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传奇2:地海古墓序_地海传奇2:地海古墓序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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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传奇2:地海古墓——序

“回家了,恬娜!回家了!” 暮光朦胧的深幽山谷里,苹果树含苞待放,躲在阴影中的枝丫上,偶见几朵早开的苹果花,红白交呈,宛如一颗颗幽光微现的星辰。乍被雨水淋湿的浓密新草,沿着果树间的小径蔓延,小女孩在草地上快活地跑着。她听见这声呼唤,没有马上返家,反倒又绕了一大圈。母亲在小茅屋门边等候,身后衬着屋内火光,她凝望着蹦蹦跳跳返家的女儿,那小小身影有如树下渐暗草丛中迎风摇曳的蓟花冠毛。 茅屋一角,父亲边清理一把黏着泥土的锄头,边说:“干吗管那孩子?她们下个月就要来把她带走,永远不回来了。干脆当她死了,进了坟墓,再也见不着算了。干吗紧守着注定不是你的东西?她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要是她们能付点买身资,那她还有点价值,但压根没这回事。既然是白白带走,就甭再费心了。” 母亲一言不发,依然注视着孩子;孩子半途停下来,仰望果树缝隙间隐隐约约的天空。高山群树之上,俗称黄昏星的金星正散发耀眼光芒。 “她不是我们的孩子。自从她们来到这里说恬娜就是她们要找的‘护陵女祭司’起,她就不再是我们的了。你为什么还想不通?”男人的声音严苛无情,满溢怨气和酸苦,“你还有四个孩子,他们会留下来,但这女孩不会。甭替她操心了,随她去吧!” “时候一到,”女人说,“我自然会放手。”这时,小女孩光着白皙的小脚丫跑过烂泥地,到家了。母亲弯腰抱起女儿,转身进屋时还低头亲吻她的发梢。女儿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而母亲自己的头发在摇曳的炉火映照下,看起来则是浅色的。 男人赤足站在屋外泥地,脚底起了阵凉意。头顶上方,明朗的春季天空渐渐暗了。暮色中,他满面悲凄——那是颓唐、沉愤的悲凄,但他自己永远找不到足以宣泄悲情的字眼。最后,他耸耸肩,尾随妻子进入火光掩映、稚语回荡的小茅屋。 第一章 被食者 高昂号角声吹鸣又静止。划破此刻寂静的,仅是节奏轻缓如心跳的鼓声,以及应和鼓声行进的脚步杂沓声。宝座殿屋顶的石板和砖瓦有一大片已成排坍塌,时隐时现的斜阳透过屋顶缝隙和缺口射进来。时间是日出后一个小时,空气宁谧而清凉。堆聚于大理石地砖间的杂草枯叶,叶缘结了霜,女祭司们的黑长袍拂扫而过,发出轻轻的唰唰声。 她们每四人排成一列,从双排柱间穿过宽广大厅。单鼓咚咚,无人言语,无人举目观顾。着黑装的女孩手持火把,火炬行经日光照耀处便显橙红,进入昏暗时则越显明亮。宝座殿外的台阶上站了些男人,分别担任卫兵、号手和鼓手。大门内只有女人可以进入,她们全部身着黑袍,头罩黑帽兜,四个四个一起徐徐步向空荡荡的宝座。 进来两个高大的女子,也穿黑袍,一个瘦削严厉,一个墩肥而步履摇摆。走在这两人中间的是个女孩,约摸六岁,身穿宽松的直筒白袍,露出头、双臂和双腿,没穿鞋,看起来纤小异常。三人走到宝座前的台阶下,稍早进来的黑袍女祭司已在那里列队等候。这两个高个儿女子停步后,将女孩向前轻推。 由屋顶暗处延伸下来的大片黑暗,好像变成几块大黑网,把高台宝座的两侧围了起来。究竟它们真的是帷幕,或仅是浓密的暗影,肉眼无法明确判断。宝座本身是黑色的,椅臂和靠背镶有宝石或黄金,发出若隐若现的光芒。这宝座奇大无比,一个大男人坐上去也会变成侏儒,可见这并非凡人尺寸。座中无人,只有一团黑暗。 宝座前的红纹大理石台阶共七级。小女孩单独爬上台阶,这些台阶又宽又高,她必须两脚都踏上一阶后,才能再爬另一阶。她爬到第四级后停步,这级台阶刚好是七级台阶的中间一级,阶上正对宝座处竖立了一根粗壮的大木块,顶端挖空。小女孩双膝跪下,俯首微侧,把头放进那个顶端空穴后,静跪不动。 宝座右侧暗处突然步出一个身影,朝小女孩静跪的台阶大步逼近。他头戴白色面具,身穿束腰白羊毛长袍,手持一支五英尺长的闪亮钢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迟疑,马上两手合执长剑在小女孩脖子上方挥动。鼓声暂歇。 剑锋挥到最高处静止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由宝座左侧蹦出来,跃下阶梯,以较为细瘦的臂膀阻挡献祭者持剑的双臂。长剑的锋刃在半空中闪闪发光。小女孩的白色颈背裸露,黑发由颈背处分为两股垂下。两个不见容貌、宛如舞者的黑白人影,在静跪不动的小女孩上方对峙片刻。 四周寂静无声。接着,这两个人影向两侧一跃,爬回阶梯,消失在大宝座后的黑暗中。一名持碗的女祭司上前,将碗中液体倾洒在小女孩静跪的台阶旁。大殿内的昏暗光线下,污渍看起来是黑色的。 小女孩站起来,吃力地爬下四级台阶。等她在台阶下方立定站妥,那两名高个子女祭司便为她穿上黑袍,拉起黑帽兜,披上黑斗篷,再推她转身面向台阶、黑污渍及宝座。 “啊,谨奉献此女童,请累世无名者细察。此女童确为累世无名者所转生。请接纳此女童之生命与毕生岁月,因其生命与生年均为累世无名者所有。请接受她吧。请让她被食尽!” 与号角声同样高昂刺耳的人声回应道:“她被食尽!她被食尽!” 小女孩从她的黑帽兜里注视宝座。镶嵌在巨大爪雕椅背和扶手上的珠宝均已蒙尘;雕花椅背有蛛网攀结,还有猫头鹰遗下的白粪。宝座正前方那三级较高的台阶,也就是她刚才跪立处以上,从不曾有凡人的尘脚踩踏过,累世的尘沙厚如一块灰土层,这经年累月,甚至数世纪之久未受搅动、未经涉足的尘土,完全掩盖了红纹大理石面。 “她被食尽!她被食尽!” 这时,鼓声突然再度敲响,节奏加速。 宝座台阶前的队伍缓缓转身离开,默然朝东步向远处明亮的大门廊。两旁壮似巨兽小腿的粗大双白柱,往上直伸向天花板暗处。小女孩夹在同样都穿黑袍的女祭司群中,赤裸的小脚庄重地踩过结霜的杂草和冰凉的石板。阳光斜穿过破屋顶,照亮她前方的走道,但她没有仰头。 守卫将殿门大大打开,黑压压的队伍鱼贯而出,步入稀薄的晨光和凉风中。刺目初日悬浮在东边那一大片无垠旷野的上方,将金黄光芒投射在西侧的连绵峰峦和宝座殿的正面。和宝座殿同在一个山坡面的建筑,由于位置较低,都还笼罩在紫蓝色暗影中,唯独山道对面小圆丘上的双子神殿,因殿顶新涂金彩未几,正反射日光而熠熠生辉。四人并列的女祭司黑色队伍沿陵墓山丘的坡道迤逦下行,边走边轻声诵唱。她们的诵唱只有三个音,不断反复,至于诵词早因年代古老而失去意义;好比道路不见,路标仍存。她们反复诵唱着空洞字眼,“第一女祭司重生典礼”这一整天,也就如此这般充斥着女音低唱,充斥着干涩而吟诵不止的嗡嗡声。 小女孩被带领着走过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一座庙宇又一座庙宇。在一个地方,有人把盐放在她舌上;另一个地方,她朝西跪下,长发被剪短,用油膏润洗,再洒以醋水;又一个地方,她面朝下躺在一座祭坛后方的大块黑色大理石板上,听着高昂人声大唱挽歌。一整天,她和所有女祭司均没进食,滴水未沾。黄昏星亮起来时,小女孩被安顿上床,全身赤裸,只裹了几块羊皮毯。她不曾在这房间就寝过。这房间位于一栋闭锁多年,典礼当天才开锁的房子里;房屋挑高,纵向狭长,没有半扇窗户,弥漫着一股凝滞而陈腐的死味。女祭司们未发一语,把她单独留在黑漆漆的房里。 小女孩被安置好之后,就一直照原样静躺着,始终没有改变姿势。她两眼大张,就这样躺了好久。 她看见高墙有光影晃动,有人悄悄沿走廊而来,遮着灯芯草蜡烛,外泄的烛光顶多只像一只萤火虫的微光。接着,她听到一个人沙哑的低语:“呵,你在哪儿,恬娜?” 小女孩没有回答。 一颗头由门口探进来。一颗奇怪的头,没有头发,看来像一颗剥了皮的马铃薯,颜色也似剥皮马铃薯那种淡黄色;眼睛则像马铃薯的芽眼,小小的,土棕色;鼻子夹在两片大而平的脸颊中间,显得非常小;嘴巴像是没有嘴唇的细缝。小女孩一动也不动地呆望着这张脸,那双深色大眼睛仍然一动也不动。 “呵,恬娜,我的小宝贝,总算找到你了!”声音沙哑,音高虽像女声却不是女人的声音,“我不应该来这里,我顶多只能走到门外的玄关,但我得来瞧瞧我的小恬娜经过这冗长的一天后情况怎么样了。啊,我可怜的小宝贝还好吗?” 他魁梧的身形静悄悄移向小女孩,边走边伸出手,好像要梳理女孩的头发。 “我已经不是恬娜了。”小女孩说着,依旧瞪着他。他的手在半途停住,没碰女孩。 “我晓得,我晓得!”他说。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我晓得,现在你是小小被食者,但我……” 她没说什么。 “对小孩而言,这是辛苦的一天。”男人说着,在房内踱步,淡黄色大手所执烛火随之晃动。 “马南,你不应该进到这屋子里来。” “对,对,我知道。我不应该进这屋子。唔,晚安,小……晚安。” 小女孩没说什么。马南缓缓转身离开,高墙上的烛光消逝。不再拥有名字,只余“被食者阿儿哈”之称的这个小女孩,独自仰躺着凝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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