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失控_失控失控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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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失控

    周雨楼在书房的电脑前面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结束自己的QQ生涯。这个决定是他在内心挣扎了一个月才作出的。     在重回单身的日子里,周雨楼开始在QQ里结交网友。这么做不能说完全没有报复的成分,至少是报复前面那段双目失明的生活。但是渐渐地,周雨楼发现这个游戏其实很有意思。它就像是对现实世界的巨大嘲讽。也许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无需那么正襟危坐,更不用道貌岸然,只要尽情地释放就行了。     当然,周雨楼不是疯子。他上QQ不是为了无原则的发泄,他也没安上摄像头做些龌龊的事情。还有,他绝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多的时候他是和女性聊--至少注册资料和感觉上应该是女性的。日积月累的,他培养了一些投缘的网友。他时时清理自己的好友名单,对聊天对象的要求极为苛刻,不对脾气或是品味不合的坚决删除。最后,他的好友名单里只剩下最铁杆的三个人,皆为女性,她们分别是:楚楚、海柔和琴韵芳音。另外,周雨楼忘了是不是自己有意选择的,她们都在本市。     这三个人带给周雨楼无比惬意的时光。周雨楼和这三个网友陆陆续续聊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今天晚上,他决定和她们彻底告别。他又要结婚了。     再有一周,下个星期日,周雨楼将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举行结婚典礼。     在周雨楼单身的日子里,明的暗的、直接的间接的爱情订单蜂拥而至。周雨楼最终选择了蒋丹。蒋丹是音乐学院院长谢岚的女儿,周雨楼是音乐学院声乐系的副主任,这段姻缘让众人羡慕得一塌糊涂。     告别,作最后的告别!从此不再打开自己的QQ。周雨楼坚决地告诉自己,QQ人生固然有趣,但那只是上一段失败婚姻的副产品。在即将开始新的婚姻之前,应该打扫一下自己的生活,让一切重新开始。让三位好朋友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吧,她们只属于那段特别的岁月。     但是今天晚上,三个好友中只有楚楚在,琴韵芳音和海柔都不在线上。周雨楼决定顺其自然,只和在线上的楚楚告别,至于另外两位朋友就算不辞而别吧。真像是老天的有意安排,在三个网友里面,周雨楼和楚楚的感情是最深的。     当周雨楼把告别原因和决定打进对话框时,楚楚非常惊讶!她瞬间就甩过来一串长长的问号,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始反复追问周雨楼能不能放弃这个决定,留下来。和网友聊天,这件事本质上并不和婚姻冲突啊……     周雨楼完全能感觉到对面那个女人的震颤。凭一年多的交谈,他了解楚楚的个性。那应该是一个文静的女人,孤独、伤感、脆弱。周雨楼尽量不去伤害她的感情,但他仍然态度决绝:在自己单身的日子里,大家怎么聊都没有问题,但是作为一个丈夫,那肯定会分散对家庭的注意力。精神出轨也是对妻子的不忠。再说,自己的确打算用一种全新的状态迎接婚姻生活。最后周雨楼很动情地打出一段话--     “感谢这一年多来你带给我的快乐时光。这段日子和楚楚这个名字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也许我们不再有机会交谈,但我相信,我们一定都会在心里默默为对方祝福和祈祷。同在茫茫人生路,知道这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人在真心挂念自己,这种感动比上帝的关怀更温暖……保重。”     周雨楼的眼睛有点儿潮湿,他的手悬在键盘上,心有些慌。他拿过水杯,送到嘴边,碰了碰嘴唇,没喝又放下。播放器里正放着《乡村路带我回家》,他关掉音箱,屋里顿时非常安静,太静了,不舒服,他又探身把音箱打开。     他的面颊有些热,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他知道,刚才本应在“保重”后面直接打上“再见”,然后关掉QQ,永不打开,可他实在不忍,但是不能再犹豫了,既然作了决定就别拖泥带水,那不是周雨楼的风格。他又把手放在键盘上……刚才的一段时间楚楚没有任何反应,周雨楼判断对面的女人肯定不知所措了,这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突然。昨天自己还和她倾心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根本不曾透露去意。     就在周雨楼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准备打出“再见”的时候,楚楚发言了。     “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吗?”     周雨楼愣了一下,刚要打“说吧”,对方飞快地传来一行字。     “你这个傻瓜!!!!!!!!”     周雨楼笑了。     “你说吧。”     沉默了片刻……     “能见一面吗?”     这句话,让周雨楼的心中一震。     忘了告诉你,周雨楼给自己起的是一个略带伤感色彩的网名,叫做“夜落朦空”。他一直都用这个名字,从未改过。     当白色加长林肯车开到富安饭店门口的时候,早已有众多宾客等候在那里。随着欢呼声的响起,四个天使般的女孩开始用小提琴齐奏《爱的礼赞》。周雨楼和蒋丹笑容可掬地走下花车,立刻有无数条彩带缤纷升空,又在他们头顶徐徐飘下。     周雨楼今天的西装是在一家着名的香港洋服店定做的,炭灰色的面料,枪驳领加上单扣圆角的设计使他看起来英挺又不失随意。他轻挽着身披白色蕾丝婚纱的蒋丹,一大捧鲜花在他的新娘手上娇艳绽放。值得一提的是周雨楼的领带,他在众多领带中选择了深红色的那条,那个颜色太棒了,充满了绅士感,亮晃晃地烘托着他的面庞,那将注定成为今天的聚焦。     典礼将在二楼的富安厅举行,来宾足能坐满三十桌。除了周雨楼和蒋丹的客人之外,谢岚的旧雨新知,蒋思业--蒋丹的父亲、一位着名文艺评论家的众多好友也前来道贺。一切都尽如人意,如果,唐凯--夏楚蓉的老公不来的话。     周雨楼是在人进得差不多的时候看见唐凯的。     那时周雨楼正打发黄大生上楼,让他先进去布置一下。黄大生前脚刚走,周雨楼正想抬胳膊舒展下筋骨,一扭头,就看见了唐凯。     周雨楼觉得微微地眩晕。他走进饭店,在快走到楼梯时他又回头去看,唐凯已经走到了马路中央,他似乎知道周雨楼在看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点儿笑眯眯的。     阴森的笑脸。     “呃……你们先上去。”周雨楼对化妆师说,“麻烦你再帮新娘补补妆,我先在这抽支烟休息一下。吕青,丹丹就交给你了,我随后就上去。”蒋丹还想再嘱咐点什么,但话没说完就被周雨楼半扶半推着上了楼梯。在蒋丹她们走到楼梯中间的缓步台的时候,唐凯走进了富安饭店。     周雨楼紧走几步,拐进了大堂旁边的一条走廊。     走廊很安静,两边是包房,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只偶尔会有服务员经过。周雨楼没走几步就站下,转身,果然,唐凯就站在他面前。     周雨楼知道,这个时候慌乱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唐凯没说话,所以周雨楼也并不轻易开口。他稳稳地盯了对方几秒钟。他很想知道这男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他不打算问这个问题,那不是目前最关键的,即便知道了答案也于事无补。周雨楼明白自己时间不多,男人既然来了,就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他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直切主题。     “你想怎么样?”     唐凯笑了。他的笑容本来就憨厚,此刻更是这样。他的声音中有种令人不安的温和。     “真不愧是大学教授,说的话就是让人喜欢,你能替我着想就好办多了。”     “说吧。”     唐凯收起了笑容,“你保证能做到吗?”     这时,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从唐凯身后拐进了走廊。周雨楼佯装轻咳背过脸去,待领班走过去,他才对唐凯说:“好吧,你过来。”     周雨楼打开一间包房的门,唐凯随他走了进去。包房里垂着乳白色的窗帘,刚好可以遮挡住外面的视线。周雨楼往里走了几步,唐凯关上门,然后就站在门边。     “说吧,你想怎么样?”     “道歉。”唐凯轻轻地说。     周雨楼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他低下头,又抬起来,“好吧,对不起,我为我一时冲动而对你造成的伤害向你道歉,但是请你相信,我并不是存心破坏你的家庭。既然犯了错误,我可以接受惩罚,你想要任何补偿我都可以考虑,但是今天……”     “不行!”     唐凯忽然间提高了声音。他语气坚决,脸腾地变红,又像是那天门镜里的那张脸。周雨楼盯着那张脸,开始觉得事情的严重性也许要大大超过他的预估。     唐凯的声音冰冷。“我要你过一会儿,在你的结婚典礼上,当着所有今天来的人……道歉。”     唐凯把“所有”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咬定一个毕生的信念。周雨楼惊诧地皱起眉,“什么?在典礼上,当着所有的人给你道歉……”     “不是给我,是给你老婆。”     这句话唐凯说得很轻,几乎是嘟囔出来的,但当周雨楼听到“你老婆”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禁一颤!这创意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周雨楼一瞬间丧失了辩驳的能力,只能任由唐凯说下去。     唐凯慢腾腾地说:“你要当着所有参加你婚礼的人告诉你老婆,你在离今天不到一个星期的日子里还背着她和别人的老婆鬼混。你要向你老婆承认错误,还要向她保证,以后永远都不再做这样卑鄙下流的事。而且,你要恳求大家都给你当证人,让他们监督你,以免你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唐凯语速虽然慢,但说得相当连贯,仿佛这番话早已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     包房里很安静,外面的喧闹一点儿都进不到这个偏僻、幽暗,甚至是有点儿冷飕飕的包房里。周雨楼凝视着唐凯,紧咬着牙。但唐凯的牙咬得更紧……     周雨楼低低地问:“要是我做不到呢?”     “我来做。”唐凯脱口而出,显然他早有准备,“如果过一会儿你不像我说的那么做,我就冲到台上,把主持人的话筒抢过来,大声告诉所有人你六天前在雅都饭店的1218房间里做了什么事。周主任,我向你保证,我说得出做得到。”     “看来你一定要把我的婚礼搅翻天不可。”     “那就得怨你自己了,是你先把我的家、我老婆、我这一辈子统统都先给搅翻了天!你把绿帽子戴在我脑袋上还不算,还让我老婆跟我离婚。我这一辈子就只有夏楚蓉一个女人,没有她我什么都没了!你提上裤子过你的好日子去了,你想没想过别人……”     “等等,”周雨楼惊诧,“你说什么?夏楚蓉要跟你离婚?”     “别装蒜了,那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吗?”     “不,我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六天前做的那些事,那些卑鄙下流见不得人的事。是你自己告诉那些人,还是我去告诉他们?”     “没有别的方式吗?”     “没有。”     “真的没有?”     “我说了,没有!”唐凯大喝一声,把墙边的一把椅子摔在地上。     沉默。包房里令人窒息。     周雨楼开口了,非常直接。     “我出钱,你要多少?”     “多少都不行!我要道歉。”     “两万。”     “不行。”     “三万。”     “不行。”     “四万。”     “不行。”     “六万。”     “不行。”     “十万,我立即付款!”     “不、不行。”     “十五万!我只有这么多。”     “……”     唐凯不出声了。突然间的沉默像个拳头,有力地砸向片刻之前他信誓旦旦的“道歉”。     唐凯愣了半晌,然后,有些局促地开口:“我……你、你肯定现在到银行就能取到钱吗?”     “对!但是我要你跟我保证,拿到钱之后你走你的,我走……”     突然,周雨楼不说话了。     刚才在叫价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包房的门微微动了一下,当时他没有在意。但是现在,他看见那扇门慢慢地打开了。周雨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夏楚蓉无声地站在门边。     显然,唐凯发现了周雨楼表情的变化,他顺着周雨楼的眼神转过身。     唐凯刚把身体转过去,周雨楼就看见他猛地抖了一下,与此同时,他听见“噗”的一声,很闷。那时周雨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唐凯完全挡住了夏楚蓉,直到……唐凯踉跄着后退几步,周雨楼才看到,他的左边胸口上插着一把刀!     周雨楼的身体触电般痉挛!!     他不知道他的双眼是如何把信息传给大脑的,但是大脑在此刻清晰地闪出两个字:完了。     那一刀一定刺得很深……不管唐凯如何颤抖,刀都岿然不动地戳在他身上!血像受了惊的蚯蚓从刀刃边钻出来。周雨楼猜如果现在拔出刀,就一定会有血柱喷到包房外面去!     唐凯没叫。     他竟然一声都没出,只是扶住手边的桌子,瞪着惊愕的眼睛看夏楚蓉……夏楚蓉出奇地镇定,她既没犹豫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她又向唐凯走了过去,步伐像是去关电灯开关那么简单。周雨楼想上去拉住她,可突然间,他听见从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说笑声。     包房的门是开着的!     周雨楼箭步蹿过去把门关上。当他再回过头,他几乎惊叫失声!他看见夏楚蓉的胳膊抬着,手又握在那刀柄上,她在用力……刀刃继续深入唐凯的身体……“扑通”一声,唐凯倒在地上……周雨楼几乎昏厥!就在这时,他听见走廊上的说笑声在他身后停下了,一个女服务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进吧,这间就是十人的包房。”话音刚落,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周雨楼绝望地用双手抱住头!然后,一个上帝般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进来,一个男人说:“等等,那边又来了电话,客人还要再增加几个,换二十人的包房吧。”     包房的门又被关上。     周雨楼虚脱地跪在地上,地毯减弱了他的膝盖撞地的声音。恍惚中,他听见服务员说二十人的包房要去二楼,然后,那些骇人的声响飘忽着离开。     周雨楼的手机一直都关着。     他是在婚礼当天从富安饭店回家的路上关的手机,犹豫了几次没敢打开。今晚,他决定看看有没有重要的电话,谁知刚一开机,铃声就猝然响起。当定睛看清是夏楚蓉的号码时,他的冷汗刷地冒出来。幸亏这时蒋丹在洗澡。     这是婚礼之后的第三天晚上。     周雨楼接通电话,短短地说了声“喂”,那端立刻传来夏楚蓉焦急的声音:“雨楼吗?我是楚楚!你怎么一直关机啊?快要急死我了!”     周雨楼大惊!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找到你。”     周雨楼长松口气,声音里暗含责备,“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我妻子在家。”     “我是试着打的,你一直都关着机。”     “你……弄得怎么样?”     夏楚蓉知道他指什么,“放心吧,都弄好了,就是……”     “什么?”     “指纹。”     “指纹怎么了?!”     “我擦掉了屋里所有指纹,但是出去之后我忽然想起了外侧的门柄,那上也有你的指纹吧?”     “对呀!”     “所以我又赶紧回去,把那个门柄给擦了,太险了,差点儿让一个服务员撞见。”     周雨楼摸了摸心脏,对女人充满感激。     “另外,雨楼,你实在太粗心了,你知道吗?你把名片落在了那儿。”     “什么……”他愣了片刻,随即在脑海中浮现出给唐凯掏钱包的那一幕……当时正有一摞名片揣在裤兜里,和钱包并排放着!他急不可待地问:“你拿走了吗?”     “当然,幸亏我临走的时候整个检查了一圈,要不然就坏了。”     “谢谢你!”     “还有,你刚走我就听见有个人在走廊上喊你,还挨个包房推开门看,他差一点儿就进来了!我当时吓得不行,幸亏他的手机那个时候响了,是你给他打的电话,那个人问你在哪呢,然后就走了。”     周雨楼真感谢自己及时给黄大生打了那个电话,他稍稍平复心情,问夏楚蓉:“警察去找你了吗?”     “来了,问了我一些话,但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下周雨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夏楚蓉没事,他就自然更平安。他想要结束通话了,但夏楚蓉显然并不想,她关切的声音里透着紧张:“雨楼,参加婚礼的那些人没怀疑你吧?”     “没有。”     “你知道吗?你走之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吓得我全身都软了!”     “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把血蹭在身上了,衬衫上有好大一片红。后来我才想到,那可能是你的领带,真是吓死我了!”     这误会顷刻间也让周雨楼通体冰凉。夏楚蓉接着问他:“我看报纸上说,警察是中午发现的尸体,那时候你婚礼结束了吗?”     “还没有。”     “警察找你了吗?”     周雨楼忽然想起照片上那双圆睁的眼睛,他恹恹地说:“一个警察拿着照片让所有人辨认,也让我看了……”他叹口气,实在无法再说下去。     “说真的,你紧张了吗?”夏楚蓉问他。     周雨楼没回答,夏楚蓉接着抱怨道:“你还好,只是看照片,那天晚上警察带我去认尸,差点儿吓死我,唐凯的那张脸……你能想象吗?白得瘆人,还张着嘴,就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一样。”     这是周雨楼第一次从夏楚蓉嘴里听到“唐凯”这个名字,他一阵心紧。接着,他听见夏楚蓉可怜兮兮地说:“雨楼,我……很害怕,这些天我连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过,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不行!”这要求顿时让周雨楼慌了神,他刚想道再见,那边传来夏楚蓉激动的声音:“雨楼,求求你跟我见一面行吗?你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的?我天天做噩梦,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你真不能来陪陪我吗?”     “真的不行!”周雨楼斩钉截铁,“我正在休婚假,每天都和我妻子在一起,以后再说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这个时候就别再想这些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警察一定盯得很紧,我们一段时间内都不要再联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用问吗?警方正在调查……”他忍了忍,还是没能说出“杀人案”三个字,“他会怀疑到每个人,肯定更会注意你,现在见面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是你总不能躲起来,这么大的事让我一个人扛着吧?”     周雨楼深深地皱起眉,“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去见你是在害你,事已至此你应该冷静。”     “可我怎么冷静?”夏楚蓉的声音开始震耳朵,“唐凯的那张脸天天在我眼前晃,家里像个停尸房一样冷飕飕的,我怕我是要崩溃了,真的,你换位想一想,要是我杀死了你妻子……”     “别说了!你怎么不明白?你现在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警察的注意,为了稳妥起见我们绝不要再联系了,也别再打电话,我妻子来了,我挂了。”周雨楼飞快地挂断,刚要关掉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接通之后是夏楚蓉近乎疯狂的声音:“雨楼……我求求你别那么残忍,别撇下我不管,我受不了了!我想马上就见到你,你现在就到我家来行吗?”     “不行!”     “明天,明天行吗?”     “不行!”     “后天呢?”     “不行!”     “大后天……”     “我说了,警方正在破案,现在见面就等于见鬼,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一面,就见一面!算是我最后一个要求还不行吗?”     突然间,周雨楼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点燃了!就像放进了高温熔炉里,火舌飞舞,灼痛钻心!这都是因为夏楚蓉口中的“最后一个要求”。     周雨楼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周多以前的那个晚上,那天“楚楚”在QQ对话框里打出了同样的几个字--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吗?能见一面吗?然后就有了这一大团噩梦般的遭遇!现在,电话那端的女人又在口口声声地说着“最后一个要求”,周雨楼真想把电话扔出窗外!屁股底下的弹簧床垫都随着他愤怒的喘息颤抖起来。他忍了忍,拿出最大的耐心开口:“你听我说,你需要冷静,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要见面,也得等到这件事情完全平息了再说,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可是我不管那么多,我的承受力已经到极限了!每天晚上我都感觉他在床边看着我,他就那么死了,他毕竟是我丈夫。”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你要是懂得我就会出来和我见一面……”夏楚蓉下面说了什么,周雨楼完全没听到,因为蒋丹已经洗完了澡,他听见她出了卫生间,马上就会走进卧室。他盯着卧室的门,“我要挂了,我妻子来了。”     “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我上了班再说吧。”     周雨楼关掉手机,蒋丹走进了屋里。     婚假结束,周雨楼上班了。他给老师们开了个短会,然后走进琴房上课。一上午的课,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上下来的。中午时他毫无食欲,老师们都去吃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又拿出手机。手机还关着,已经关了整整一周。他已经决定换号了,今天在上班的路上就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     他把手机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狂惊不已。     手机里有将近四百个未接电话!全都是夏楚蓉打来的。早上、下午、晚上,甚至是凌晨。她常常是不歇气地拨打,一口气拨几遍、甚至十几遍……最后一次拨打就在二十分钟之前。不但如此,她还陆陆续续发了几十条文字短信,内容全是表达对他的“思念”。     手机记录就像是捅开了一个蚂蚁窝!而这仅仅是刚刚二十四个小时之内的情况。周雨楼头皮发麻,目光惊惧,握着手机的掌心滚滚发烫。他呆若木鸡地坐了片刻,终于又被一阵铃声拽了回来,他看看号码,这回可真是夏楚蓉。     如果说这几天周雨楼对夏楚蓉还存有一丝起码的同情和理解的话,那么现在,他对这女人只剩下了唯一的感觉:恐惧。他盯着闪烁不停的手机屏幕,感觉铃声就像炸雷在轰鸣。他能想象出此刻夏楚蓉有多么激动,他不敢想象的是,电话接通之后她会如何疯狂……去她的吧!周雨楼的大拇指冲过去!狠狠按下手机上的红键,指甲被压成一片惨白。然后他把手机拆开,塞进新卡,安上电池,开机,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这才靠着椅背,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喘完,铃声又响了……他惊叫出声!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办公室的电话在响。     办公室有两部电话,一部在系干事老陈桌上,一部就在周雨楼手边,响起的就是他手边的这部。那是白色的座机,很光洁,正午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光刺痛周雨楼的眼睛,这立刻让他想起了婚礼那天刀柄上的三颗铁钉。他把手伸向电话,又缩回来,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是过于紧张了,夏楚蓉根本不知道这个号码。他苦笑一声,把状态调整到声乐系的周主任,这才大方地接起电话,然后就听到了夏楚蓉低低的声音。     “为什么挂我电话?”     周雨楼僵住。     其实他应该知道的,这号码很容易查到。     “你什么时候见我?”夏楚蓉问他。     “你、你听我说……”周雨楼从错愕中挣脱出来,紧张地四下看看,确定办公室里的确没有别人之后,他把电话拽到墙角,小声开口,声音里饱含愤怒--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绝不会和你见面的!现在警方正在尽一切努力寻找凶手,你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老老实实眯着!而且,就算没发生那件事,我也不会再见你了。你知道吗?你在骚扰我!你打乱了我的生活,彻底打乱了!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记得吗?你说请我放心,你肯定不会打扰我的新婚生活,你不想做我的地下情人,你只想在我结婚之前和我见一面,因为你想对自己有个交代,然后我们就不再接触了……对不对?都是你说的。可是你现在在干什?告诉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在干吗?我在包庇!包庇一个杀人犯!那天警察拿着你丈夫的照片问我的时候,我口口声声地说没见过那个人。我明目张胆地跟警察撒谎,顶着风险作伪证,你还要我怎么样?事情已经闹得够大的了,我警告你别再闹下去了!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就是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好了,我要挂了,你好自为之!别再来找我!再见!”     终于把该说的都说了,周雨楼畅快地松了口气。他颤抖着把电话放回去,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夏楚蓉正站在他的椅子旁边。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夏楚蓉先开口。     “为什么躲着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害怕见到我吗?”     “对。”     “为什么?”     “因为你可怕。”     “因为我杀了人?”     “因为你打扰我的生活。”     “那我的生活是谁打扰的?”     周雨楼用手指指鼻子,“我吗?”     “对,就是你,从夜落朦空到周雨楼,你一直都在打扰我的生活。”     “那实在抱歉了,我不觉得快乐是打扰出来的。”     “但快乐却是靠杀人换来的。”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杀死唐凯,你会有现在的快乐吗?”     “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杀死你丈夫的吗?”     “你说呢?”     “你该不是疯了吧?”     “对,是疯了,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会更疯。”     “什么事?”     夏楚蓉没立即回答,她稳稳地坐好,盯着周雨楼的眼睛,轻轻说--     “娶我。”     这可真是让周雨楼猝不及防!     他瞠目结舌,愣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了,这女人已经完全不可理喻。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伸手去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夏楚蓉在身后说:“你前脚走,我后脚就离开这。我到公安局去,坦白你杀人的事。”     周雨楼转过身,惊讶地看她……她刚才说,你杀人的事!     夏楚蓉看着惊讶的男人,声音低沉,但格外清晰。     “我会先把我们俩的交往说出来。我们每次的聊天记录我都留着,电信局的单子上也有我们的通话记录。雅都饭店的人可以为我们的见面作证,更可以证实你和唐凯的冲突,那些都是你的杀人动机。至于杀人时间,你更充分,参加你婚礼的人不会不知道你迟到了那么久,现在只是缺个人告诉他们,在他们等你的那么长时间里,你正在楼下杀死你情人的丈夫……”     周雨楼瞪着夏楚蓉!他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嘴巴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夏楚蓉接着说:“你觉得我在说梦话吗?”她摇摇头,“没有。有一件事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上次的电话,我录了音。”     上次的电话?     周雨楼想了片刻,想了片刻……片刻……突然,他全身冰冷!     他想起了上次的电话。     怪不得……在那天整个通话的过程中,夏楚蓉始终都没问过他那个问题--你该不会到公安局去告发我吧?后来周雨楼还考虑过,她杀了人,有直接的目击者,她最担心的就应该是目击者的举报,但她居然连问都不问,这可不太符合正常人的思维。现在想想,她当然不会问,因为那就等于告诉了警方人是她杀的。     然后呢?该死。几乎所有对话都被夏楚蓉牵引着以“你”为中心进行。她一直都在说“你怎么怎么样……”你的指纹、你太粗心了、你落下了名片、有人喊你的名字、大家怀疑你了吗、警察找你了吗、你紧张了吗、唐凯的脸白得瘆人,张着嘴,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这一切听起来都好像“你”才是杀人案的主角,而根本不是一个清白的目击者!还有,那句才是最要命的--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把血蹭在身上了,衬衫上有好大一片红。     那是多明显的暗示,那正是努力想让警方知道,刺进死者身体的那一刀,就是由他周雨楼亲自完成的!     还有那句--真的,你换位想一想,要是我杀死了你妻子……阴险的文字游戏!换位想一想,是“我杀死了你妻子”,那么换位之前就应该是“你杀死了我丈夫”。那句话本来应该是“要是我杀死的是你妻子”,而偏偏被她说成“要是我杀死了你妻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无辜的目击者就这样变成了真凶,而真凶却摇身变成了小小的帮手!怪不得她那天的每句提问都那么细致周到,怪不得她那“关切的”声音里还透着紧张……歹毒的女人,魔鬼般的心机,一切都经过了她周密的策划,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设下陷阱和弥天的圈套!     上次的电话,录音……周雨楼忽然有种冲动,想扑过去,按住她,让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顷刻结束她的生命,不管用什么方式!     周雨楼一进楼道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糊味。他走上楼,看见家门敞开着,一个邻居正朝里张望,糊味从屋里冒出来,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股烟。     周雨楼大惊。     “怎么了?!”     “周老师,你家什么东西烧糊了,喊也没人回答……”     周雨楼一脚跨进家门,穿过餐厅,冲进厨房……厨房咕哝着浓烟,火还开着。他摸索着过去关掉燃气阀,打开窗户,把脑袋探出去,大口喘气,剧烈地咳嗽,浓烟呛得他的眼睛和鼻子都酸楚不堪。过了片刻,他转回身来,看见平底锅里有一块黑炭,他想了想,意识到那是蒋丹煎的牛排。     “丹丹!”     周雨楼飞快地在家里查看了一圈,可所有房间里都没有蒋丹。他拨通蒋丹的手机,响了几声之后,里面传来夏楚蓉冰冷的声音--     “你家旁边的316医院,住院部顶楼,你一个人来,要有警察跟着,就给你老婆收尸。”     316医院的新院址在两个月之前建成,医院的主体部分都已经搬了过去,旧址就在周雨楼家旁边,现在只有少数科室留在这儿。住院部早就废弃不用了,是一座空楼。原来的门诊大楼几天前刚实施了定点爆破,废墟尚未清理,一堆十来米高的水泥垃圾像头怪兽一样,俯瞰着周雨楼走进316医院。     住院大楼里一派荒凉,死寂和空荡使人不寒而栗。走上顶楼时,周雨楼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墙角的蒋丹和夏楚蓉。     他想冲过去,一把搂过妻子!     但是不行。刀尖就贴着蒋丹脖子上的动脉。夏楚蓉握刀的那只手只要稍一用力,蒋丹的血就会滋得满墙都是。那对于夏楚蓉来说毫不困难,她曾经完成过更难的屠杀。夏楚蓉的另一只胳膊横在蒋丹脖子前面,死死勒住她。她比蒋丹高出半个头,用这个姿势挟持显得得心应手。     蒋丹吓坏了,一直都缩在夏楚蓉坚硬的臂弯里哆嗦,看见周雨楼,她“呜……”地哭了出来,刚喊了声“雨楼……”就被夏楚蓉卡住喉咙,吓得再不敢出声。     “放开她!”墙壁上的灰尘扑簌簌掉下来。     夏楚蓉却一点儿都不愤怒,她的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些哀婉。     “周雨楼,我问你,你为什么出卖我?”     “你放开她!我们的事我和你解决,和我妻子没关系,听见没有?你先放开她……”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出卖我?为什么报警?”     “我没报警,我发誓没有!求求你夏楚蓉,从始至终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别伤害我妻子,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她很无辜,你放了她,然后你说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无辜?呵呵……”夏楚蓉笑了,刀尖随她的笑声上下颠簸。     “周雨楼,你说她无辜?还有人比我更无辜吗?我背叛丈夫,抛弃家庭,甚至去杀人,你在楼上欢天喜地娶老婆的时候,我却在楼下为你杀死了老公,可我换来了什么?你害我……让警察到家里去抓我……”     “不!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报警,这里一定有误会!你先放了我妻子,我慢慢跟你解释,今天下午……”     “解释!”     夏楚蓉猛地勒紧了蒋丹!蒋丹的头被迫向一边歪过去,脖子上的动脉清晰毕露。夏楚蓉终于发出了呐喊:“你搂着你老婆的棺材去解释吧!”说完,她一刀向蒋丹的脖子扎了下去!     “啊……”     绝命的号叫。     周雨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在晕死前的一刻,周雨楼看见刀尖停在蒋丹的肉皮儿上。     夏楚蓉的刀好像一匹惊马在悬崖跟前戛然停下狂奔的脚步!如果再慢一点儿,后果就不堪设想。蒋丹惊魂出窍,张大嘴巴无力地喘息。刚才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滚烫的血正从脖子的豁口喷出去。     周雨楼决定行动!夏楚蓉远比他想象中疯狂得多,他不能再拿妻子的生命当赌注,去赌一个看不见的结局。他把手伸进裤兜,哆哆嗦嗦的……终于摸到了手机。他巴望在黑暗的掩饰下,夏楚蓉不会看见他这个动作。     刚才在走进316医院大门的时候,周雨楼已经在手机上按下了1、1、0三个数字,他可以随时按下接通键,然后警车就会呼啸而至。但那时他并不想报警,这一方面是因为夏楚蓉的威胁,还有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要是让警察知道了事情真相,麻烦会更大。他希望能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不知道夏楚蓉为何在分手仅仅几个小时之后突然发飙,但他总觉得夏楚蓉还没完全疯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报警只是个破坏性的补救措施,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想轻易拨通那个电话。     但是现在,的确已经万不得已!保住蒋丹的命,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终于,周雨楼的大拇指摸到了手机的接通键……对准……按下去……在估摸着电话已经被接通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怒视夏楚蓉,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这个疯子,你放了我妻子,你放开她!你马上让我们离开316医院!离开316医院……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放开她……离开316医院……”     “闭嘴!”夏楚蓉发出暴怒的声音。她猛地抬起胳膊,寒光一闪,尖刀向蒋丹的肩膀刺了下去!     “啊……”     蒋丹和周雨楼同时发出惊叫!周雨楼的两条胳膊如惊蛇出洞般伸了出去……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阻拦动作,但慌乱之中,裤兜里的手机被他带了出来。手机高高地飞起,啪嚓一声摔在地上,后盖飞了,电池甩出老远。     蒋丹昏厥过去,瘫软在夏楚蓉的臂弯里。刀并没刺中她,只是刺穿了她的衣服,刀身泛着寒光当啷在她肩头。夏楚蓉像一只发了疯的猫残酷撕扯着猎物的神经。接着,她又握紧了刀柄。     周雨楼不知道那个电话是否真的通了,不知道报警中心的人是否听清了“316医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由于紧张按错了键……他趔趄着站起来,汗水打湿了他全身。他豁出去了……他要冲过去夺下夏楚蓉的刀。这时,夏楚蓉说话了。     “周雨楼,你看你多担心你妻子,可你想过我的死活吗?今天我在茶社看见那个警察,我还在心里帮你开脱,他们肯定不是你找来的,你不会那么绝情。可是晚上我回到家,我看见楼上楼下全是警察,他们都在擦亮眼睛找我。周雨楼,我不怕死,但我要死个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对我?”     “你听我说,”周雨楼虚弱的声音饱含颤抖,“茶社那些人确实是在调查你丈夫的案子,可是他们去那跟你没有关系。他们怀疑有个保安杀了你丈夫,就是和你丈夫发生过冲突的那个保安,他现在在茶社对面的桑拿浴上班,他们是冲他去的。一定他说了什么才让警察怀疑到了你,所以才去了你家。夏楚蓉,求求你相信我,要是报警我早就报了,何必还要等到今天?把我妻子放了吧,你要是觉得生气可以一刀杀了我,就像杀死你丈夫那样,但这件事跟我妻子没关系,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我求求你……放开她……”     周雨楼说不下去了。他哽咽起来。从九天前那次在富安厅旁边的包房里算起,这是他第二次哭泣。     当听到周雨楼说“保安”两个字的时候,夏楚蓉的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了沈明富的脸。她也终于对上了号,原来昨天晚上警察问她的那个和唐凯打架的保安就是他。她不知道沈明富这个名字,但是她记得那张脸。那张脸在她杀死唐凯的那天上午,最后一次在小区的门岗上出现,她习惯性地朝那张脸点了下头--就是那个点头出卖了她。     夏楚蓉怔在那,握刀的手不再那样坚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空荡的大厅里响起一个凄切的女声。     “雨楼,别怪我,我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能懂吗?一个人只有一样东西,一样,如果那东西突然没了他一定会疯的。这一年多以来,你就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我不爱任何人,不爱任何我能摸到的东西,更不爱我丈夫,我糊里糊涂地把自己嫁给了他,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了,直到我遇见了你。     “一年多……几百个晚上,我们开心地在一起。夜落朦空,虽然只是个符号,但对我来说足够了。那个符号就是我的知音、我的情人、我朋友、我丈夫、我的全部,有了这个符号我就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后来你说,你要结婚,你要走了,你永远都想象不出那句话对我的伤害有多大!然后,谢天谢地,你没拒绝我,我终于见到了你,那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夏楚蓉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雅都饭店的转门正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从你一走进去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夜落朦空……我一直等的男人。我们喝酒,聊天,吃东西,后来我们上楼……那种激动我一辈子都没体会过,我被你融化了,那是一个女人死都值得追求的幸福。我幻想着能永远做你的女人,我告诉自己这天一定会来的。可是自从出了那件事,一切全都变了,你开始躲着我,害怕我,厌恶我。雨楼,我是因为你才杀死唐凯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唐凯把我变成了一个用来换钱的妓女。可我是你的女人,我怎么可以让你的女人是个妓女?所以我杀了他,我一点儿都没犹豫。可这换来了什么呢?没有半点儿理解和同情,只有你的躲避和厌恶。”     夏楚蓉可能累了,她握刀的手垂下去,但勒着蒋丹的胳膊并没松开。她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片刻之后,她突然抬起头,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刚才报警了。”     周雨楼一惊!夏楚蓉看了眼蒋丹,蒋丹牙关紧闭,呼吸似有若无。夏楚蓉把刀举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扔在地上,对周雨楼说:“好好跟他们解释,会没事的。”     夏楚蓉放开了蒋丹,蒋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在周雨楼愣神的瞬间夏楚蓉已经奔到了窗边。她回过头,朝周雨楼看了一眼,说出最后的一句话:“雨楼,都结束了。”     说完,她纵身跳出窗外。     316医院的住院大楼一共有八层,夏楚蓉正是从第八层跳下,三十米的垂直撞击让她的全身筋骨寸断。     当数道手电筒的光照亮316大院的时候,周雨楼正背着蒋丹,步履蹒跚地从住院大楼里出来。     哈哈!白小溪终于有惊无险。她在被绑架的当天就获救了。她见到赵铎的时间是晚上7点55分,赵铎带去了五万块钱,正好在矮胖男人规定的时间之内。     矮胖男人很讲信用。他并没对白小溪怎么样,他收了钱,告诫赵铎以后别“在太岁头上动土”,对白小溪说你这“臭婊子”也别再出来害人!然后就让他们俩“滚蛋!”赵铎真想上去抽他,但矮胖男人身边多了保镖,赵铎不敢造次。     剩下的那三万块钱,赵铎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这就是那天晚上,赵铎在夏利车里松开拳头的时候,忽然间想到的那个“硬邦邦”的词。     到底是老相识,老板很给赵铎面子--本金三万块,日息三分,一个月还清。也就是说,赵铎借的三万块钱,每天的利息是九百,到了一个月之后还钱的时候,赵铎要连本带息还给老板五万七。老实讲,这个利息在地下高利贷行市里不算是高的,而且还有很多敦促借债人按时还钱的附加条件,老板也都没分斤掰两地算上。赵铎直接打了一张五万七的欠条,从老板手中接过三万块钱,去赎白小溪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白小溪和赵铎牛衣对泣了很久。     这次栽大了!为了救白小溪,里里外外,相当于总共花了七万七千块钱!除去赵铎自己出的一万五,剩下的六万二全是债。     六万二啊。     赵铎算了笔账,夏利车卖了,满打满算能拿回三万,就算全添到高利贷里,还差老板两万七,再加上向穷朋友借的五千,又是一个三万二的窟窿。朋友还好说,高利贷的钱可是一天都不能拖,否则会有无法想象的后果。白小溪安慰赵铎别着急,她可以先从姐姐那借点钱。白小溪姐姐的时装生意虽是小本经营,但效益一直不错。白小溪说,姐姐一定有些积蓄,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天晚上,白小溪和赵铎也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事业”还要不要继续了。但他们谁也没提这事,也没因为这回栽了跟头就唉声叹气,悔不当初。他们知道那没用,有贼吃肉的时候,就一定有贼挨打的时候,犯不上哭天抹泪怨天尤人。至于以后还干不干,那就等以后再说。     白小溪告诉赵铎,赶紧找人卖车,如果那辆夏利真能换回来三万块钱,窟窿就剩下了不到两万,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     其实,说是容易,但将近两万块钱就真那么好弄吗?     就在这时,白小溪和赵铎对视一下,他们都知道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矮胖男人造成的损失可以由下一个男人来偿还。人不可能总那么倒霉吧?命犯煞星还可能转运呢,冰冻三尺也有化开的时候。都说否极泰来,现在否都否到不能再否了,泰也该来了吧!     是赵铎首先提到了那个名字。     “哎,你前些天不是一直和一个叫什么夜……什么空的人聊着来的吗?”     “夜落朦空。”     “对!就是他,怎么没动静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一个来月都没见他上来了。”     “咱以前为什么一直没动他呀?”     “我觉得那人挺不错的,他跟那些男人不大一样,跟他聊天挺有意思的。”     “别有意思了!”赵铎做濒死状,“再有意思咱俩就都有意思了。”     “可他现在不上线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呀?”     “总得试试吧!万一哪天上了呢?好不容易钓了那么长时间,就差上手了,现在到哪儿找这么现成的人去啊……”     于是那天晚上,白小溪往“夜落朦空”的QQ邮箱里发了一封邮件。     当然,赵铎也并没完全在夜落朦空这一棵树上吊死,他还在努力寻找其他办法。但就从他居然能想起一个沉寂了那么久的猎物,还不厌其烦地让白小溪发了邮件来看,他确实心急如焚。他当然心急如焚,他畏惧“硬邦邦”的高利贷,畏惧日益临近的限期,畏惧爽约带来的灾难……所以他必须挖空心思,必须不遗余力,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地掠夺!对于此刻的赵铎来说,哪怕只有毫厘希望,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周雨楼果然看到了那封邮件。     输入QQ密码时他的手有些抖……他太熟悉那个地方,尽管已经远离了很久。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爱那里!他不知道要是没有那里他会不会疯掉。当小企鹅跳出来时,他觉得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和夏楚蓉说再见是什么时候来着?可能才过去没多久,也可能已经很长时间。妈的……管它!     骂吧!骂所有人。     在这里你不是周雨楼,不必规行矩步谨小慎微,不必忍气吞声瞻前顾后。你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或者是疯子,是野兽,是魔鬼!你尽管肆无忌惮歇斯底里,尽管凶相毕露含血喷人……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骂声吗?来吧,喊出你最恶毒的诅咒和最凶猛的中伤。只要你高兴!     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挨骂,因为每个人都不是他自己;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骂人,因为每个人都不管你是谁!     进入QQ没多久,一抬眼,周雨楼就看见了屏幕右上角的那个图标--QQ邮箱的图标。那个标志显示,“夜落朦空”有一封未读邮件。     邮件?周雨楼点了进去。是海柔,前天发的,标题是“你在哪?”。他打开,看到了下面的内容:     夜落朦空,你好,我是海柔。好久都不见你来了,忙吗?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格外挂念你。很怀念和你聊天的日子,我们还有机会再联络吗?如果方便请打一个电话吧,很想在生活当中也和你成为好朋友。想见面聊聊吗?     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希望有回音。好了,期待来电,盼着见到你。     海柔。     在“海柔”旁边,是白小溪的手机号码。     以往,为了杜绝后患,白小溪和赵铎在钓猎物上钩时从来不留电话,都是在聊天的时候就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可是这次,他们真下本了。     当周雨楼的身影出现在欧森娜霓虹灯箱明亮的射程中的时候……白小溪的所有神经在一瞬间坍塌了!     她的脸定格在一个全世界最惊讶的表情上,久久不变。     是啊,她在戏剧课堂上学习的每一幕戏剧都没有眼下更戏剧。即便有,那也是假的,是故事,而此刻绝非故事,是真正的发生!就像一刀扎上大腿时,尖叫并不需要伪装,疼痛的神经让你不咧嘴都不行。     还记得我们说过吗?半年多的时间,网络中的“海柔”和“夜落朦空”谈兴日浓,却浑然不知对方就是一个屋檐下的周老师和白同学。你可以想象,一旦有一天知道了,两个人肯定都会惊讶得奄奄一息……这个想象首先在白小溪的身上尽数应验。     白小溪像尊雕像一样定在那。赵铎推搡了她半天,她才含混地挤出两个字:“是他。”重音落在“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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