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则是这种带毒礼物的标志,是概括全部代码的符号。它认可了这种单向的劳动馈赠,或者说,工资象征地补偿了资本通过劳动馈赠而实施的统治。同时,对资本而言,这样也就有可能把操作限定在契约范围之内,使对抗在经济中稳定下来。另外,工资还使雇佣劳动者变为“财产接受者”,这和他的“劳动接受者”的身份相重叠,加重了他的象征亏损。因此,拒绝劳动,否定工资,这就是对馈赠、赎买和经济补偿重新提出诉讼,就是暴露象征的基本过程。 今天的工资不再需要争取。人们仍然“给予”你们工资,但不是作为劳动交换,而是为了让你们花费,这是另一类型的劳动。工资接受者在消费中,在物品的使用中再生产的,恰巧是和他在劳动中所经历的缓慢死亡完全相同的象征关系。用户的生存所依赖的是物品的延异死亡(他不牺牲物品,他“耗费”它,在功能上使用它),这与劳动者在资本中的死亡一模一样。如同工资赎买的是这种单向的劳动馈赠,为物品支付的价格也仅仅是用户对这一物品的延迟死亡的赎买。这一切的证据存在于象征规则中,这种规则要求那些没有付出使用费便偶然落到你们身上的东西(奖券、礼物、赌博赢的钱)不是进入使用,而是进入徒劳无益的耗费。 任何统治都必须被赎买。从前这或者是通过牺牲实现(国王或首领的礼仪性死亡),或者是通过仪式实现(节日和其他社会仪式:这也是一种牺牲形式)。到此为止,权力还是在公开地、直接地表演。由于有了主人与奴隶的辩证法,这种复归的社会游戏停止了,权力可逆性被权力再生产的辩证法所取代。然而,权力的赎买大概总是仿真的。这是资本的配置,在这种配置中,形式上的赎买是通过劳动、工资和消费的巨大机器完成的。经济尤其是赎买的领域,在这里,资本的统治成功地赎买了自身,却没有让自己真正地重新冒险——相反:它还把赎买的过程转向了它自身的无限再生产。经济的必要性及其历史性出现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在远比原始群体更广泛、更多变的社会层面上,人们急需一种既可测、又可控,还可无限延伸的赎买系统(宗教仪式就不是这样的),它尤其是不能对权力的行使和继承提出疑问——生产和消费是一种对此问题的史无前例的新颖解决方案。从象征向经济的滑移,通过模拟这种形式下的赎买,保证了政治力量对社会的最终霸权。 经济学成功地实现了这一奇迹,它通过颠倒权力定义的词项,掩盖了权利的真正结构。当权力是在单向给予时(尤其是给予生命,参见前文),人们却成功地强行建立了相反的明证:权力也许是在单向接受和占有。在这种天才的魔术手法掩护下,真正的象征统治得以继续完成,因为被统治者的全部努力都将很快落入陷阱,这一陷阱就是重新夺回权力从他们那里夺走的东西,甚至是“夺取权力”本身——这样他们就盲目地走向了对他们自身的统治。 事实上,劳动、工资、权力、革命,这一切都应该倒过来重新阅读:——劳动不是剥削,它是资本给予的; ——工资不是争取的,它也是给予的——它不是购买劳动力,而是赎买资本的权力 ① ; ——劳动的缓慢死亡不是命定的,它是毫无希望的未遂行为,是资本单向馈赠劳动的挑战; ——对权力的惟一有效反击是把它给予你们的东西还给它,这只有通过死亡才能以象征方式实现。 但就像我们所见的那样,如果系统本身废黜经济,除去它的实体和可信性,那么系统是否会在这种视野中使自己的象征统治成为疑问呢?不会,因为系统让自己的权力策略在各处都占有优势,这种没有反馈赠的馈赠策略与延迟的死亡相混淆了。相同的社会关系也建立在传媒和消费中,我们可以在其中看到(《传媒安魂曲》)信息的单向发送没有可能的回应和反馈赠。人们曾经以如下方式阐释汽车造成的大屠杀(行政管理制度培训与研究中心关于交通事故的解决方案):“这是集体为自己的机制付出的代价……国家的馈赠在集体账目中记入的‘债务’。因此,这种无故死亡只不过是消除这一赤字的尝试。鲜血是一种补偿国家的公路馈赠的绝望形式。这样一来,交通事故就被放入人们欠国家的象征债务构成的空间。很可能这种债务越增加,事故的倾向就越明显。事实上,为了制止这一现象而采取的各种‘合理’措施(预防、限速、组织救援、镇压)都是微不足道的。它们是在模拟把事故纳入理性系统的可能性,正因为此,它们不能从根本上抓住问题:这是一种象征债务的审核,它使集体对国家的依赖性得到建立,得到合法化,得到加强。这些‘合理’措施反而使事故现象更严重了。为了抵消事故的影响,这些措施又带来其他的机制、其他的国家机构、补充的‘馈赠’,但这全都是增加象征债务的手段。” 因此,各处的斗争都使社会和政治体制相对立(参见克拉斯特[P.Clastres]:《社会对抗国?》),政治体制高高地耸立在社会之上,它获得了一切权力,它用馈赠压制社会,让社会继续生存,它取走了社会的死亡——以便储存死亡,并且以后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分泌死亡。其实,永远也不会有人接受这种赏赐,人们会尽可能地归还 ① ,但权力为了更好地奴役,会越给越多,而社会或个体为了结束这一切,则可能会一直走到自我摧毁的地步。这是惟一的绝对武器,简单的集体威胁就可能让权力崩溃。面对这惟一的象征“讹诈”(1968年的街垒,扣押人质),权力分裂了:因为它是依靠我的缓慢死亡而生存的,所以我用我的暴死来对抗它。正是因为我们依靠缓慢的死亡而生存,所以我们才向往暴死。对权力而言,就连这种梦想本身都是难以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