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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5年，法国图尔的吉勒斯·德莱科瑞状告房东租给他的房子闹鬼。房东的律师试图驳回这个这案件，理由是鬼不存在。在反驳过程中，德莱科瑞的律师引用了许多权威专家的观点，比如奥利金、塞涅卡、李维、西塞罗、普鲁塔克和普林尼，来证实鬼的存在。法官认为这一证词可信，最后判决德莱科瑞胜诉。74 1990年，纽约州奈阿克的杰弗里·斯坦普夫斯基控告海伦·阿克利和埃利斯·瑞艾利特，要求取消他的购买协议，因为他要买的房子闹鬼。阿克利要价650, 000美元，斯坦普夫斯基先生已经付给他32, 500美元。那是一所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豪宅，就像电视剧《明斯特一家》里那一家子住的房子一样。几年来，阿克利一直告诉她的亲朋好友这所房子闹鬼。她在1977年《读者文摘》上的一篇文章里说，其中一个鬼笑容可掬，红光满面，很像圣诞老人。1989年奈阿克房地产报纸上的一篇文章把房子描述成“靠近河岸，维多利亚式，有鬼”。这些对斯坦普夫斯基一家来说都是新闻，他们在付了订金以后才发现了这所房子有闹鬼的历史。一个地方法院起初否决他们的诉求，但斯坦普夫斯基一家坚持上诉。1991年州最高法院上诉庭做出了有利于他们的裁定，判决阿克利犯有故意隐瞒信息的过错。在判决书中，法官鲁宾写道： 原告不是“当地人”，他不容易了解到签约购买的房子闹鬼。不管被告卖方看到的幽灵是心理的还是精神性的，在国家和地方出版物上对它的存在都有报道，被告并未出面澄清鬼并不存在，这所房子闹鬼是一个法律问题……最后，如果合同的语言被解释成被告所主张的房子包含鬼出现那样宽泛的意思，那就不能说她已按照合同附加条款中她所承担的义务交付的是“空”房子。75 所以，法律认可鬼屋的存在不是只属于15世纪欧洲的事物，它也可以存在于20世纪的美国。 不知道法官鲁宾是否相信鬼的存在。但根据最新的盖洛普民意调查，38%的美国人相信鬼的存在。传统上把鬼定义为逝者的精神或灵魂，而且有很多人声称见过它们。这些经历从完整形态的幽灵到温度的突变、怪异的气味和某种现场感等，不一而足。毫无疑问，这些经历是真实的。问题是，它们是由脱离肉体的灵魂引起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确定所提供的主张是否是证据的最佳解释。 尽管鬼故事多种多样，它们常常被分为两种基本类型：纠缠鬼和幽灵鬼。纠缠鬼的特点是经常出没于同一个地方，而且不断做出同样的举动。另一方面，幽灵鬼时常跟周围的人互动。一些幽灵鬼仅出现一次，目的是为了告知一些消息或完成某项任务。另一些屡次出现。 假说1：鬼经验是由脱离肉体的精神引起的。对鬼经验最简单的解释方法就是按其表面对待它们：我们好像看到的就是我们确实看到的，即脱离肉体的精神。但是，如果鬼真的是非物质的，那就难以理解我们如何能看到它们。 传统上把那些相信灵魂或精神存在的人称为二元论者，因为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两类不同的事物：物质的和非物质的。近代最有影响力的二元论者是笛卡尔（René Descartes，1566—1627年）。他论证心灵或灵魂一定是非物质的，因为物质的东西不会思考、感受或渴望。（许多人对人工智能的前景抱有怀疑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主张灵魂没有任何物质属性：没有质量、没有电荷、没有空间广延。但如果没有这些属性，感知灵魂就是个问题。它们不能被看到，因为光子不能从它们反弹回来；它们不能被触摸，因为它们没有质量；它们不能被闻到，因为它们不释放任何分子。我们是怎么觉察到这种实体的依然是个谜。如果鬼经验是由离开人体的精神引起的，它们就不能归于笛卡尔描述的类别。 或许鬼不像笛卡尔认为的那样是非物质的。印度教教徒认为，人是由不同的身体构成的，包括肉体（物质身体）、星体身体和因果体。星体身体像物质身体一样，被认为是由原子构成的，但与构成物质身体的那些原子相比，它是更空灵的一类。印度教神秘主义者波罗摩汉娑·瑜伽难陀把这些原子称为“生命子”（lifetrons），并断言它们“比原子能更精细”。76但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什么让一种能量比另一种“更精细”呢？生命子像普通原子一样是由质子、中子和电子构成的吗？或者它们是由某种完全不同的物质构成的吗？是不是有不同种类的生命子，就像有不同种类的普通原子一样？生命子是不是可以用不同的方法结合形成不同的物质，就像普通的原子一样？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现有的仪器发现它们？鬼是由什么构成的依然是个谜。 通灵研究学会的前任主席查尔斯·李凯特教授给构成鬼的物质起了另一个名字：流质（ectoplasm）。它源于希腊词ektos（内化）和plasm(物质)。不仅鬼被认为留下一些这样的物质（就像电影《捉鬼敢死队》里描述的一样)，通灵者接触了幽灵后也可以分泌出这样的物质。然而，当降神会期间产生的流质被分析后，它的神秘面纱就被彻底揭开了。蛋白、干酪包布和木浆是流质最常见的成分。 如果鬼确实有物质属性，那么用现代测量仪器就应该能检测到它。这就是为什么现代的驱鬼者拿着像电磁感应器一样的设备驱鬼。有时，这些超自然的探索者在有鬼的地方会发现异常信息。但是，就像我们将要看到的，这些信息并不一定表明鬼的存在。 即使人是由多种身体构成的，仍然存在一些问题：这个身体的功能是什么？它是怎么发挥这种功能的？印度教教徒称星体身体是“人类心智和情感本质的所在地”。77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依靠我们的星体身体思考和感觉呢？那么，物质的身体和大脑又有什么作用呢？难道大脑仅仅是星体身体给物质身体传送信号的复杂中转站，或反之亦然？我们是要相信大脑严重受损的人在认知和情感方面并未真正受损吗？例如，那些患有严重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的人能够完全控制他们的能力吗？他们是仅仅丧失了与自己身体交流的能力吗？这是可信的吗？ 大部分看到过鬼的人都看到鬼穿着衣服，那么星体身体的衣服又从何而来？星体身体恐怕并不是穿着星体衣服出现。有卖星体衣服的商店吗？这些店铺囊括了从古希腊到现代嘻哈款式的衣服吗？为什么鬼只穿它那个时代的衣服?鬼化妆美容吗？这些都是严肃问题，如果我们认真对待它的话，鬼理论需要回答这些问题。 除了前面提到的对鬼经验的客观解释（这些解释把它们归因于对鬼的实际感知）外，也存在一些主观解释，这些主观解释把它们归因于由不同环境因素导致的异常意识状态。其中的一种理论是“石头磁带理论”。 假说2：鬼经验是由储存在建筑物或裸露的石头里的声音和图像引起的。这一观点认为，与鬼相关的情感事件在附近的石块上留下了印记。由于某种原因，在鬼经验期间，石头里记录的事件被回放了。这就好比录音机和磁带的关系：石块是磁带，而心灵是录音机。 问题是，我们知道没有一种机器能够在一个石块上记录或回放这样的信息。石块并不具有与磁带相同的属性。甚至，如果没有特殊录音磁头，磁带也无法记录声音和影像。对着磁带讲话不会录下任何东西。把磁带放到耳朵边，人也听不到磁带录的内容。这两种情况下，都需要一种特殊的设备，比如读/写磁头，而石头磁带理论对这一设备没有提供任何线索。 很多见鬼现象发生在夜晚，就在人们入睡之前，或者在早上，就在人们醒来之前。在报告中，这些时候出现的鬼通常表现为黑暗中飘浮的面孔，在房间里穿行，甚至可能会叫出睡觉者的名字。然而，睡觉者这时候常常处于暂时的瘫痪状态，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我们之前在解释外星人劫持时已经碰到了睡眠瘫痪的现象。它也可以解释一些见鬼现象。 假说3：鬼经验是睡眠瘫痪的结果。在大部分梦发生的快速眼动睡眠（REM）期间，身体处于暂时的瘫痪状态，防止人们做出梦里的行为，防止可能的自我伤害。然而，如果你入睡太快，你会在清醒的状态下滑入快速眼动睡眠。结果很可能出现梦惊或醒梦，这时清醒的体验与梦的意象交织在一起，产生了栩栩如生的幻觉。 发作性睡病患者比一般人更容易经历梦惊，因为他们几乎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能迅速入眠。传统的治疗方法是让患者服用一些兴奋药片或刺激剂，让他们保持清醒状态，直至该入睡的时间。一种新药——莫达非尼（modafinal）——许诺能减少梦惊的经历，没有刺激剂的副作用。在临床试验中，莫达非尼帮助发作性睡病患者保持清醒状态的时间比控制组延长了50%。78因为它可以降低夜间梦惊发生的频率，一些人把它当成化学驱鬼剂来兜售。 有闹鬼名声的房子或建筑常常有产生鬼经验的历史，并且这些经验经常出现在房子或建筑的某个部分。赫特福德郡大学的心理学家和通灵现象调查者理查德·怀斯曼（Richard Wiseman）想知道闹鬼地方的环境是否可能存在某种产生鬼经验的东西。为了检验这一假说，他决定去考察英国两个闹鬼最厉害的地方：英格兰的汉普顿宫和苏格兰爱丁堡的南桥穹顶。 500多年来，汉普顿宫一直是英国皇室的住所。传说这座宫殿闹鬼，鬼是亨利八世的第五个妻子凯瑟琳·霍华德，她被指控通奸罪而被判了死刑。当她听到对她的判决时，据说她跑到国王那里恳求饶命，但被人拖走了，她的尖叫声穿过了宫殿的一部分，这就是著名的“闹鬼走廊”。然而，这并不是宫殿里唯一一处闹鬼的地方。有报告说，宫殿的其他地方也闹鬼，包括著名的“乔治屋”。 爱丁堡穹顶由系列小内庭和走廊构成，位于南桥之下，南桥建于18世纪末。起初，它们被用于作坊、储物间和穷人住宿。然而，到了19世纪中叶，由于漏雨和过度拥挤，它们成了公共健康的公害，所以就被遗弃和忘却了。20世纪末这些穹顶被重新发现，1996年，这些地方对公众开放，成了旅游景点。从那时起，许多人说在穹顶的特殊区域遇到了鬼。 为了弄清楚鬼经验是否与环境因素有关，怀斯曼和他的同事让600多人走过这些建筑物，并记录下他们经历的任何不寻常的现象。在汉普顿宫，怀斯曼团队把电磁传感器安放在宫殿的不同地方来监测磁场。在南桥，他们监测了空气温度、空气流动、光级度和磁场。他们发现，即使人们先前不知道这些大建筑物的哪些部分闹鬼，在磁场波动大或有其他环境变量起伏的地方，人们都一致报告了不寻常的经历。怀斯曼得出结论：“事实数据有力地支持这个观点：在‘闹鬼’的地方人们一致报告不寻常的经历，这是由于环境因素引起的，这些因素因地方不同而不同……总的来说，这些发现有力地表明，这些所谓的闹鬼并不代表有‘鬼’活动的证据而是人们也许不知不觉对他们周遭的‘正常’因素反应的结果。”79 假说4：鬼经验是环境因素和感官与大脑相互作用的结果。怀斯曼的研究证实了迈克尔·波辛格的观点，他发现磁场的变化会产生各种常超体验，包括外星人劫持、出体经验和宗教体验。其他研究人员也注意到了类似的相关性。例如，在《心灵学研究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里，威尔金森和古尔德发现，闹鬼与造成地球磁场波动的太阳黑子周期有关。80西乔治亚州立大学的威廉·罗尔也发现闹鬼与磁场波动有关。81大脑是一种电化学装置，受周围电磁场变化的影响，这样说是有道理的。 另一种可能涉及的环境因素是次声。次声是频率低于人的听力极限的声波的名称，通常为每秒20赫兹或更低。计算机专家维克·坦迪偶然发现次声可以产生鬼经验。一天夜晚，在实验室工作时，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并明显地感觉到他被监视。然后他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了，并且在房间里移动。稍后，他拿来轻剑到实验室准备进行决斗。当他举起剑时，剑开始抖动，好像某种未知的实体在摇动它。坦迪知道，声波可以产生这样的振动，所以他决定测量实验室里的声波。他发现，实验室里的空气每秒振动19赫兹，这个频率是眼球开始振动的频率。他也发现，当他关掉一个新安装的抽风扇时，振动停止了。风扇不是产生这种低频振动的唯一东西。地震、打雷和风倒灌烟囱或通过长廊也能产生次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鬼时常与咆哮的风和雷雨联系在一起的缘故。 为了在更受控的条件下研究次声的影响，理查德·怀斯曼和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的理查德·罗德让人们记录他们在伦敦都市大教堂音乐会上听音乐时的感受。在演出的不同时间里，他们悄悄地用低音扬声器生成次声，穿过一根长21英尺的下水管道。音乐会上的人们在次声产生的时候好像的确注意到了。那时候，他们匆匆记下这样的感受：“脖子后面有刺痛感”，“胃里有某种东西”和“感觉有鬼”。83怀斯曼最近打算买一套房子，所以他能在更可控的条件下测试这些不同的环境因素。一座配置波动的磁场、光级度、气流和次声的房子，会比在游乐场遇到的更恐怖。84 对于引起鬼经验的原因，我们应该相信什么？让我们来考察一下不同假说的相对似然性。灵魂假说最不具简单性，因为它假定一种未知物的存在。尽管它似乎解释了鬼经验的很多方面，但其范围有问题，因为它所引起的问题比它回答的问题还要多：灵魂是由什么构成的？它是如何做到到处走动的？它有肌肉、神经或大脑吗?它是怎样与世界相互作用的？为什么我们无法发现它？它是在哪里买到衣服的？除非这些问题都回答了，否则灵魂假说给我们留下的谜与开始时一样大。 石头磁带假说没有假定任何未知实体的存在，但它假定了未知的过程。我们无法知道声音或图像如何储存在了石头里。而且，即使这种机制被找到，它也只能解释纠缠鬼，而不能解释似乎与人互相作用的幽灵鬼。所以，它的范围有所限制。 睡眠瘫痪和环境因素假说比其他假说在简单性上占优势，因为它们没有假定任何未知实体或力量的存在。它们比其他假说有更大的适用范围，因为总的来说，它们能解释鬼经验的各个方面，从在场的感觉到全部形式的幽灵。它们也能解释为什么鬼出现时经常穿着衣服：鬼是心理建构，而非外部存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