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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前几章所讨论的内容。 在前面几章里，我们探讨了指导我们思考怪异现象的几个基本原则。此外，我们还看到，即使在怪异王国里，也不是一切皆有可能：有些逻辑上不可能；有些物理上不可能；有些技术上不可能。另一方面，有些事情人们认为不可能，却也许终究是可能的。但我们也看到，某事物仅仅是逻辑上或物理上可能的并不意味着它就是真实的或将成为真实的。 我们考察了为什么个人经验并不总能提供相信某事的可靠证据。我们明白了我们对个人经验确实性的强烈感受本身并不能给这种经验增加丁点儿可靠性。只有没有好理由去怀疑某种个人经验，我们才能把它当做事物真假的可靠指南加以接受——而经常有许多可以怀疑的理由。作为一个主张——无论是有关UFO、鬼魂、魔法，还是维生素C的疗效——的根据，个人经验常常比我们所认为的要不牢靠。 我们探究了当我们说我们知道某事物时这句话的含义。我们能知道许多事情——包括怪异事物——如果我们有好理由相信它们且没有好理由怀疑它们的话。当一个命题与其他我们有好理由相信的命题相冲突时、与业经确认的背景信息相悖时，或者与专家关于证据的意见相左时，我们就有好理由怀疑该命题。如果我们有好理由怀疑一个命题，我们就不可能知道它。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让我们的信念与证据相称。如果我们不知道某事，一种信念的飞跃也永不能帮助我们知道它。我们不能仅仅通过相信某事要成为真的从而就使其成真。基于信仰接受一个命题就是在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相信它。同样，神秘体验也没有给我们提供享有特权的认知方法。基于神秘体验的知识的断言，需要通过像其他经验一样的理性检验。 我们探索了为什么科学是我们排除合理怀疑地确立一个经验命题的最可靠手段，即使科学方法不能终极性地证明或驳倒任何东西。科学为我们提供了评估新假说或新主张、各种各样的怪异事件和实体的模型——一个能为科学家和非科学家服务的模型。如果我们想知道一个假说是否为真，我们就需要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使用这个模型。这个模型要求我们根据备择或竞争假说来判断一个新假说，并运用我们掌握的最好尺度——妥适性标准——去检验每一个备择假说，看看哪一个合乎标准。面临来自妥适性标准的压力，有些假设会因缺乏支持它们的有力证据或可靠理由而轰然倒塌。另一些假说也许不会彻底坍塌但暴露出是建立在虚弱而不牢靠的根基之上的。 在这一章里，我们把所有这些分析工具整合在一起。我们试图说明如何连贯地运用所有前面讨论的原则去分析和评价现实中关于怪异事物的主张。因而，本章是本书的应用部分，而正如我们之前提到的，本书本来就是属于应用认识论的书。 首先，我们将概述能帮你一步一步评价任何你所碰到的超常断言的程序。它是一个简称为“SEARCH”的公式，向你提醒之前讨论的各种原则，表明它们何时以及如何起作用，指引你就一个断言的真假得出自己的理由充分的结论。这个公式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只是表明如何运用原则的一种方法，如果我们想搞清楚任何不寻常的（或并非如此不寻常的）主张，我们必须应用这些原则。 本章的其余部分将展示我们如何使用早已运用过的这个公式来评价几种流行的、超常的主张，并得出言之有据的结论。我们试图用实例来说明如何更好地思考怪异现象。我们得出的结论既不是唯一的（许多科学家和哲学家得出了相似结论）也不是万无一失的。然而我们确实认为，这些结论基于最佳理由——这便是人们对任何一个值得接受的结论所能要求的全部。当然，你有拒斥我们结论的自由。如果你要这样做，我们希望你是基于好理由这样做的——至此，你明白了好理由和坏理由的差别，以及这种差别的重要性。 7.1 SEARCH公式 我们的探究公式包含四个步骤，我们用四个步骤关键词的首字母SEARCH来表示： 1.陈述主张。（State） 2.考察该主张的证据。（Evidence） 3.考虑备择假说。（Alternative） 4.根据妥适性标准，评价每一假说。（Rate, Criteria, Hypothesis） 这个首字母缩略词是任意的、人为的，但它可以帮助你记住公式的关键成分。每当遇到奇异主张的时候，执行这些步骤。 注意，在这一章里，假说和主张这两个词可交替使用。我们这样做是因为任何怪异主张，就像任何关于事件或实体的主张一样，可以被看做一个解释特殊现象的假说。把怪异主张作为假说来思考很重要，因为有效评价怪异主张与科学中使用的假说评估程序基本相同。 第一步：陈述主张 在你仔细审查一个主张之前，你必须理解这个主张的内容。尽可能用清晰而具体的措辞来陈述主张非常重要。“鬼魂是真实的”就不是一个好的表达，因为它含混，不具体。好一点的表达是“死人的无实体灵魂存在并且可以被人的肉眼看到”。同样，“占星术是真的”这种说法也好不到哪去。最好这样说：“占星师能使用太阳星座准确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特征。” 即使这些经过修正后的说法也不是那么毫不含糊和明确。（主张里的术语要清楚界定。例如，究竟什么是“灵魂”？“准确判断某人的性格特征”又意味着什么？）但是，你遇到的许多怪异主张都有这样的特点。关键是，在你审视任何主张之前，你必须具有该主张是什么的最清晰最具体的理解。 第二步：审查支持主张的证据 问问自己接受该主张的理由是什么。也就是说，有没有支持该主张的经验证据或逻辑论证? 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花点工夫盘点一下相信该主张为真的理由的数量和理由的质量。对理由诚实而彻底的评估必须包括： 1.确定经验证据的确切性质与局限性。你不仅要评价证据是什么，而且要评价是否存在对它的合理怀疑。你必须设法寻找它是否具有本书已讨论过的任何缺陷，这包括对人类感知、记忆和判断的扭曲、科学研究的偏差与偏见、含混数据固有的缺陷。有时，甚至一个对事实的初步调查也许就会迫使你承认，实际上不存在需要解释的任何神秘事情。或者，可能对一个小小谜团的调查导致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不管是什么情况，鼓起勇气尝试对证据做出客观评价。许多忠实信徒从来不尝试这第一步。 2.发现这些理由是否是不合格的。正如我们所了解的，人们频繁为支持一个主张而提供本该不予理会的一些考虑。这些考虑包括主观愿望式思考、信仰、毫无根据的直觉以及主观确实性。问题是，这些因素根本不是理由。它们对主张不能提供任何支持。 3.判断所讨论的假说是否真的解释了证据。如果没有——如果重要因素未予考虑——该假说就不是一个好假说。换言之，一个好假说必须与想要解释的证据相关。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理由进一步考虑它了。 第三步：考虑备择假说 仅仅考虑所讨论的假说和接受它的理由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真想揭开事物的真相，还必须权衡备择假说及其理由。 以这个假说为例：红鼻子驯鹿鲁道夫——圣诞老人的滑稽、会飞、毛茸茸的照明灯——是真实的，住在北极。作为这个假说的证据，我们能举出如下事实：数百万人（主要是孩子）都相信鲁道夫是真实的；在圣诞节假日里，每个地方都贴有它的肖像；考虑到世界上驯鹿的数量之多和它们的悠久历史，很可能在某个时间一只能飞的驯鹿会进化而来或者由于必要的基因突变而产生；有些人说他们亲眼看到过鲁道夫。我们可以继续为这个假说构建一个令人十分信服的论证——甚至你也很快就会相信我们说的。 这个假说本身听起来不错，但当我们考虑到一个备择假说时——鲁道夫只是人们在圣诞歌曲中臆造出的一个动物——它就显得荒唐了。这个歌曲假说得到压倒性证据的支持；它并不与生物学中所确认的理论相冲突（鲁道夫存在假说就冲突）；不像它的竞争者，这个假说不需要假定新实体。 第三步涉及创造性和保持开放性思维。它要求质问，是否手头有解释现象的其他方法，如果有，那么支持这些备择假说的理由是什么？这一步包括将第二步运用于所有竞争假说。 记住这一点也很重要：当人们遇到某种怪异现象时，他们常常会立即提供一个超常的或超自然的假说，因而不能想象一个自然假说来解释事实。结果他们假定，这个超常的或超自然的假说一定是正确的。但是，这个假定是没有任何保障的。你不能想出一个自然解释并不意味着没有自然解释。也许只是由于你没有注意到这种正确的自然解释罢了（这种情况历史上经常发生）。正如第2章指出的，对于一个神秘现象最合理的反应是继续寻找一个自然解释。 我们都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些偏见促使我们锁定一个最喜爱的假说而忽略或抵制所有备择假说。我们也许相信，我们不需要考虑其他解释，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最喜爱的假说是正确的。这种倾向会给我们带来快乐（至少暂时会快乐），但这也会使我们沉浸于幻想中。我们必须抵制这种偏见。拥有开放性思维就是乐意思考任何可能性，并根据好理由改变你的观点。 第四步：根据妥适性标准，评价每一个假说 现在该是我们权衡各种竞争假说，看看哪些缺乏支持哪些值得相信的时候了。简单地为每个假说编列证据是不够的。我们需要考虑其他因素，这些因素能让我们正确地看待证据，并帮助我们在根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估量假说，这是面对怪异事物时经常出现的情况。为了要我们赞成，超常主张必须提供典范性解释。也就是说，它们对现象的解释要比竞争解释更好。正如我们在第6章中所了解的，确定哪种解释最好的方法就是运用妥适性标准。通过将这些标准应用于每一假说，我们常常可以立刻剔除某些假说，赋予某些假说比别的假说更大的分量，并且在最初看似同等有力的假说中择优。 1.可检验性。这个假说能被检验吗？有没有可行的方法来确定假说的真伪？许多关于奇异现象的假说不具备可检验性，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虚假的，只是说它们毫无价值。这些假说仅仅是永远不能确知的断言。假如我们主张，你的脑袋里有一个隐形的、无法检测的、有时让你头疼的小精灵。作为对你头疼的解释，这个假说有趣但没有价值。因为很明显，无法确定这个小精灵是否存在，这个假说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你不能给这样的假说赋予任何价值。 2．丰富性。这个假说能产生解释新现象的可观察的、令人惊奇的预见吗？任何能做到这一点的假说都应该加分。同等条件下，做出精确、意想不到的预见的假说比做不到这点的假说更可能为真。（当然，如果假说没有做出预见并不表明它们是假的。）大多数关于怪异现象的假说都做不出可观察的预见。 3.广泛性。这个假说能够解释多少不同的现象？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它解释得越多，出错的可能性就越小。我们在第5章讨论了得到充分证实的假说，即人的感知是建构性的。正如我们指出的，这个假说解释了范围广泛的现象，包括知觉大小恒常性、对刺激的错误感知、幻觉、幻想性视错觉、不明飞行物目击等等。只能解释其中一个现象（例如，不明飞行物目击是因真实的外星人宇宙飞船引起的假说）的假说，给人的印象不会那么深刻——除非它还有像其他竞争证据一样有力的证据。 4.简单性。这个假说是对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吗？一般来说，解释现象的最简单的假说是最好的，最不可能是错误的。最简单的意思是做最少的假定。在怪异事物的王国里，简单往往是假定最少的实体存在。假设一天早晨，你上了车，将车钥匙插入打火开关试图启动发动机，但发现怎么也发动不了。对这一现象的一个假说是：车的电池耗尽了；另一个假说是：有一个恶作剧鬼（一个淘气的精灵）造成了你的车不能发动。电池假说是最简单的（除了是可检验的而外，也生成预见，还能解释一系列现象），因为它不需要假定任何神秘实体的存在。然而，恶作剧鬼假说假定了一个实体的存在（同时也假设了这个实体有某些能力和倾向）。因此，简单性标准告诉我们，电池假说正确的可能性更大。 5.保守性。假说与我们已确立起来的信念一致吗？也就是说，它与经验证据——即来自可信的观察和科学试验的结果，与自然规律，与得到确认的理论一致吗？试着回答这个问题可以使你不再局限于仅仅为某个假说罗列证据，而是根据所有可利用的证据来真正估量假说的分量。同等条件下，与我们的整个知识库最一致的假说就是最佳选择，即最可能为真的假说。 由此得出，一个悍然不顾业经确认证据的假说必须赋以非常小的可能性。例如，假设某人声称，昨天德克萨斯州成千上万的猫狗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当然，这一奇怪事件在逻辑上是可能的，但这与人们关于物体从空中降落的大量经验是相悖的。或许晴朗的某天，猫狗真的会从云端翻滚而下，让我们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是，基于人们的丰富经验，我们一定会给予这种可能性很低的概率。 假如某人声称他造好了一台永动机，一种成功避开热力学定律运转的装置。（永动机就是永不停歇地运行，不需要外力支持的机器，它的能量自给自足；这个概念违背质—能守恒定律，即物质和能量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热力学定律已得到几个世纪累积的大量经验证据的支持。也有许多试图建造永动机的失败例子。有鉴于此，我们不得不得出结论：任何人能够避开热力学定律是非常不可能的。除非有人能提供好证据表明这是可行的，否则我们必须说，那个人的主张极不可能。 同样，如果有人提出与已高度确证的理论相冲突的假说，那么这个假说必须被看做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好证据表明，该假说是正确的而那些理论是错的。那么很显然，超常主张是不可能的。它们与我们的所知，与大量证据相冲突。只有提出相反情况的好证据才能改变这一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