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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断言一切皆有可能很时髦，但这样的断言却是错误的，因为有些事不可能是假的，而另外一些事不可能是真的。前者称为必然真理，诸如“2+2=4”、“所有的单身汉都没有结婚”、“红色是一种颜色”；而后者叫做必然错误，比如 “2+2=5”、“所有的单身汉都结婚了”、“红色不是一种颜色”。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学生）最早系统化了我们的必然真理的知识。其中最基本的真理——其他真理所依赖的真理——被称为思维规律。它们是： 不矛盾律：没有事物能同时具有某一属性又缺乏该属性。 同一律：每一事物与其自身同一。 排中律：对于任一特殊属性，每一事物要么具有，要么不具有。 这些原则之所以称为思维规律，是因为倘若没有它们，思考以及交流将是不可能的。为了思考或交流，我们的思想和语句必须要有具体内容，它们必须是关于某一事物而不是另一事物的。如果不保持不矛盾律，那就没法把一个思想或一个语句同另一个思想或语句区分开来。无论什么，只要适用于某一个，也适用于另一个。每一个主张都将一样真（假）。因此，那些否定不矛盾律的人不可能主张他们的立场优于那些接受该规律的人的立场。 拒斥某一观点最有效的技术之一就是著名的归谬法。如果你能表明一个观点引来荒谬的后果，你就提供了拒绝它的有力理由。否定不矛盾律的后果就是荒谬的后果。任何在理论上使思考和交流变得不可能的观点，退一步说，是值得怀疑的。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第四卷里是这样切中要害的： 如果所有人错了，同时又对了，这样认为的人就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讲出什么意思来，因为他同时说这些又说不是这些，要是他什么也不认为，想和不想都一个样，那么他跟植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确实没有区别。没有不矛盾律，我们不可能相信事物是某一种而不是另一种。但是如果我们不能相信事物是某一种而不是另一种，我们就根本不能思考。 逻辑是对正确思维的研究。因此，思维规律时常被认为是逻辑规律。任何违反这些规律的东西都被说成是逻辑上不可能的，任何逻辑上不可能的事物不可能存在。比如，我们知道没有圆的正方形，没有结婚的单身汉，没有最大的数，因为这些事物违反不矛盾律——它们赋予一个事物一种属性又否定这种属性，因此自相矛盾。思维规律不仅决定理性的边界，也决定现实的边界。不论什么真实的事儿都必定遵从不矛盾律。这就是为什么伟大的德国逻辑学家戈特洛布·弗雷格把逻辑称为“对科学规律之规律的研究”。科学规律必定遵从逻辑规律。因此，冯·丹尼肯错了。某些事物是逻辑上不可能的，而任何逻辑上不可能的事儿不可能存在。 罗斯曼断言ESP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的意思是ESP是逻辑上不可能的，在假定他是对的情况下，我们就能断然摒弃它，因为在那种情形下它不可能存在。但是ESP不是逻辑上不可能的。读解别人的心灵，看到遥远的物体，甚至预言未来，并不像结婚的单身汉、圆的方块一样自相矛盾。像外星人劫持、出体经验或与死人沟通这样的超自然现象，也不是自相矛盾的。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些现象违反的不是逻辑规律，而是物理规律，或者更一般地说是科学规律。如果它们违反了那些规律，它们就是物理上不可能的。 科学试图通过发现支配世界的规律来理解世界。这些规律告诉我们不同的物理性质是如何彼此联系的。例如，牛顿的第二运动定律f=ma告诉我们，抛物的力等于质量乘以它的加速度。爱因斯坦的定律E=mc2 告诉我们，物质的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了解这些规律不仅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事物发生的原因，也能让我们预测和控制要发生的事情。例如，牛顿的运动定律让我们能预测行星的位置和控制导弹发射的轨道。 任何与自然规律不相容的事物都是物理上不可能的。例如，一头奶牛跳到了月球上，这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壮举违背了控制奶牛的生理机能和引力的规律。奶牛的肌肉根本不可能使它产生足够的力量，让它达到逃脱地球引力的速度。但是奶牛跳到月球上在逻辑上不是不可能的。跳到月球上的奶牛的概念不存在矛盾。同样，兔子下彩蛋的概念也没有矛盾。因此，物理可能性比逻辑可能性的概念更加受限；物理上可能的均是逻辑上可能的，但并非一切逻辑上可能的是物理上可能的。 还有另一种类型的可能性有必要进行了解：技术的可能性。某事物如果超出了我们（当下）的能力去实现，就是技术上不可能的。例如，星系之间的载人航空旅行在技术上不可能，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储存足够的食物和能量到另一个星系旅行。然而，这并不是物理上的不可能，因为做这样一次旅行不违背任何自然规律。我们只是缺乏技术来完成这一壮举。 使一件事成为怪异的或使一个主张成为超常的东西，是因它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例如，时空穿梭、意念致动、古代的航天员，都是怪异事物——对这些奇事存在的断言也是离奇的——因为它们似乎与我们上面讨论的一种或多种可能性相冲突。 时空穿梭似乎逻辑上不可能，因为它意味着一事件同时发生又不发生。设想你在时间中返回到一个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历史记录你没有在那个地点和时间出现过，但是现在你却在那个地点和时间出现。然而，在一个地点和时间点上你不能同时在和不在。因此，时空穿梭似乎违背不矛盾律。这就是为什么在成熟的时空穿梭故事里，像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 Crichton）的《时间线》（或《重返中世纪》），其中的旅行者去平行宇宙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宇宙旅行的原因。 意念致动，即用意念移动外部物体的能力，似乎是物理上不可能的，因为它似乎蕴含着一种未知力的存在。科学仅仅确认两种力，其效果可以被远距离感知：电磁力和重力（地球引力）。然而，大脑没有能力生成无论是哪种足够的力，去直接影响躯体之外的物体。因此意念致动似乎违背了科学规律。 我们被古代航天员或外层空间的外星人访问过的观点似乎在技术上不可能，因为星际旅行需要的能量是个天文数字。在《超越星际旅行》（Beyond Star Trek）中，物理学家劳伦斯·克劳斯（Laurence Krauss）考虑了与星际旅行有关的一些实际问题。他说，以光速的25%的速度，使用常规火箭燃料，一架宇宙飞船飞到半人马座阿尔法星（Alpha Centauri，离太阳最近的星）必须带的燃料比宇宙中所有物质产生的燃料还要多。一架宇宙飞船使用非常规驱动系统，如曲速引擎，需要一个能产生相当于100亿倍可见宇宙之物质能量的发动机。因此，如果克劳斯是正确的话，星际旅行将很可能永远超出了我们技术能力的范围。 与冯·丹尼肯让我们相信的相反，有可能把不可能这个词应用于一些事情。有些事是逻辑上不可能的，有些事是物理上不可能的，还有一些事是技术上不可能的。正如克劳斯星际旅行的例子表明的，即使有些事是物理上可能的，但这并不必然得出它将成为实际的。指导我们思考这些事的原则应该是： 仅仅因为有些事是逻辑上或物理上可能的， 并不意味着它是现实的或将是现实的。 如果逻辑的或物理的可能性是最终现实的理由，我们就能期望看到跳到月亮上的奶牛或下蛋的兔子这样的世界了。为了决定一件事是否现实，我们需要检验支持它的证据。 然而，有些人衡量一个主张的可信度不是根据支持它的证据，而是依靠缺乏反对它的证据。他们争辩说，因为没有反对他们观点的证据，它就一定是真的。尽管这样的论证具有强烈的心理吸引力，然而它们却是逻辑谬误。它们的结论从他们的前提推不出，因为证据缺乏就是根本没有证据。这种论证被认为是犯了诉诸无知的谬误。下面是一些例子： 没有人证明琼斯在撒谎。因此他一定在讲真话。 没有人证明没有鬼。因此鬼一定存在。 没有人证明ESP是不可能的。因此ESP一定是可能的。 所有的缺乏证据表露的是我们自己的无知，它没有提供一个相信任何事物的理由。 如果缺少反对一个主张的证据竟然构成了支持它的证据，那么各种各样的怪异主张就都是有理由的。例如，美人鱼、独角兽和半人半马的存在——更不用说大脚怪、尼斯湖水怪和喜马拉雅雪人了——这些都将排除了怀疑。不幸的是，证实一个主张并不是那么容易。这里使用的原则是： 仅仅因为一个主张没有被终极性地驳倒 并不意味着它就是真的。 一个主张的真是由有利于它的大量证据建立起来的，而不是由缺乏反对它的证据确立的。 另外，把证明责任置于怀疑者一方的策略是不公平的，这让他去做不可能的事，即证明一个全称否定句。一个全称否定句是一种某类东西不存在的断言。假设有断言说，没有白色乌鸦。为了支持这一断言，假设有人指出没有人报告说看到过白色的乌鸦，由此不能得出没有白色乌鸦的结论，因为可能没有人在正确的地方去找。或者，某人看到了一只，却可能没被报道。要证明一个全称否定句，你必须能够穷尽所有时空下的调查。由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因而要求人们去那样做就不合情理。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出新奇的东西——不论是一项政策，一个事实，还是一种理论——提供证明的责任要求她为接受这个新颖的东西提供理由。 然而，不只是忠实信徒会犯诉诸无知的谬误。怀疑主义者经常这样论证：没有人证明ESP存在；因此，它不存在。这又是一个谬误推理，这是想从无中获有。这里发挥作用的原则是上面所引原则的反转： 仅仅因为断言没有被终极性地证明 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假的。 即使没有人能找着一个ESP的证据，我们也不能得出永远找不着证据的结论。某人可能明天就找到了。因此，即便没有ESP的好证据，我们也不能断言它不存在。然而，我们能断定，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认为它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