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自由路乡村童年_漫漫自由路乡村童年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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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自由路——乡村童年

我父亲所作出的反应说明,他相信英国政府没有法定的权力能对他怎么样。当遇到氏族问题时,他不是按照英国国王的法律去处理,而是按照泰姆布惯例去处理。这件事不是一个愿意去或不愿意去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性问题。他是在维护他作为一个酋长的传统权力而向英国政府挑战。 当这位行政长官收到我父亲的回复时,他立即指控我父亲犯上作乱。但没有人对此事进行询问和调查,因为这种指控只适用于白人公务员。这位行政长官只是对我父亲作了处理,从而就结束了曼德拉家族的酋长地位。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的父亲按照当时的标准是一个富有的贵族,这样一来,他既失去了财富,又失去了官职。他被剥夺了绝大多数本属于他的牲畜和土地,也失去了这些牲畜和土地给他带来的收入。由于我们陷入了这样的困境,母亲只好搬到库奴去居住。这是一个位于姆卫佐北面比较大一点的村子,在那里她可以得到亲戚朋友的接济。虽然我们在库奴的居住条件不太体面,但正是在乌姆塔塔附近的这个小村落里,我度过了孩提时代中最愉快的岁月。并且正是在那里,我开始了我最早的记忆。 3 我九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预感到家中要出乱子。我父亲回来了,他通常轮流去看望他的四位妻子,大概一个月来我们这里住一个礼拜。然而,这一次却不是他通常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在我母亲的房间里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一阵阵地咳嗽,凭我这个小孩的目光也能看出,父亲将不久于人世。他患了某种肺病,但到底是什么病并没有确诊,因为我父亲从来就没有找医生看过病。他连续在房内躺了好几天,既不动弹也不讲话。随后,有一天夜里,他的病情加重了。我母亲和我父亲最小的夫人娜达伊玛妮正伺候在他身旁。那天深夜,他呼喊娜达伊玛妮:“给我拿烟来。”我母亲和娜达伊玛妮经商量后认为,在他处于这种状态下抽烟是不明智的。但是,他坚持要抽,最后,娜达伊玛妮只好给他装好烟袋,点上后递给他。我父亲抽上烟并安静了下来。他几乎不住地抽了一个小时,然后就去世了,他的烟袋仍然冒着烟。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悲痛。尽管我母亲是我生存的核心,但是,我还是认为不能没有父亲。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父亲的去世会立刻改变了我的一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哀悼之后,我母亲告诉我,我将要离开库奴。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有问上哪里去。 有一天大清早,我带上属于我的几样东西,向西踏上了新的旅途。我为父亲的去世感到悲伤,更为我行将离开的这片土地感到悲伤。库奴是我知道的全部,我以一个小孩热爱他的第一家乡的方式无条件地热爱着它。在身后那些小山丘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之前,我回转身来,寻找想象中的村庄是什么样子。我能够看到那简陋的房屋和四处奔波的村民,我能够看到我曾经与其他孩子一起嬉水的小河,我能够看到那一片片的玉米地和成群的牛羊正在懒洋洋地吃草的草场。我想象我的小朋友们外出打鸟、直接从牛的乳房吸食甜甜的牛奶、在小河尽头的水池里跳跃的情形。尤其是,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三座圆顶茅草房上,在那里,我得到了母亲的慈爱和呵护。正是在这三座圆顶茅草房内,我感受到了世间所有的幸福和愉快。就这种生活本身,我为在离开前没有一一亲近它们而感到后悔。我无法想象,我面对的将来能从哪些方面与我就要抛在身后的过去相比较。 我们默默地步行,直到太阳慢慢地接近地平线。但是,母亲与儿子之间的沉默并不是孤独的。母亲和我之间的话本来就很少,但是,我们并不需要有很多的话语。我绝不怀疑她对我的爱和支持。这是一次筋疲力尽的长途跋涉,我们沿着多石而尘土飞扬的道路,越过起伏的山峦,穿过无数的村庄,一路上没有停步。傍晚时分,在一个绿树环绕的山谷里,我们来到了一个村庄。村庄中心有一个大宫殿,这是一座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宫殿。望着它,我只有感到惊奇。大宫殿的建筑由两个长方形的大房子和七个圆形的大房子构成,都刷着白色的石灰,在落日的光线中显得更是耀眼夺目。宫殿前有一个大菜园,玉米地四周种着桃树。宫殿后有一个更大的菜园,里面有苹果树、蔬菜,还有一个狭长的花园和一片金合欢。宫殿附近是一个白灰粉刷的教堂。 穆克孜韦尼是卫理公会的一个传教站,远比库奴繁华,西方化的程度也比库奴要高。那里的人穿着时髦,男士穿西装,女士受新教派传教士的影响,身穿又厚又长的裙子和高领衬衫,并且肩上披着披肩,头上围着头巾。如果穆克孜韦尼的世界是以摄政王为核心,那么我的小世界就是以摄政王的两个孩子为核心。老大佳士提斯是摄政王唯一的儿子,是王室的继承人;诺玛福是摄政王的大女儿。我同他们生活在一起,受到完全相同的待遇。我们吃的是同样的饭,穿的是同样的衣,干的是同样的事。后来萨巴塔的大哥、王位继承人恩凯考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我们四人组成了一曲“四重奏”。摄政王和王后对我就像对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把我抚养长大成人,他们为我操心,教育我,也惩戒我。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爱。容欣塔巴为人严肃,但我从来不怀疑他对我的爱。他们叫我“塔陶木库鲁”,这是对我的爱称,是“爷爷”的意思。因为他们说,当我很认真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年人。佳士提斯比我大四岁,在我眼中,他是除了我父亲之外的第一个英雄,我非常敬重他。他已经在克拉克波雷上学,这是一所寄宿学校,离穆克孜韦尼大约60英里。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体格健壮,是一位优秀的运动员,特别擅长田径及场地项目,如板球、橄榄球、英国式足球;他快活外向,是一位天生的演员。他有使观众为之倾倒的歌喉,他的舞蹈也能使观众迷得目瞪口呆。他有一大群女性追随者,不过对他持批评态度的也大有人在。有些人认为他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佳士提斯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尽管我们在很多方面不同:他性格外向,而我性格内向;他心情轻松愉快,我严肃不善言谈;他什么都来得容易,而我则必须依靠自己努力。我认为,年轻人在各方面都要向他看齐,都要以他为榜样。虽然待遇相同,但我们的命运却是不同的:佳士提斯将根据继承权成为泰姆布最有权力的酋长,而我则将取决于摄政王的慷慨,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每天在王宫里出出进进地做事,当然是为摄政王做事。我最愿意干的事是给摄政王熨衣服,这是一项非常令我引以自豪的工作。他有六套西装,我要花个把小时才能把他裤子上的褶子熨平。他的王宫可以说由两所薄顶西式房子构成。那个年月,没有几个非洲人拥有西式房子,它们被认为是拥有巨大财富的象征。围绕着主房呈半圆形坐落着六座圆形房子,里面都是木地板铺地,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摄政王和王后住在右面的圆形房子里,王后的妹妹住中间那座,左面的圆形房子是餐厅。王后的妹妹住的那个圆形房子地板下面有蜂房,我们有时掀开一两块地板美美地吃上一顿蜂蜜。我搬来穆克孜韦尼不久,摄政王和王后就搬进了中间那个圆形房子里,它自然就成了大王后宫。大王后宫附近有三个小一点的圆形房子,一个供摄政王的母亲住,一个供来访的客人住,一个供佳士提斯和我共同居住。在穆克孜韦尼,左右我生活的两条原则是王权和基督教教规。尽管当时我没有把这两条原则看成是相互对立的,但它们之间并不容易协调。依我看,基督教与其说是一种信仰体系,倒不如说是马替奥罗牧师个人的信条。我认为,他的存在体现了基督教的诱惑。他与摄政王一样家喻户晓、令人热爱,可以说是摄政王在精神方面的领路人,这个事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教堂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是:可以说事实上非洲人所有的成就似乎都是来自教堂的传教,宗教学校培训传教士、翻译和警察。当时,这些人代表了非洲人的最高愿望。马替奥罗牧师是一个55岁左右的矮胖子,他用一副低沉有力的嗓子讲道和吟诵。当他在穆克孜韦尼西部的那座简易教堂讲道时,大厅里总是挤满了人,大厅里响彻着信徒们的“哈萨那”(赞美声)。此时,女士们会跪在他的脚下乞求得到拯救。我到了王宫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是,他仅仅用一部《圣经》和一个灯笼就赶走了一个危险的魔鬼。我认为,在这个故事里,既没有不真实性也没有矛盾。马替奥罗牧师讲的卫理公会有所不同,掺杂着一点万物有灵的味道。上帝是聪明和万能的,但是,他也是个复仇心很强的上帝,不会让任何邪恶逃脱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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