻人上来显摆显摆。因此话一落,年轻一辈都顿时目露喜光。要知来长天山庄的人多是各路高手,若能在此一举夺魁,也就等于说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这该是何等的荣耀! "好!" 当下年轻一辈大声欢呼,老一辈当然不可能拉下脸皮和人争,都含笑点点头。 秋长天目光扫一下满园英杰,面露微笑:"在众少年英雄一展所长之前,秋某有一样东西要与大家共享。" "晚辈来晚了,不知秋前辈可肯让晚辈也一同分享呢?"一个声音忽然从园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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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璧月(上、下)》其他试读目录

• 引子
• 初逢江霞绮如锦
• 有子若青莲 [当前]
• 长天盛会
• 天生对手
• 秋水横波天无色
• 何谓正邪
• 折钗之趣
• 花影扶疏夺天韵
• 齐上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