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少年躺在湘南大学附属中学的山冈上已有整整一个夜晚,高二暑期即将到来,康纵、莫小鱼和祐祐就这样在山冈上躺着,看着月亮与太阳的交替,在流动的季节里感受短暂的生命。 脸庞坚硬、棱角分明的三个少年。 是拿来素描的冰山,是笔直断裂的线条。 莫小鱼一言不发,随着风轻轻摆动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一些眼睛,睫毛上沾有一点夜晚的露水或者泪水,康纵和祐祐也无法用准确的语言对他进行劝慰。如何才能劝慰? “小鱼……我……” “其实……我们……” “如果……那么……” 干脆选择沉默好了,用转折词开头并不是适用于任何场合,也显得刻意的随意了。他们找到莫小鱼时,莫小鱼正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他们认识那么久,莫小鱼第一次一个人躺在这片广阔的草地上,第一次一言不发。 遥远星空,穿梭凉风。 心情如泼墨在了蓝得发灰的天空。 少年们整齐地躺在湘南高中的山冈上。 静谧的夜色,混合着各人的杂乱心思,像盛开在海底五千米暗色里的点点萤火。 康纵和祐祐在莫小鱼的身边躺下来,一动不动,那时他们就知道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说法根本就是瞎扯。 而那一年的整个三月,从莫小鱼开始接到的认领姐姐尸体的电话,就注定了要让见证这一切发生的三个少年经历一场人生未知的浩瀚。 02 湘南大学附属中学当然是全国最优秀的中学,不仅仅是因为100%的升学率,更因为每年都有并肩齐驱的无数校草,这两点使得湘南大学附属中学不仅有相当好的美誉度,同时也拥有相当高的上座率。 单单从高三来说,整个年级文科理科分别都有四十几个班,每个班都有将近一百个人。湘南大学附属中学是集合小学,初中,高中九个年级的超级中学,所以湘南大学附属中学的规模比一般的大学不知道大了好几倍,本来人数众多就热闹的湘南大学附属中学,因为有高二的三个超级校草而变得超级热闹非凡起来。 他们是湘南大学附属中学某个迎风凸起的山冈上三个十七岁的少年。 一心想成为内科神经学专家的康纵。 想成为中国最出色编剧的莫小鱼。 至今还不知道自己要考美术学院什么系的祐祐。 整片嫩绿青草地,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下。 借着月光远远望去,穿鹅黄休闲衬衣的康纵,穿红白连帽衫的莫小鱼,穿米色长袖T恤的祐祐,三个少年倒在大片的绿草地上,场景美貌像极了日韩剧里摇臂下大片唯美色彩铺陈的意境。 湘南是四面环山的丘陵城市,当初康纵对莫小鱼和祐祐介绍湘南的时候便说:“一不小心你的住处就会占据了某个山头,再搭个棚子就可以说自己是寨主了。” “……”莫小鱼不认为这是对湘南地貌的绝佳比喻。 “康纵,这是你深思熟虑过后的一个笑话吗?”祐祐扬起那张每天被学校女生用目光就想掐出水的脸,肆无忌惮的样子让康纵抓狂。 03 在中学里,校草不见校草,校花嫉恨校花是经典理论,所以往往导致他们各自的拥趸们为了他们而争吵激烈,恨不得每天拿了刀枪硫酸在学校里火并。但要造成湘南高中这般三大校草其乐融融的景观还真不是轻易就可以见到的事情。 “我说了这个学校的风水好吧。”每次莫小鱼、祐祐和康纵三个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女生们都是这样对自己的学妹们说。 确实,湘南大学附属中学是全国风水最好、环境最优美的学校。学校依山而建,从下至上,校长室阴雨连绵的时候,山脚的高中理科班依然是阳光和煦,每位慕名而来的游客都有在此继续深造或当场繁衍后代的念头,感受天地之灵气,共同造就人类之精华。 第一次知道有莫小鱼这号人物的时候是康纵从高一理科班重点班去高一文科重点班的过程中。天蓝色的连帽衫,利落的刘海不长不短刚好与黑边镜框平齐,从某些角度看又多出了那么一点点的自由和随意,并不是完全地符合尺子丈量过后的精确,但要比十分精准要舒服许多。 “就像费尽心思写下的情书总不够真诚。” “就像精心打理的模样总不够自然。” 就像女生都用以上两句话来解释康纵受欢迎的原因。 康纵正把一份患有严重自闭症的患者病例拿到文科班帮忙翻译,他正从文科班的教学楼下来,经过大半个校区他便可到达湘南高中的理科区域。 康纵可以选择乘坐专门为观光的家长们设立的校区内的观光车,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将手头的病例发到网络上,如何与一名在一个月之内失去三名亲人的自闭症患者进行沟通时。 突然。 天地一片模糊,鼻头一酸,他呆在那里,眼睛紧紧闭牢。 头发上,脸上全是凉凉的、黏黏的物体,嘴角渗进去甜甜的丝滑,镜架也歪在了一边,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睛了。 仍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康纵小心地蹲下,蹲下目标就显得小一些,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蹲下的时候也小心地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物体,从经验上来判断,这究竟是什么呢? 脑部正在进行运算时,他又立刻经受了重重的一击。 “莫小鱼,昨天晚上要你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你就放我鸽子,全班八十几号人物都被你晾在那,今天你戴个眼镜装斯文我也照样收拾你!” 清脆的女声夹杂着一些些的小成就,一些些的小愤怒。 康纵就要发作的怒火被这样的声线冲击得荡然无存。原来是个女生,那还是休战吧,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康纵将双手举过头顶,比画了一个十字型,表示暂停休战。 比画了半天,女声消失了,康纵等了大半天没有人递纸过来。 眼睛实在是睁不开,只有横下心把连帽衫脱下来,只剩下了一件橙色NIKE T恤,把头放在连帽衫里一顿猛擦。 恢复视线后,发现一大群低年级的女生带着各种惊喜的面孔在周围指指点点,经过的观光车上的乘客抛下一些疑虑外,那个拥有清脆声线的女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真的很倒霉啊。 果然很倒霉。 “莫小鱼”三个字被牢牢地记在了康纵心里,他是代一个叫“莫小鱼”的男生承受了这一切,总归,他是要还的。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像梦里中了彩票一样。得奖和梦醒都是一瞬间的事,落差却是巨大。康纵穿着T恤就回到了理科班,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那个叫莫小鱼的无辜的人很顺理成章地上了康纵的黑名单,但康纵也只能在心里让他上上黑名单,这种没来由的矛盾在男孩们的心里是无论如何也滋长不起来的。如果换作是女生,恐怕早已在广播站去广播寻人启事了吧。 算了算了,手头的资料还急着翻译呢。 05 高一下半期,有女生拿着畅销的家庭故事型杂志在班上传阅,其中的封面故事曲折离奇,有同学于是说:“听说这个故事的主角就在我们学校文科班读书,康纵不是认识文科班的学生吗?去问问看是谁。” 家庭杂志的故事总是习惯的套路,换了名字和发生地点就成了一篇新的故事。康纵把杂志拿过来研读,情节比以往还要纠结,这让读理科的他头立刻就变大起来。 A的父亲是性无能,他母亲在外一夜情之后怀上了A,正在犹豫是否要堕胎的时候,与A母亲一夜情的男人找上了A的母亲,告知他原配妻子生的女儿出生之后患上了绝症,需要新生儿的脐带血来拯救生命。这是一个可笑又充满睿智的选择,A的母亲想了很久,看到那个给自己身心带来愉悦的男人一天一天地衰老,她最终将A生了下来,却遭到了原配丈夫的痛殴,一时间满城风雨。虽然A用自己的脐带血救活了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母亲在生下他的第二天就被原配丈夫带回了家,双双服毒死到了家里。他回到了亲生父亲的家里,亲生父亲的原配也因为承受不了A给支离破碎家庭带来的压力,扔下了两姐弟而去。亲生父亲在带了两人几年之后也一走了之了,之后的A的生活都是由十岁的姐姐来照顾。 呵,这样的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啊,康纵看得心里一阵发凉,连喝几杯温水也不能温暖心灵。看别人的故事永远觉得心惊,还是自己最幸福。 康纵想到一年前去湘南医学院听大学教授讲述接连失去亲人患有严重自闭症的患者病例。 拒绝一切交谈,对世间的一切都抱有不确定性,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之间的因果都存在断层。 患者不再接受吃任何块状的食物,只喝流食,他担心块状的食物会卡住气管。 不再接触任何有可能带来伤害生命的物体,喜欢越来越小的空间,越来越暗的环境,在疗养院的小病房里,他才会有片刻安宁。 做医学院院长的父亲说,那是回归人类初始的表现,在母亲的子宫里才能得到的温暖和安全。 想到这里,康纵突然对故事里的主角产生了无比的好奇,于是还真找到了文科班的学姐,套了半天的话才得到一点信息,男主角和自己一般大,在文科班读高二。 06 康纵至今仍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会拿着杂志去了文科班高二的教室。午休的时间。 走廊上静得吓人。 阳光大篇幅的照射,隐约伴有地面细微的焦灼声。 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学生,其中一个男孩靠在阶梯教室的座椅上,把脚架在前面的桌子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从康纵的角度看,男孩的身后洒落了窗外涌进的大量阳光,背光的状态下康纵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走近了,才小心并谨慎地碰了碰男孩,“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是高二的学生么?” 凑近了看,康纵似乎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坚毅的侧脸代表了思考问题的思维体系。 紧闭的嘴唇代表了防御机制建设的完全。 明亮的眼珠,清澈的目光代表了探究心灵的力量。 除此之外,康纵就是想不起来,这个男孩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这些与手头的事情比起来就显得并不重要了,在得到了男孩点头的肯定之后,康纵把杂志递到了他的手上,并询问他:“请问,你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么?” 男孩看了看封面,便把杂志扔到一旁的桌上,康纵得到了他的诘问:“你想知道主角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帮他走出心理困境。”康纵有些语塞,这个答案在高中校园里实在是显得有些做作,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康纵一样有良好的医学背景,读理科班就是为了当一名好的神经学的医生的。 对方还愿意和他对话,这让康纵心里也缓和了许多。 “你放心吧,他不会有心理困境的,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我还是建议你们别只顾着看别人的生活而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文科班学生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的,随时都可以有巨大的哲学理论作为依据,这让康纵有点儿后悔来错了地方。 想报考医学部内科神经学的康纵,注定了要接触更多更多心理上有缺憾的病人。希望用尽所能去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于是康纵居然就这么回答男孩:“不是我想窥探,而是想和他一起感同身受,一起来承担这样带来的后果,要说是同情心也未尝不可,我只是想起到一名即将做神经学学生的作用而已。”大义凛然,顺便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你是理科班的?”男孩突然问。 “……”康纵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叫……”男孩突然把脸凑进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康纵,“你是叫康纵吗?” “我就是。你是?” “你是康纵?” “我就是,你是?” 男孩的回答完全忽略掉康纵的反问,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原来你就是康纵,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原来就是你?”说完,男孩把头一偏,准备不再搭理他。 “可,你是?”康纵也凑近了继续观察男孩,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他穿了一件和自己款式一模一样的连帽衫,只是颜色不同而已。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点儿恍然,正准备开口。 对方说话了:“我叫莫小鱼。我认识你是因为我常常会被糊涂的老师们在路上叫成康纵,也会被低年级和同年级的女生们叫成康纵,我的信箱里也常常会出现你的信,我想是不是有一个人和我长得太像,今天一看,绝了。” 07 站在公正的角度,在以巨大阳光为背景的幽暗环境下,理科班的康纵和文科班的莫小鱼确实有很多相像之处。 181cm身高的康纵比莫小鱼高那么3cm,极像的鼻梁,眉头,眼睛,发型,唯一有所区别是皮肤较白康纵常年戴着眼镜,而小麦色皮肤的莫小鱼则不戴。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却有着那么多奇妙的联系。 当所有人朝这边看的时候,巨大的阳光成为了他们的视觉屏障。 世界上的两个极其相像的剪影,相见之后便有了翻天覆地的重叠。 一早便预设的两个程序,兜转后终于相遇。 接下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康纵迟缓了两秒之后,觉得莫小鱼是在转移刚才的话题,索性加重了疑问:“那主角你认识吗?” 超级温情的感人场面就这样被康纵不依不饶地摧毁掉了。 “那就是我。你还想帮我走出困境吗?” 莫小鱼波澜不惊的脸上泛着阴影,分不清情绪和态度。与长篇累牍的叙述比起来,康纵似乎对简洁有力的回话更不适应。 那一张一弛的对话中,康纵和莫小鱼迅速认识。 这种认识对康纵而言已经不是简单的,抱着以一种交际的态度去结识各个不同班级的朋友的目的——以便开学之后在寝室同学面前说“我有某某班级某某专业的朋友……”时的那种优越感。 莫小鱼是一个气质干净的男学生,大家都说像康纵的话,那么他有一张俊俏的面容并不为过,对人不算热情,与人交谈时总表现出努力倾听的样子,脸部会浮现出仔细思考对方话语的表情,显得相当诚恳。虽然康纵之后每次与莫小鱼聊天时,沉默的时间往往占据了绝大多数,但他认为这恰恰是他们维持更长期友谊的方式,在面对无数未知人生裂痕的现实前,中文语言的多样性经常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缄默是最好的选择。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帮助莫小鱼从人生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虽然他摸不准莫小鱼是否需要他的帮助。但从康纵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开始,伟大又足够毁灭世界的少年故事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故事的第三个主人公是祐祐。如果再不介绍他的话,他就会站在五楼的高楼对你喊:“你们就别介绍我了,永远都别介绍我了!!”——他是很容易情绪失控的高中校草啊。 祐祐的本名叫邝成祐,因为RAP让“YOYOYO”很流行,所以一夜之间他就成为祐祐了。祐祐就读湘南大学附属中学的特长班,特长班说起来并不是人人都有特长,而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有弱项,所以把过多的弱项一排除,稍微好一点的艺术细胞便成为特长了。 从高一到高三,祐祐从油画专业转到了国画专业再转到水彩画专业,转专业的行为让所有的老师都对祐祐相当痛恨,但却没有太多的办法收拾他,祐祐是个非常讨人喜欢又聪明的孩子,换任何专业都可以拿到中等偏上的成绩。 而把转专业当做游戏的祐祐也成为了康纵研究的样本范例,作为一心想成为神经学教授的学生来说,康纵必须要了解这种人的心理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经过一来二去的了解后,才得知祐祐小学考初中时体育考试摔到了脑袋没有参加考试,买了进去。 初中考高中,骑单车从桥上冲到河里,摔断了腿没有参加考试,买了进去。 高中考特长班,家长实在怕他摔坏了自己,整天看着,直到他顺利走进考场,但考了一半晕倒在考场里。 康纵的结论是他完全是出于故意,倒是祐祐自己善解人意悠悠地说,不,这应该是惯性…… 由于特长班要求的分数总是最低,所以祐祐的分数加一些钱很容易就进入特长班。进特长班要进行象征性的面试。 老师问他,请问你最擅长什么画? 祐祐想了半天回答:绘画。 老师又问他:你觉得什么最美? 他想了半天又回答:人心。 老师有点儿扛不住了,最后问他:你想学什么? 祐祐十分干脆地回答:学习!! 看来,初中摔到脑袋还不是故意的,现在多少留下了后遗症。但康纵基于对患者的鼓励所以也总是安慰他,日本有个漫画叫《my boss my hero》,男主角加法都不会一样成了大事。祐祐也毫不思索点点头说:那是。 康纵决定把祐祐介绍给莫小鱼认识的时候感到一点忧虑,他不知道这些朋友到底应该怎样相处,莫小鱼是否会和他产生友谊就是人努力天注定了。康纵也费煞心思约了好些同学一起到KTVK歌,祐祐当晚的表现一直不怎么样,除了点了几首歌唱了几句清楚的“YOYOYO”之外,他和莫小鱼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在大家要离开时,祐祐问了问长得精神气质突出普通话标准笑容可掬的男服务员:“请问出大门怎么走?” 男服务员笑起来像蜂蜜一样腻人:“请问你们说什么?” “请问出大门怎么走??!” 他回答:“好走!!” 然后整张脸继续扬起蜂蜜般的笑容。 康纵和莫小鱼对视一眼,突然他们就原谅了祐祐,其实他并不特殊。 某天祐祐正在画室画蜡笔画,康纵刚好经过,于是百无聊赖地问他:“油画和蜡笔画有什么不同?” “一个是油画,一个蜡笔画,它们的叫法就不同。”然后祐祐举着手中的蜡笔可爱地摇着。康纵一时语塞,画着画着,祐祐觉得气氛有点儿冷,于是找话题问康纵:“你在听什么?” “梁静茹和江美琪。” “她们的歌好听,你觉得她们的音乐有什么不同?” “她们一个姓梁一个姓江。”康纵的学习能力也很快,这会轮到祐祐也语塞。 “为什么你爸不把你转到体育特长班去读书,看你对美术也没有什么兴趣。” “体育特长班的女生长得都跟男的一样,跟她们谈恋爱没准人家以为我喜欢搞同性恋呢。” 康纵仔细打量他一眼,D&G的T恤,胸口一只大大的蓝蜻蜓,不知道怎么,康纵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艳光四射这个词。 “也对,你和女生恋爱,确实容易被人误认喜欢搞同性恋。”康纵转过头不再看祐祐,留他一个人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想破头。 康纵之所以和祐祐这样典型性分裂人格的人玩得好也是因为认识的奇遇,如果说与莫小鱼的相识是宿命乘以二的话,那康纵与祐祐的相熟则是偶像剧乘以偶像剧。 如果说偶像剧与偶像剧是色彩斑斓的组合。 那么从相遇开始,命运间就缀上了色彩斑斓的成分。 05 高一放假,康纵订了机票一个人出游,下午五时的飞机,康纵到达机场时就已经四点五十了。机场人声鼎沸,关卡众多,康纵一进去就傻眼。去换登机卡时,漂亮的制服小姐说:“你才来?你的飞机都已经飞到你家了。” 康纵的死穴是不太善于与正常人沟通,他一时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纵,好巧!!”他循着声音过去,貌似自己学校的学生站在他的身后喊着,那种架势有点儿像拉家常,在机场这样的地方,他的姿势有点儿像——“你来我家干吗?”——这样的姿势。康纵依旧在短时间内没有理清楚头绪,也不清楚和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而对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招呼起自己来。 “我没有赶上我的那趟飞机,所以我现在走不了了,可能我要重新换一班飞机了。”这大概就是康纵最终想要表达的意思。 “误机了。”祐祐的语气果然就像是——我得想想办法帮你解决一下。 “啊,对,误机了。”很多简单词语可以代表众多事情的曲折性,就好像每个人的人名。你说到小明,有小学文凭的人就立刻会明白小明是最喜欢丢东西,也最喜欢在路上捡到东西交给警察叔叔的同学。再比如你说“莫小鱼那样的人”,每个人心里大概就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性格怎样的处事方式。可是对于已经沉溺于用复杂语言去解读简单话语的理科学生康纵而言,他只能从简单的语句去解读更多的含义,已经忘记该如何逆向总结了。 对他来说,用简单的词语去总结一件事情是一件相当折磨人的事,比如是谁第一次用“误机”这个词来代表“我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赶上我应该要乘坐的那一班飞机”。 这样的问题经常会让康纵思绪万千,都忽略了热情男同学对他说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把你送过去。”——康纵完全把这句话忽略了,所以他也就毫不犹豫和客气地对男同学说:“那实在是太好了。” 康纵跟着热情似火的男同学沿着VIP通道到了休息室,休息室一片明黄色,墙面上挂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里面约有三分之一的照片里有他,这位男同学的姿势全是在做V的手势,康纵心里想那一定是极其缺乏表现欲的一种症状,“照相永远一个表情”与“照相永远没有表情”是没有本质区别的。 直到后来,康纵才有点愣神,他没有明白为何这间休息室会有男同学的照片,就像他们又乘了大概二十分钟车到他们的专机旁,直到飞机起飞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时。 对于第一次遇见祐祐是这样的情形,康纵的脑子里全是问题,比如“为何能够有自己的专机?”,“怎么可以本来要去他家,但是却又临时决定去我要去的地方?”——用祐祐的话说就是“改航线”。因为问题太多,康纵觉得干脆还是不问的好,不用探寻根源,就当既定存在,已然发生了,那就不去问为何了——简单来说就是“言多必失”。一路交谈,直到最后康纵都不知道热情男同学的名字叫祐祐,直到后来再遇上。 06 假期回来,高一各个班级都要推荐文艺积极分子参加校园广播站的选举,康纵很不幸地入选,非常不情愿地坐在阶梯教室里,周围都是高一各个班级的学生,从他们涣散的眼神里看得出并没有多少人对广播站有积极的兴趣,所以辅导员老师在询问有谁想做广播站播音员的时候,来自特长班的男生刷地就举手了,大家抬起头一起行以注目礼。 哦,那是假期送自己去目的地的男同学。康纵觉得他有些面熟。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祐祐,因为RAP的流行所以他周围的朋友就直接叫他祐祐。他想做播音员的理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将来可以做什么,所以希望尝试一下做一名给周围的人带来欢乐的人,或者能够当一个很好的艺人也说不定。虽然所有人都很吃惊地听着他的奇怪理由,但由于大多数人本身就没有什么人对此感兴趣,所以也就不费什么波折的投票,由祐祐出任湘南高中播音站的高一播音员。 对于想早点完成任务的男同学来说,是谁当播音员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反而是各班派出的女生代表对祐祐的出任表示出了相当大的热情,在祐祐确定出任播音员之后,她们纷纷给他出谋划策。什么生日点歌派对啊,流行金曲榜啊,学生自弹自唱,校园歌手选拔啊,祐祐一个人坐在中间,对这样的热烈反馈相当的享受。他于是也大声地对所有人说:“音乐节目应该是最受欢迎的了,所以我决定以后在音乐节目当中多给大家推荐一些流行的音乐,我也会给大家来演唱一些歌曲,比如我喜欢的飞轮海的《我有我的YOUNG》。” 说完后,他就真的唱了起来。康纵坐在一旁,觉得很是汗颜,没有节奏的歌唱加上祐祐的手舞足蹈,康纵把头扭到一边,这样的话,即使有什么目光的对视,对方也应该认不出他了。而那群女生们依然沉醉啊,轻轻地合唱着,真是一群花痴啊——康纵不禁这样想。 下楼的时候,康纵也刻意加快了几步,虽然他觉得祐祐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在性格方面,他们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位同学,请留步。”康纵就听到了楼上祐祐的叫声,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当不是叫自己吧,赶紧离开是非地,不要被其他的同学看见了。 “康纵,我叫的就是你。”就像被针扎住了一般,原来祐祐是知道自己姓名的。那……还是停下来吧,回头涌起嘴角的微笑。 “原来祐祐和理科班的康纵认识哦?”女生们窃窃私语。 “你喜欢唱歌吗?不如下个星期我做第一期音乐节目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合唱几首歌曲吧,RAP的歌曲很有意思,尤其是潘玮柏的。” 康纵听了之后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但仍然满是笑容地摇头:“呵呵,我不行,我五音不全,会拉你后腿的。” 祐祐很热情地两步并一步跳到康纵面前说:“RAP基本上是不需要旋律的,只要我们对着歌词跟着节奏念就行了。” 他还真是热情啊。康纵想起上一回在机场的相识。 “可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康纵下个星期我们一起来念潘玮柏的RAP哦,我会把歌词准备好给你的。”祐祐很大男子主义地决定了,剩下的是周围的女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好啊好啊,康纵居然要和祐祐一起搭档做音乐节目了,我们一定会很支持很支持的,康纵要加油哦!” 康纵彻底被祐祐弄疯了,RAP?他根本就不是擅长艺术的人啊。 07 每个高中教室都有广播,下午上课之前都会有校园广播站的播音员自行播放着他们喜欢的节目。但播音员播放的东西往往不是同学们感兴趣的,却又不得不忍受,好歹在下午上课之前和周围的同学可以就此进行一些讨论。在祐祐盛情邀请又无法拒绝之后,康纵看着自己班上的音响发呆,很想找个法子将音箱弄残。 过了几天,祐祐没有再出现过,康纵以为他忘记了前几日的邀请,心里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一边做着下午就要检查的语文试卷,一边就在这样想着。突然响起的广播里就传来祐祐故作正经的声音:“校园广播站今天的播音开始,首先给大家带来的是湘南校园排行榜,请欣赏。” 里面播的歌曲都是台湾G MUSIC排行榜的歌曲,只是稍微调换了一点顺序,然后从网络上摘抄了一点评论,用祐祐独特的兴奋的语气助词念了出来,还真是与理科班的气氛有所差距。这恐怕是所有校园播音员当中最让大家觉得寒心的吧。 歌曲没播几句,祐祐就会把音乐拉下来,加入自己的即兴点评,很有各个广播电台主持人的风格。 “这样的音乐风格还真有点祐祐我的个性,所以这样的音乐能够迅速地红起来还真是有原因的。” 康纵的同桌正在翻成语词典,查到“不知好歹”。所以很自觉地接下去说:“这个主持人真是不知好歹,居然用自己的名字来做比喻,也太不知好歹了一点吧。” “嗯嗯嗯。”康纵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想让同桌知道自己认识祐祐吧,更不想被她知道自己还受邀请要去演唱一段自己并不擅长的RAP。 谢天谢地的是莫小鱼突然出现在理科班的门口朝康纵招手,引起了理科班女生的注意,纷纷推自己的厚重眼镜,恨不得拿眼镜布擦上个十几次成为放大镜然后将目光聚焦在莫小鱼的身上,用自己的热情点燃他,烧成灰烬。 “你上次看的杂志拿给我看看。”莫小鱼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莫小鱼找上门来令康纵满是疑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杂志?” “就是让你产生兴趣来研究我,帮我走出心理困境的那本杂志。”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小鱼靠在走廊上,右手上下摸着自己的耳垂,不太擅长对话的样子。 “我忘记放哪儿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回家帮你找找。另外,我觉得你还是不敢勇于面对陌生人,所以还是有什么话就直接和我说吧。”康纵不放弃任何一个帮莫小鱼心理治疗的机会,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叫莫小鱼的男同学其实早就不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了,他只是想更了解他而已。 广播里的音乐节目在祐祐的编排下絮絮叨叨地进行了30分钟,终于要到结束的时候了,真是令人头疼的音乐节目啊。 “明天我将和理科班的偶像男生康纵给大家带来一段非常流行的RAP,希望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多多过来参与,相信你,你可以的。”中间还加入了一些希望提起大家兴奋点的语气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