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祠之岛第一章_黑祠之岛第一章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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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祠之岛——第一章

1 那座岛有个古老的名字,叫夜叉岛。 那是一座位于九州岛西北部的平凡岛屿。之所以会有“夜叉”这个乍听之下似乎极为不祥的名称,只是因为岛上的火山叫“夜叉岳”的缘故。以鬼神来形容火山其实并不足为奇,这个名字不仅象征着人们的恐惧,也隐含了敬畏之意。事实上,“夜叉岳”自古以来便受到近海航行的海上居民的尊崇。因为在航海标志尚未完备的年代,这座昂然耸立于海上、海拔四百公尺的山岳,恰好就成了船只据以行进的参照。 然而,这个名称已从地图上消失了好一段时间。当然,不是那座岛屿消失了,只不过因为时代趋势使然,改成个比较无害而普通的名称罢了。 “——岛?” 脸被太阳晒得黝黑、还刻画着深邃皱纹的老人,喃喃复述着那个不起眼的名字。 “你说的应该是夜叉岛吧?唉呀,这一带没有人这样叫啦!现在不叫夜叉岛,叫‘御岳大人’。”老人说着,望着车窗外的海面。巴士上原本是蓝色的座椅,在太阳长期的晒烤下,已经褪成跟海水一样的灰蓝色了。 “岛上有座火山,以前叫夜叉岳。这座地标般的山对渔民来说就跟守护神一样,所以渔民也管这座岛叫‘御岳大人’。” 巴士行驶的国道沿线旁是一连串长长的防波堤。防波堤外便是海,如一道水墨般地蜿蜒着;防波堤以弓形延伸向海岬,岸边是层层叠叠的黑色岩礁,形成崎岖不平的海滨。放眼望去,海面上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岛屿的影子。 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使老人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他笑着说:“别费事了,从这里是看不到岛的,因为岛在山的另一头。你在前面的港口下车,那边有开往那座岛的船只。俺想想……嗯,搭船到岛上大概要花个五十分钟吧!港口有游艇,但是一天只往返一次,算上等待的时间,行程未必能省时。至于渡轮的话,一天有三个班次,不过以现在这个时间来看,傍晚那个班次可能要等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哦!” 照射在老人侧脸上的强烈阳光,带着残暑的色彩。 “嗯,岛上只有一个港口,村落也只有一个。本来叫夜叉岛的时候是由上岛和下岛两个岛组成的。说是这么说,其实两个岛之间是有陆地相连的。唔,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是两个分开的岛屿,可能是后来因为夜叉岳爆发才连接起来的吧。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扭曲的葫芦。上岛和下岛中间凹了进去,像‘く’形这样连在一起。‘御岳大人’就四平八稳地座落在上岛。西边的山脚较长,凹陷进去之后连接着下岛的山,刚好把港口给围了起来。 “——啊,这一带的海况很不稳定,台风季节就更不用说了。冬天过渡到春天的那段时间,海上也经常是波涛汹涌的。每当这种时候,夜叉岛就成了船只避难的港口了。嗯,住在那边的几乎都是渔民,现在也一样——温泉?唉哟!这里哪有那么时髦的玩意儿啊。” 老人说着,愉快地笑了。 “最近不是掀起一股岛屿热吗?每个岛屿都绞尽脑汁推出特有的名产或建盖什么观光胜地之类的来吸引观光客,煞费苦心地经营。不过夜叉岛却是一个不怎么热情的岛屿。就算有心要盖个海水浴场或营地,但由于岛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除了港口之外,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让船只停靠。没有温泉,也没有可以寻幽探访的洞穴,根本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也没办法改头换面!拜《离岛振兴法》①之赐,只有港口还挺像样的——嗯,战后政府订了这条法令,整座岛利用政府的补助金重新整顿过了,所以港口的确是很有看头。可是光看渔港也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啊!” 沿着海岸线行驶的巴士大幅地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斜卧在前的山坡面戛然而止,眼前出现一大片海洋,令视野豁然开朗。也许是阳光被云层遮住的关系吧,海水的颜色似乎变暗了。不知是风势助长还是潮汐的推波助澜,只看见海面上掀起了阵阵波涛,烟波浩渺。 老人隔着车窗玻璃,指着海对岸那隐约可见、渗着浅墨色泽的黑影说:“那就是了!夜叉岛!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得更清楚。你看到那团像白烟一样的东西了吧?那就是‘小夜叉’喷出来的烟云。 “‘御岳大人’的东边会喷火,结果就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新的火山口,现在叫‘小夜叉’。不是,这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哟!听说是在明治中期左右,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火山口吗?俺觉得爬上‘小夜叉’或许可以看到吧!但是那个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靠近的,因为它在村落的对面,想到那边去就得越过‘大夜叉’,可是‘大夜叉’却没有路可走啊!想从海上接近,也没有船只能靠岸的地方。有时候会有大学教授前来调查‘小夜叉’,听说他们会跟渔民借船开到附近,然后坐橡皮艇登陆。啊,‘大夜叉’已经不再喷烟了,听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动静,连火山口也都填了起来。” 老人口中的“喷烟”让人听起来似懂非懂,不亲眼目睹实在很难理解。岛屿的影子淡得仿佛要融化一般,连轮廓都显得那么模糊,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 “连去参观火山口都没办法呀!就因为这个缘故,岛上也没什么比较像样的旅舍。俺年轻的时候,那里也只有两家提供钓客住宿的旅舍,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在营业。最重要的是,岛上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更孤僻。 “以前有个很有名的故事说,有人想趁海上风浪大的时候逃进夜叉岛,可是却没有被获准下船,即使海况那么糟糕,岛上的人还是不愿让那个人登陆。要说他们封闭吗?总之他们就是排斥外来的人。听说他们岛上甚至曾经禁止娶外来的新娘或者嫁到外头去。不过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规矩倒也没那么多了,但听说各家的长子还是只能娶岛上的女孩子,所以啊,整个岛上的人都有血缘关系,根本没办法和岛外来的人相处。不过也不至于会拿石子丢闯进岛上的人就是了,只是外人不受欢迎是个不争的事实……啊!就是这里。” 巴士驶离海岸沿线的道路,正要开往面对港口的圆环交通道。 从距离最近的车站坐了十五分钟的巴士。港口外有一座修葺一新的栈桥,一艘全新的白色船只就停靠在那里。那是一艘看起来干净美观得像观光游艇一样的船。 巴士上只有两名乘客,老人催促坐在他旁边的男子赶快下车。这个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身材高挑的男子站起来,对着老人轻轻点头致谢,然后下了巴士。 港口没有任何人影,候船室里也已经空无一人。当男子在观察四周的状况时,载着一名乘客的巴士已经驶离圆环交通道,朝着海岬的更远处前进。他目送巴士缓缓离去,再度轻轻地行了一个礼。 2 太阳已经逐渐西斜,强烈的阳光稍微和缓了些,为大地增添了几许温和的色调。然而从海面上吹拂过来的风却仍然饱含着水气,使人感觉沉重无比。 他将人影稀疏的港口大略地打量了一下,然后走向位于候船室旁边的售票亭。他望了望窗口上的“往夜叉岛”几个字,看向售票亭里边。长方形的售票亭里有个中年女子,穿着制服,无所事事地坐着。 “对不起,请问一下……”他出声道,递出一张照片给那位中年女子,“您有没有见过照片中这位女性?” 女人疑惑地看看照片,又看看男子。 “不是中间那位女性,是后面那个。” “……你是?” “抱歉!”他赶紧致上歉意,然后递出自己的名片。 石井侦探社・式部刚 女人接过名片,看看式部,又看看名片,就好像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 “啊呀……你找人啊?” 式部点点头,女人便将垂挂在胸前的眼镜戴上,再度看着式部递给她的照片。看到女人困惑地歪着头,式部忍不住插嘴道:“我要找的不是中间那个女人,是右边那一个。” “这个?” 女人指着照片一角。照片是在喜宴上拍的,画面中央站着穿着燕尾服的新郎和一位年轻的女子。他要找的不是新娘,而是当天在场的一个客人——站在对着镜头露出笑容的新郎新娘身后的另一个女人。照片的焦点并没有对准当天最重要的那对佳偶,反而对准了背景,因此照片上那个女人看起来格外清楚。 “是的,很抱歉,人拍得那么小。” “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是上个星期,不会更早了。” “上个星期啊……”女人困惑地嘟哝着,然后发出了“啊”的一声,“——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 “您确定吗?” 女人点点头,打开椅子正后方的一扇门。那扇门通往办公室,女人就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扭转过身体,把脸探出门外叫一声:“野村先生!”随即扭头对式部说那个人应该会记得比较清楚,又把照片从窗口递给式部。 野村穿着和女人同样颜色的制服,看起来像刚步入老年期。他从办公室穿过候船室走过来,式部便送上名片和照片,男人立刻用沙哑的声音说:“啊,是那个人。” “您记得吗?” 野村十分确信地对着式部点点头。 “咱不记得是十月一日还是二日了……咱想应该是这两天其中一天,她们两个人一起搭上了船。” “两个人?”式部讶异地反问道。 野村点点头,把照片还给了式部。“她有同伴啊!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咱记得很清楚。” 搭乘前往夜叉岛渡轮的人大多都是岛上居民,或是运送物资到岛上去的业者,几乎没有什么观光客。就算偶有观光客,也都是带着钓竿、上了年纪的男女,要说有一身旅行装束的年轻人,那就只有回岛来省亲的当地人了。 野村看到的两个女人,年纪大约都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她们都穿着衬衫搭配牛仔裤,非常轻便休闲的装扮,果然显出少许跟当地人不同的文雅气质。野村当时心想,这应该是回乡省亲的人,可能是从大都市里回来的吧?他全然没有想过她们是观光客的可能性。 “回家省亲吗?”野村这样对两个女人寒暄道。 当时野村正利用休息时间在清扫人行道。两个女人并肩坐在售票亭旁的长板凳上,默不作声。 “不是的。”其中一个女人似乎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和善地回答了。 “那么是来旅行啰?真是稀客啊!” “我们来办点事。”女人微笑着,接着很不自然地问,“岛上有旅馆吗?” “旅馆?没有,没那样的东西啦!要说民宿倒是有。怎么,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安排就来了啊?如果不嫌弃的话,咱可以帮你们预约哦!”野村说道。 女人回头看看同伴,同伴叼着烟低着头,默默摇了摇头。女人抬头看着野村笑道:“不用了,谢谢您。” “你们就这么跑去,能不能找到住宿的地方都还是问题呢!因为民宿的老板是趁着工作之余的闲暇才营业的。” “我们还不确定要不要住宿,只是以防万一,问一下而已。” “是这样啊。” “应该可以当天往返吧。谢谢您的好意。” 野村看着放在两人脚边的行李,心想,如果打算当天往返的话,这些行李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但是他并没有多说,因为这两个女人看起来似乎非比寻常。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她们竟然还能坐在户外长板凳上。这一带到十月初,日照还是很强,天气非常炎热,而这两个女人却都还穿着长袖的衣服;候船室里面不但可以躲避炙热的阳光,而且还有冷气,可是她们却纹丝不动地坐在长板凳上,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点不自然。 “或许是去处理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吧。”野村心里忖度着。她们虽然并肩坐在一起,可是一句话都没交谈,不过也看不出她们关系不佳或有不快的样子。彼此沉默不语,气氛却不让人觉得苦闷——好像有种非常自然的亲密感。她们的体型和气质相差无几,若不是容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要说两人是姐妹也不无可能。 野村因为这两人散发出的特殊气质,不禁时时偷瞄着她们,于是那个抽烟的女人仿佛抗拒野村的视线,将身体转了过去,戴上全黑的太阳眼镜。野村感觉到对方的不悦,之后便不敢再随便偷瞄,马马虎虎地结束了打扫工作,回到办公室去。 野村是在乘客开始上船之后,才又看到她们两个人的。 到了登船时间,野村走向栈桥时,两人还是默默坐在板凳上。当催促乘客登船的广播响起时,两人便率先走到登船处。野村一边将乘客递给他的船票撕掉一半,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请慢走。”仍然只有先前跟他对话的那个女人微笑回应。 “旅馆安排真的没问题吗?”野村问。 女人看了看先登上船的同伴。同伴连头都没回,于是女人只好一脸不知所措地微笑着:“我想应该没问题——对了,是不是可以请您把民宿的名字告诉我?” “哦!”野村笑了,“叫大江庄。出了港口,往上岛的方向过去就是了。还有另外一家叫泉屋,不过那一家在这个季节是不收客人的。” “大江庄吗?谢谢您。” “不客气,小心点。” “谢谢。”女人笑着,追着同伴登上了船。 “就只有这些。”野村对式部说,“照片上的人就是抽着烟、闷不吭声的那个女人,错不了!” 看野村斩钉截铁地说着,坐在售票亭中的女人也附和道:“您要找的那个人静静地站在旁边,她的同伴买了两张单程票。” 式部点点头。 “这么说来是错不了了。请问她们搭的是几点的船?” “她们搭的是游艇,所以是十点的那个班次。” “两位有看到她们回来吗?” “没有。咱也一直挂在心上,可是没见她们回来过,所以咱认为她们铁定是住在岛上了。早知如此,由咱在这边先帮她们预约不就好了吗?后来咱就再也没有看到她们了。” “后来?可是,如果是十月一日的话,那就是八天前,二日的话也是七天前了啊?”式部不解地问道。 “嗯。”野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咱也有休假呀!只要是咱上班的日子,每次船一靠岸咱就会到搭船处去,照理说是不会看漏的。濑能小姐,你呢?” 野村说着,回头看看售票亭,坐在里面的女人也歪着头。 “我也没看到啊!不过我也只有在乘客买票的时候才会看到客人的脸。再说,从岛那边过来的人根本不会到这边来,只会直接到那边的圆环交通道去搭巴士。” 而且,这位濑能女士也会有休假的时候。式部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转头看着野村:“野村先生是什么时候轮休的?” 野村歪着头思索,看着售票亭中的日历,说道:“上个星期,那天是星期五——所以应该是六号。也就是说,搞不好那两个人现在仍在岛上过得挺逍遥。” 式部没有回答。 自从九月底之后,她就行踪不明了——尽管她交代过三天就会回来。 3 她——葛木志保,在九月二十九日来到式部的办公室。当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钟,但单身的式部经常会在办公室里过夜。虽然有时候外出做调查,他会好几天都不回来,但平常他都会待在办公室,熟识的客户都知道他的作息。 式部的办公室位于池袋一栋出租的老旧办公大楼的六楼,那颇煞风景的门上挂着“石井调查事务所”的招牌。在调查之际,有时候抬出“侦探事务所”之名会比较方便,因此他也备有印着“石井侦探事务所”的名片,但基本上式部并没有进行过称得上“侦探”的调查行动——本来“石井侦探事务所”就只是一家非常普通的征信社,原社长石井健司过世之后,唯一的调查员式部就从社长的遗孀手中承接了办公室,变更了业务内容。虽然只是将招牌改为“调查事务所”,不过平常的工作却改成了专门承揽写手或作家的请托进行采访。或许应该说是助理采访比较正确吧。 葛木志保就是他的顾客之一,她是一个纪实文学作家,主要处理刑事案件,一贯保持着冷静而不偏狭的态度,获得了不少正面评价。她从来不把加害者当成异常人士看待而加以排斥,而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把每个人都当成可以理解、能够沟通的人来对待。当然,她也绝对不会因此就庇护任何人的罪行。她认为,加害者的罪行毕竟只是加害者本身的过错,从加害者的近亲身上,或者从社会中去寻找导致犯罪的诱因,实在太轻率了。她不会企图把罪名加到任何人身上,仅以淡然的笔触描写事件的原貌以及事件相关者最真实的一面。式部对她的评价是“极佳的平衡、不偏不倚”。 葛木是在几年前到事务所来委托业务的,当时石井社长还健在。她要求事务所帮忙寻找一个音信杳然的事件相关人,式部接下了这个案子,找到了当事人,还做了采访。式部记得,那就是他和葛木建立关系的开端,从此以后,式部总是负责帮葛木进行采访。虽然他们没有工作往来外的见面,但是几年来一直以搭档的模式合作着。由于往来的时间很长,式部也非常了解葛木的脾气和个性。她经常不打招呼就直接到事务所来,但是这一阵子并没有正在进行调查的案子,因此那天她的到访颇令式部意外。 “这阵子在忙些什么啊?”式部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不久之前他们才刚结束一个调查案件。但这并不表示,在下个委托调查的案件来临之前,她就可以闲着没事干,当时葛木应该正忙着汇整她的稿件才对。 “没什么。”葛木说着,举起从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啤酒,“给你的一点探望礼。” 葛木将罐装啤酒放在满是刮痕的钢桌上,拉了一张铁管制的椅子到桌子前面坐下。大都会的夜晚,暑气郁积着沉淀下来。葛木一身无袖运动衫配上牛仔裤的装扮,运动衫外则罩着一件薄薄的衬衫;脸上脂粉末施,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绑在脑后,看起来不像是要赴什么特别的约会,一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的样子。 葛木打开她的啤酒罐,没再多说什么。她就这样一边抽着烟,一边喝啤酒。葛木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不善于交际,话也不多。式部的个性差不多跟她一样,因此每次碰面往往会落得两相沉默。 在喝完一罐啤酒的时间里,葛木共抽了六根卡宾烟。当她捻熄第六根烟之后,便从衬衫口袋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 “能不能帮我保管一下?” “这是?” “我家的钥匙。” 式部看着葛木的侧脸。 “我想回老家一趟,所以……” “回去多久?” “三天。” 说着,葛木点起了第七根烟。一如往常,她的眼睛因为烟熏而眯了起来:“三天后我会回来拿钥匙,万一我没来的话……” 葛木欲言又止,这是很难得出现的情况。 “不好意思,到时能不能请你帮我整理一下房间?” 式部将钥匙推了回去。 “整理房间的事,你自己负责。” 葛木微微露出她白皙的牙齿。“说得也是。”她只简单地回答道,然后将两手插进口袋,站了起来。钥匙仍然留在桌面上。 “是麻烦事吗?” “我想是。” “帮手呢?” 葛木看着式部,神情中透露出迷惘,似乎有两股情感在葛木的内心交战着。然而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帮我保管好钥匙,等我回来,我会过来拿。” “三天后?” “三天后。” 葛木点点头,走向门口。两人约好的三天后,式部一整天都待在事务所里,但是并没有人来拿钥匙。 为了慎重起见,式部又多等了一天。隔天,他拿着葛木交给他保管的钥匙进入葛木的住所。葛木住在板桥的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里。屋里整理得井然有序,但工作间的桌上堆满了数据和备忘录。一打开计算机的电源,写了一半的文档立刻就跃上屏幕。 式部不明白葛木为什么要把钥匙交给他保管,但可以确定的是,葛木大概担心自己这次“回乡省亲”会踏上一条不归路,所以感到忐忑不安。为了保险起见,她把这件事告诉式部,还把钥匙交给了他。事实上,不管她的同事还是朋友,都不知道葛木回乡省亲的事。至于她回哪里省亲,也完全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选择式部?答案应该只有一个吧。式部心想。他们之间的交情始于搜寻行踪不明的事件相关者。式部了解,葛木的意思是——来找我。 但这可是个相当大的难题。式部并不知道葛木的出生地。不只是式部,与葛木在工作上有接触的人或是她所有的朋友之中,没人知道葛木的老家在哪里,甚至也没有人听过她提起自己的出身或学校。葛木从来不曾透露自己家里人或亲人的事,在她住的公寓里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知道她老家的线索。不但如此,式部还是这时候才知道“葛木志保”是她的笔名,在她房间里找到的存款账簿和合约上的名字都是羽濑川志保。包括式部在内,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葛木并不是她的本姓。葛木刻意掩饰这事的原因很明显——她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式部到处询问葛木的朋友,费了好大的劲才得到“夜叉岛”这条线索。这并不代表葛木出生于该岛,只是有人记得某一次,葛木曾经提到过这个岛的名字。可能是因为这名字让人印象深刻,而且葛木当时看起来非常介意,所以才会清楚地留在那位朋友的记忆中。听者也不记得当时是在什么样的对话中出现这个名字的,但就是没来由地觉得,那应该是让葛木有着深刻印象的地方吧。 式部先查了地图,却没找到名为夜叉岛的岛屿。他所有的线索就只有不存在于地图上的那个名字而已。 可是,式部心想,虽然已经花了六天的时间,他终究还是能找到的。以他原先仅有的稀少线索来看,有这样的成果也算是可喜可贺。至少他知道,葛木是渡海前往眼前那座遥远而模糊的岛屿了。 4 当式部走出候船室登上船时,西边的天空出现了云雾。吹来的海风依然沉重,风势则似乎增强了。港口外拍打起了白色的浪花,仿佛有某种沉重的东西砸在浪头上。四周弥漫着一股不祥之物正在逼近的诡异气氛。 式部要求野村帮他打听一下,是否还有其他职员记得葛木这个人,但是除了野村和濑能之外,并没有人看到过葛木和她的同伴。当野村休假时,代班收船票的是一个叫阿平的职员,但阿平说他不记得有葛木这样的人下船,更不用说她同行的伙伴了。现在只晓得她们的确去过夜叉岛,但是到了岛上之后的行踪却没有人知道。 这一问一答之间,登船的时间已到。在广播的催促下,式部走向栈桥,这时野村已经站在登船口的旁边了。 “谢谢您的帮忙。” 式部不但请他打听葛木的事,连住宿也都请野村帮他安排好了。式部诚心诚意地道谢,野村则客套地笑着,连声说“哪里哪里”。他从式部手中接过船票,撕下一半,再将剩下的半张递给式部。 “船身可能会有点摇晃。好像有低气压接近,海况会比较不稳。” 听他这么一说,式部定睛一看,停泊在栈桥的渡船刚来时还那么平稳,可现在却像胎动般缓缓地上下浮动着。港口外头的海面也掀起了小小的浪。防护港口的堤防顶端的小灯塔附近聚集了一些人,这些人不断指着堤防外头,似乎正在大声地喧闹,但是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其中有一个人离开现场跑了。 “对哦!”野村突然叫道,“咱想起来了,就是一号啊!” 式部疑惑地看着他,野村笑了。 “这海况变得愈来愈恶劣,让咱想起来了!台风来了哟!从三号的最后一班船之后就停驶了,咱记得开始通航是四号下午。” “您确定吗?” “回办公室看看记录就知道了。其实不用看咱也敢打包票,咱记得二号时还说不知道三号的情况会如何。本来说台风会朝这边直扑过来,所以傍晚的船次就有点乱,没想到那个台风行进的速度非常慢,一直停留到三号中午之后才走。所以她们两个前往对面的岛是十月一号星期日的事,错不了的。因为听说有台风要来,那之前一天大家都忙得手忙脚乱呢! “也就是说,最后她们还是投宿在大江庄吧!就是咱介绍给式部先生的那家民宿。咱想如果你跟老板打听一下,他应该会记得她们两个。” “您说渡轮停驶是从三号的哪一个班次开始的?” “就这个班次。”野村说着,指着停泊在港口的船只,“这是前往那座岛的最后一班船。出航的最后一班船是一点半出发的渡轮,回航则是两点由岛上出发的游艇,那就是最后一班回来的船。第二天过了中午,班次都晚了一个小时以上,不管是去的还是回来的,都只有最后一个班次是按照平常时间正常起航的。” 式部确认好时刻表,记录在手册上。这时候响起了一阵喧闹,有人在叫:“海上亡魂!”式部抬起头来,只见岸边一阵骚动。骚动的中心点似乎在位于港湾入口处的灯塔,那边聚集了一群人,纷纷指着某个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 发问的人是野村。一个看起来像是渔夫的男人从岸壁旁望向堤防,回过头来回答道:“听说是海上亡魂。” 男人说完,对着从堤防那边跑回来的男人们吆喝:“怎么样了?” “好像是头牛。” “又来了啊?”野村皱起眉头,带着苦笑看着式部,“一定又是夜叉岛上那些家伙干的好事。他们那边把这当成是一种祭神仪式,把牛流放到海中。我们这边常常会误以为那是溺死的尸体,它有时还会搁浅在渔网上,搞得大家鸡飞狗跳的。可既然那是人家的祭神仪式,总不能要人家说停就停啊!” “把牛……流放到海中?是秋祭吗?” “不,听说是一种净化仪式。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忌讳的事。”野村压低了声音,“详细的情形咱也不太清楚,岛上那些人总是秘密进行这些仪式。唔……咱不能拉开嗓门张扬,但咱就是觉得那座岛真是个诡异的地方。” “是吗?”式部喃喃说道,将手册合了起来。这时通知出航的汽笛声响了。 “一路顺风!”野村向式部行了一个礼,式部再度向他致谢。 是祭日的关系吧,式部登上船之后发现座位几乎空荡荡的,甲板上的浮桥后方设有兼做吸烟区的长椅座位,那边也是连一个乘客都没有。甲板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将长椅包围住,不知道是船身摇晃还是湿热海风的关系,甲板上同样不见一个人影。对经常搭乘渡轮的人们而言,渡船不过是往返于岛屿和陆地之间的交通工具,甲板上可以望见的景象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一看。 式部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面,当船出港时,他可以看到聚集在堤防上的人群。堤防的外侧,跑到消波块上的男人们指着水边,窥探着海面。式部循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浮在水面上,不久便搁浅在消波块上了。众人将它拉上岸一看,顿时都不知所措了。 式部望着这番景象,怀着莫名的不祥预感想起野村所说的,岛上可能有不吉之事。牛算是相当昂贵的动物,而那座岛上竟发生了不得不将牛流放到海里以求净化的事——就在葛木失踪的那座岛上。 船一离开港湾就改变了方向。白色的水路勾勒出弧线一路前行。式部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整个港消失在岸边,不见踪影。他想到船舱去看看,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照理说他应该把葛木的照片拿给所有的乘客看,以搜集有利的情报,但乘客本来就没几个人,再说现在跟葛木当初搭乘船只的时间也不同。若是要打听的话,应该选择同样在星期日开出的那一班次的船才对——式部这样想着,却又觉得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离开甲板。 葛木失踪已经超过十天了,当初她说三天后就会回来,一直到今天九号,葛木始终没有回来。不但如此,她甚至连个联络都没有。明明交代三天后就回来,却又连一通电话都不打,原因何在? 式部不想往下多想。 一场大雨似乎即将来临,空气中也饱含着水气,让人感到格外沉重,然而天空依然一片晴朗。阳光以极为倾斜的角度洒落在水面上,为水面罩上一层金黄色的光影。从船的右舷看,东边的天空中,浓郁的青色逐渐加深,将天色渲染成深蓝。当整片天空仿佛被刷上淡淡的夜色时,左舷前方隐约可见黑色的岛影。 那座岛就屹立在洒满落日余晖的海上。 西方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呈现出混浊的浅黑色。强烈的夕阳余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后方照射下来,火焰般的朱红和黑暗的深蓝交织混杂在一起,将天际染上渐变的颜色。被称为夜叉岛的岛屿,就黑魆魆地盘踞在这暮色当中。 高耸在岛屿北段的,应该就是岛上著名的夜叉岳吧?夜叉岳的西麓绵延深长,朝向南方弯曲,形成拥抱海湾的模样。夜叉岳的右肩上有一块隆起的“瘤子”,蓝色和墨色混浊交错的烟雾从那个地方袅袅升起。那一定就是在明治中期形成的新火山口,也就是巴士上的老人口中所说的“小夜叉”。 海湾后面有一处灯火密集的地方,看来岛上只有那一小块区域才有人烟。这座岛实在不算大,岛的四周散布着岩礁,但大小都不足以称为小岛。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也看不到其他岛影,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而现在,这座孤岛也正逐渐融入幽微的暮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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