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着J.T.混了大约三年之后,我开始跟我的几位教授讨论毕业论文的主题。事实上,他们并不像我那么热衷于对黑暗之王毒品帮派及其不同凡响的老大做深度研究。他们对于社区里标准的社会学问题更加感兴趣:顽固的贫困、内部的暴力、枪支的盛行、住户与政府之间紧张的关系,以及,他们不那么感兴趣的,社区如何与帮派共处。 我的教授们说,如果我能够把这些题目研究好,我就可以解释罗伯特·泰勒的租户们是如何真正行动的,而非只是简单地讨论他们的行为与中产阶级之间的差异。 威尔森尤其坚持我要以一种更为宽泛的视角来看帮派及其在罗伯特·泰勒的角色。因为社会学有着非常强烈的"社区研究"的视角,他希望我可以写一份有关高楼住宅计划区日常生活的成熟报告。 他还说,他开始担心我在计划区的安全。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打高尔夫球,以便和威尔森这位高尔夫球痴在一起待得更久。"我在经历梦魇,素德,"他有一次在球道中间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担心你,我真的希望你考虑一下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他慢慢走开,没有告诉我应该观察的"其他人"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这意味着帮派之外的任何人。 我知道他在关注我最感兴趣的事情,但是得知若仍计划以此社区作为我论文的基础,我就必须要拓宽关注点,我还是吃了一惊。这意味着J.T.将不会是我关注的惟一对象,甚至可能不会是主要的对象。我有几位教授是经验丰富的民族志学者,精通第一手观察的方法论。他们都坚持,我要避免和任何资料来源往来过密,因为我有可能受制于他。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还没有忘记J.T.在见到我把注意力拓展到社区中之后,是如何变得恼怒的。我坚决认为,不能告诉他我的计划已经不再关注于他的领导力。到目前为止,J.T.已不是我与社区的惟一接触途径,但他的确是最好的途径。他是带我进入的人,他也是可以打开或者关闭任何一扇门的人。但是在所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简单的事实:J.T.是一个有个人魅力的人,他过着一种我想要继续了解的、令人着迷的生活。 有外来者愿意花上几个小时倾听他那些有关逞强好斗和管理能力的故事,J.T.似乎对此颇为欣赏。他经常表示管理一个帮派有多么麻烦,保证毒品经济的平稳运行有多么困难,以及与那些视他为仇敌的守法租户打交道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他会冷静地说起他的工作,就好像是某位小商品制造厂的CEO一样--我觉得这种态度不仅听上去刺耳,而且考虑到他的事业会导致的暴力和毁坏,还不负责任。 在他的想像中,除了领袖,他还是个同等程度的慈善家。他骄傲地谈起自己脱离芝加哥市中心的主流销售工作,而返回到这个计划区,并利用他的毒品利润来"帮助其他人"。他是怎么帮助的呢?他强令他所有的属下都必须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并且远离毒品。他资助一些当地的青少年中心,以购买体育用品和电脑。他愿意把自己的属下借给罗伯特·泰勒的租户领袖们,帮助他们为老年人跑腿,或者揍那些家庭施暴者。J.T.甚至可以把他通过销售毒品赚钱的事实说成是好事。他告诉我,毒品经济是"对社区有益的",因为它可以将瘾君子的钱通过帮派的慈善活动再分配回社区。 我必须承认,J.T.的辩解颇具说服力,即使是我在努力质疑的时候。事实上,我并不十分了解他的帮派是如何真正影响更为广泛的社区的。甚至在更为基础的层面上,我都怀疑我是否真正清楚J.T.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还有哪些帮派的活动没有向我展示? 在二月份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和他站在一处街角。他当时正在会见他的一个毒品销售组。我忍受不了凄厉的湖风,瑟瑟发抖,竭力集中精神去听J.T.在说些什么。他跟他的人说了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的必要性;他还努力激励年轻人要不惧寒冷,要卖出尽可能多的快克。在这样的天气里,最年轻的成员必须要外出销售,而更高级的成员则可以混聚在楼房的大厅里。 在向他的团队致辞之后,J.T.说他要去打篮球。他钻进了他的美宜堡,我也跟着钻了进去。我们把车停在州街上一处繁忙的路口附近,位于罗伯特·泰勒大楼、一些低层建筑和男孩&女孩俱乐部的视野之内。在他转动车钥匙之前,我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他的工资有点过高了。 "我不觉得你的工作有什么难的,"我说,"我是说,你说你的工作有多难,但是我看不出来难在哪里。"我说,我见到他所做的,不过是走来走去和人们握手、花钱、开好车--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三辆--还有和朋友们开派对。J.T.坐了一会儿,没有发动汽车。"好吧,你想试一下?要是你觉得这很容易,你来试试。" "那不可能啦,研究生院可没有训练我去领导一个帮派。" "没错,可是你觉得我不需要任何技能就可以做这个。所以你做它也应该轻而易举,对吧?" 有时候,他的工作看起来确实不容易。比方说,当他的帮派和别的帮派开战的时候,J.T.必须要协调他的队伍,并且激励十五岁的孩子们到街道上去,冒着被枪击、殴打或者逮捕的高度危险,出售毒品。而且,这些孩子们也不会因为他们的麻烦而变得富有。黑暗之王如同绝大多数其他的街头帮派一样,只有少数的领导阶层。J.T.的工资簿上只有几个头目:一个会计、几个"执行人"、一个安全协调员,以及一批收入少一点的"指挥员"--各负责一个六人小组,在街头出售快克。 但是似乎在大多数时候,J.T.的帮派都在街角厮混,出售毒品、掷骰子,还有谈论女人。真的需要一个自封的CEO来管理这一切吗? 我向J.T.说了这个想法。"我可以做,"我说,"我是说,我可能无法指挥一场战争,我也从未开过枪,所以这要看你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只是试一下。现在没有战争,也没有打斗。所以你都不必去碰枪支。但是我可不保证,你不会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 "我不会跟你说的。你说过你觉得这不难,所以你来做,你会看到我说的是什么。" "这是个邀请吗?" "黑鬼,这是个一生中难得的邀请。我保证要是你做了,你会向学校里所有的朋友们讲这个故事的。" 他建议我尝试一天。这把我逗乐了:我怎么可能在一天里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在车里看到父母们小心谨慎地从一楼大厅里走出来,带着孩子们去上学,并躲避着寒冷的湖风。一个路口的安保人员告诉他们快点过马路,因为有几辆十八轮的汽车正在轰鸣着,不耐烦地等着绿灯。J.T.在他们路过轿车时,向他们挥挥手。我们的气息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了雾气。他打开除雾器,把音乐放得更响。"一天,"他说,"接受或者放弃,我只能说到这儿。一天。" 第二天早晨,我在位于桥港的凯文汉堡天堂(Kevin's Hamburger Heaven)跟J.T.见面。桥港是与计划区隔着高速路相对的一个爱尔兰裔美国人的街区。他通常每天早晨都待在这里。"这里的白人都不认识我,"他说,"所以不会有人烦我。" 在我坐下的时候,他的牛排和鸡蛋正好端上来。他说他总是单独吃饭。他的两个头目,普雷斯和"排骨佬"过一会儿就到。尽管J.T.的帮派比南部绝大多数的帮派都要大上将近两倍,但他还是把他头目阶层的数量维持得很少,因为他只相信极少几个人。他所有的头目,都是他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 "好吧,"他开始说话,"让我们讨论一下……" "听着,"我突然说,"我杀不了任何人,我也不向任何人卖狗屎。"我昨晚由于惊惧,几乎整夜未眠,"或者哪怕是策划那一类的东西!我不干!" "好吧,黑鬼,你先别嚷嚷。"他环顾着屋内,"还有,别担心。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在担心什么,头儿。" 他用餐巾抹抹嘴,把一块牛排卷到叉子上。 "我不能让你什么都干,对吧,那是在自找麻烦,你明白?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能做。你已经告诉过我你不想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但是那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你忙上一整天,而且只有来吃早饭的猫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不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像是你在管事,别给我丢人。" J.T.解释说,他所担心的是他自己的老板,黑暗之王的董事会。这个董事会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控制着黑暗之王在芝加哥的所有街区,密切监控着毒品的收入,因为其中有大量会上缴到高层。他们总是在关注像J.T.这样的地区领导人会否保证他们的团体守规矩。自找麻烦的年轻帮派成员会引来不必要的警方注意,会使出售毒品更为困难;卖的毒品越少,董事会收到的钱就越少。所以董事会一直都提醒J.T.要减少他活动中的摩擦。 J.T.在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还反复说,只有他的高级头目们知道我要做一天的帮派老大。他说,帮派的普通成员将不会知道我们的试验,大部分的社区成员也不会知道。想到要和J.T.在一起待上一整天,我就很兴奋。我想要是我在一整天里都跟着他,他就不太可能审查让我看到的东西。这也是他信任我的一个明显信号。而且我认为,我有兴趣了解他工作的实际情况,这也让他很开心。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我一开始工作,你就立马知道了。吃东西吧,你会需要它的。" 我当然有点紧张,但并非因为我自己正在涉入一个犯罪组织。实际上,我还甚至从未真正那么想过,或许我应该那样做的。在几乎所有的大学里,教员们都要为自己的研究而向体制化的评估委员会提出申请。评估委员会是制止剥削性的或非职业道德性研究的主要保障,但是研究生的工作都会被忽略。只是在后来,当我开始跟我的指导教授们分享经验并且向他们展示我的田野记录的时候,我才开始明白--并遵守--与犯罪活动有关的研究者的报告要求。但是在那时候,我对此类规则一无所知,我只是简单地遵守着我自己的道德律令。 这一律令并不必然可靠。坦率地说,我对更深地进入J.T.的世界这一刺激有些飘飘然了。我希望他某天会把我介绍给黑暗之王的权势领袖阶层,那些传说中残忍无情,一度盘踞在内城,但是已经移居到芝加哥郊区的帮派大老们。我好奇他们是否是某种革命先驱,是否会争论卡尔·马克思、杜波斯(W.E.B.Du Bois)、弗朗兹·法农(Frantz Fanon)以及恩克鲁玛(Kwame Nkrumah)(我想不会吧)。我还希望J.T.可以把我带到某间黑暗的市中心客栈。体型巨大的意大利人穿着肥大的意大利西装,在那里与J.T.这类的黑道人物会面,策划一个多种族的,各代人都参加的,价值数百万元的犯罪计划。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头脑兴奋过度,失去了控制。 普雷斯和"排骨佬"很快就到了,并和我们坐在了一起。现在,我已经和这两位相当熟悉了--"排骨佬"是帮派里的书生和唠叨的财务(这意味着他掌管帮里绝大部分的财政和组织性的活动),而普雷斯则是残暴而强悍的保安主管(这项工作包括将特定的街角分配给特定的黑暗之王交易商)。他们是在日常工作里协助J.T.,职责最为重大的两位。在坐下的时候,两个人都冲我点点头,然后看着J.T.。 "好吧,'排骨佬',"J.T.说,"你先来,黑鬼。跟我说一下,今天有什么事情?" "哇,哇!"我说,"这里我说了算,不是吗?我应该召集这次会议,发号施令,不是吗?" "好吧,黑鬼。"J.T.说,又四下看了一次。他仍然担心我说话的声音过大,"冷静些。" 我试着冷静下来。"'排骨佬',你先来。跟我说一下,黑鬼。" J.T.拍着桌子,大声笑了出来。"排骨佬"和普雷斯也跟着他笑了出来。 "要是他再叫我'黑鬼',我就踢烂他的屁股,""排骨佬"说,"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老大。" J.T.告诉"排骨佬"只管罗列一下当天的任务。 "贝利女士今天需要十几个人清扫大楼,""排骨佬"说,"昨天晚上乔西和他们整夜都在派对,垃圾遍地都是。我们需要在十一点之前派点人手过去,否则她会不爽的。我可不想在她不爽的时候和她打交道。我不想。" "好吧,素德,"J.T.说,"我们要怎么做?"他抱着胳膊,向后坐去,就像刚下了一步将军的好棋。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是个玩笑吗?" "不是个玩笑,""排骨佬"平静地说,"我们要怎么做?"他看着J.T.,而J.T.则用手指指我。"来吧,头儿,""排骨佬"对我说,"我大约有十件事情需要处理,先处理这件吧。" J.T.解释说,他必须要让贝利女士开心,因为帮派在她的大楼底层大厅里出售海洛因,而作为大楼主席,她有权向这些事情发难。为了讨好她,J.T.通常会派遣他的人去打扫她的大楼,或做其他一些乏味的工作。年轻的毒品贩子痛恨这类差遣,不仅仅因为他们受到了羞辱,还因为每做一个小时的社区服务,就意味着少赚一个小时的钱。乔西是J.T.帮派的青少年成员,明显和几个妓女在那里搞过一个派对,搞得楼梯间和"画廊"里狼藉遍地,包括破碎的玻璃、垃圾和用过的安全套。 "好吧,谁有段时间没打扫了?"我问。 "嗯,有穆切(Moochie)和卡利亚(Kalia)的团队,""排骨佬"说,"两组人都有大约三个月没有打扫了。" "好吧,我们在这两组人之间如何做决定?"我问。 "嗯,这样取决于你觉得什么重要,"J.T.说,"穆切的小组一直都赚很多钱,所以你可能不会想要把它从街上调回来。卡利亚最近做得没有那么火,所以或许你会想让他清扫,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带来钱的。" "排骨佬"反驳说,或许我应该把清洁的工作给穆切,因为他最近赚了太多的钱。"排骨佬"说,一点社区服务可能会确保"穆切不至于头脑发热"。一名老大的通常的挑战是不要让年轻成员自我感觉太强有力或者独立。 然后普雷斯又说起一件事情,穆切曾经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和当时大约五十五岁的贝利女士上过床。这一消息让我震惊:穆切真的对一位五十多岁的体格壮硕的女性有吸引力吗?普雷斯解释说,年轻的男性经常和老女人睡在一起,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不然他们可能就找不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过夜。还有,一个拥有租约的妇女也可以让她的小男友把毒品和钱藏在她的公寓里,或者甚至将其用为自由出售点。 "或许贝利喜欢穆切,并且告诉所有人只能从这个家伙那里购买毒品,"普雷斯说,"你不敢保证,因为穆切觉得他拥有这栋楼,而实际上他一无所有。" "不如掷硬币吧?"我问道,因为花费了太多时间代理管理员的职责而感到挫败。"我是说,两种方式都各有利弊。" "已经放弃了?"J.T.问道。 "好吧,我们派穆切过去,"我说,"最好别让他的头脑过分膨胀。短期看来,你会损失一点钱。" "你搞明白了。""排骨佬"说,并且走到一边去打了一个电话。 普雷斯提出了下一个议题。黑暗之王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大型空间--一间教堂,学校或者青少年中心--用以举办会议。J.T.解释说,有几种场合,帮派需要召集所有的成员。如果某位成员违反了主要的帮规,J.T.喜欢当着所有成员的面来执行惩罚,这既是为了促进团结,也是为了施加威慑。比方说,如果有成员被逮住偷毒品,他就会在全体帮众面前被狠揍一顿。 J.T.也会召集大型会议处理操作性的问题,比如销售策略,或者怀疑某人向警方告密。一场大型会议还可以为J.T.的演讲提供一批受到控制的乖听众。我曾经去过几次会议,其中只有J.T.自己在滔滔不绝,讲上两个钟头关于忠诚和勇敢的美德。 他经常在街角或者某个公园里召集帮众,但是这非常不理想。在J.T.的帮派里大约有二百五十个年轻人,哪怕在一个街角只召集五十个人,也肯定会招来警察,尤其是如果议程表上有揍人这一项的话。 我对帮派与警察的关系感到好奇,但是这很难猜测。帮派成员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售毒品,我奇怪为什么没有警察来关掉这些公开的市场。但是我得不到关于这一问题任何实质的回答。J.T.总是对这一话题讳莫如深,而在这一街区的绝大多数人则根本都不敢谈论警察--在我看来,甚至更不敢谈论帮派。作为一名成长于那种欢迎警察出现的郊区的人,我觉得这很奇怪。但是显然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 如果要准备同其他帮派开战,那黑暗之王也需要召开全体大会。偶尔有时,战争会因为不同帮派的少年成员之间卷入打斗而爆发,然后升级。但是像J.T.这样的老大会极力阻止此类冲突,因为它会无端威胁到生意。更为典型的情况是,战争会爆发于当一个帮派试图要占领原本属于另一个帮派的销售地盘的时候,或者是一个帮派驾车到另外一个帮派的地盘上--或许是去已经搞过驾车枪击的帮派地盘上--放冷枪的时候,希望能够吓跑其顾客。 出现这一类的冲突时,J.T.会拿起电话,打给他在另外一个帮派的对手,安排一个妥协方案。不过,更为常见的情况是,帮派老大会下令报复,以挽回颜面。一次驾车枪击会导致另外一次报复性的驾车枪击;如果黑暗之王的交易商被来自于其他帮派的人抢了毒品或者现金,那么黑暗之王至少会以牙还牙。 报复意味着战争的开始。在J.T.的帮派中,保安头目普雷斯负责战争的细节:布置哨兵,需要的话聘请雇佣兵,策划驾车枪击。普雷斯很享受这一工作,而且也经常在帮派战争期间快活无比。 我从未见过一场持续超过数周的战争,各个帮派的高层都明白,公开的暴力活动至少不会对生意有利。通常,在战斗了一周或者十天之后,老大们都会找一个奥特里那样的中间人,来协助订立停战协议。 "威尔金斯牧师说,我们可以每周在教堂会见一次,在晚上。"普雷斯说,"我昨天跟他谈了,他说他想要一笔捐款。" 普雷斯轻声笑了出来。刚打完电话回来的"排骨佬"也是如此,还有J.T.。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我问道。 "威尔金斯牧师是个基佬,哥们,"J.T.说,"那黑鬼成夜地口交!" 我根本不知道威尔金斯牧师是否真的跟男人做爱,但是我想那无关紧要。普雷斯和其他人很喜欢拿他开玩笑,就好像这样。 "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这么好笑。"我说。 "黑鬼,你必须要会见他,""排骨佬"说,"单独!" "哦,我明白了,很有趣。好吧,这样如何?既然我是老大,那么那次会见就安排在明天。哈!" "不行,牧师想要今天见面。"J.T.说,突然严肃起来,"而且我也需要在今天知道我们在周五是否有地方开会。所以看你的了,褐种人,做好准备。" "那好吧,我就派'排骨佬'去拜访威尔金斯牧师。现在,别告诉我我无权指派他!" "实际上,我可以这么说,"J.T.说,"按照帮规,只有老大才可以做此类的会见。" "现在你们这些家伙开始搞怪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去做的。我会说我们要付给他五十块钱作为教堂使用费。" "什么?!"普雷斯说,"你疯了?" "五十块只能够保证条子们准时到达,""排骨佬"说,"你最好多给点。" "好吧,我们上次付了多少?"我问。 "这要看情况。"J.T.说,并且解释说,对于不那么德高望重的教士来说,把他们的地方租给帮派作商业会议使用,不是多稀罕的事情。"五百块可以买到秘密的房间,或者是地下室,但那只有过一次,而且牧师也要待在楼里;七百五十块可以买一处你自己的空间。有时候,你想要不受到打扰,这要看你所讨论的话题。" "对,"普雷斯插话说,"要是你必须教训某人,你就不会想要受打扰。" 我要求花点时间来把事情全盘考虑一下。 我们四个人离开了餐馆,钻进了J.T.的美宜堡,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会见强尼(Johnny)。这个男人拥有一家便利商店,但是不再允许黑暗之王的人进门。我认识强尼。他是那样一种地方历史学家,喜欢用1960和1970年代的帮派故事来招待我。在那个时候,他曾是个帮派老大。但是他强调,那个年代的帮派完全不同。他们都是政治组织,他说,他们会反击警察的骚扰,并且会挺身而出,为社区争取公平的城市服务的机会。在他看来,今天的帮派绝大多数都是赚钱的组织,根本不明白,也无法为芝加哥的贫困黑人群体服务。 强尼的商店位于47街。那里是一处横跨罗伯特·泰勒的繁华商业区。这一地带分列着酒铺,支票兑换店,派对商品店以及五金商店,几栋烧毁的楼房和一些空地,公共救助中心,两家美容沙龙和一家理发店。 在普雷斯开口说话之前,我并不怎么担心这次会见。"我们跟这个黑鬼有点过节,"他说,"因为他对我们的要价一直比别的黑鬼要高。" "你是说他只宰黑暗之王的人?"我问。 "没错,"J.T.说,"而且这次会见很难搞,因为强尼是'排骨佬'的叔叔。他还是一个危险的混蛋,动不动就会用枪。所以你必须要小心。" "不,你们必须要小心,"我说,"我告诉过你们,我不会使用枪支的。" "没有谁说过你必须要用,"普雷斯提议说,在后面座位上笑着,"但是他可能会用哦!" "我到底必须要做些什么?"我问,"你们想要我让他收你们个公平价?" "嗯,这个是难搞,"J.T.说,"因为我们不能让人们利用我们,你明白?不过事实上,我们为这个黑鬼提供保护。" "保护?" "是的,比如说某人偷了点东西。我们就会找出来是谁干的,然后处理。" "所以他不能跟我们说,我们不能进入他的商店,"普雷斯说,"要是我们为他提供了服务,他就不能。" "没错,"J.T.说,"我们必须要试一下,提醒他是他付钱给我们保护他的,如果他不让我们进入他的店铺,那就不好看了。看,他所做的,就是试图要赚回他付给我们的保护费。" 当我们停下车时,强尼正在门口抽烟。"什么事,素德?"他说,"我看你又在浪费你的时间了,跟这些黑鬼混在一起。"强尼看起来像是迪斯科年代里混混的卡通版:亮橘色的长裤,看起来易燃的涤纶衬衫,牛仔靴上配着漂亮的仿钻,手上也带了许多廉价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假的宝石和其他的石头。在他胳膊上的文身写着黑婊子,在他胸口上的文身写着棚屋之王,这是他很久以前的街头帮派的名字。 J.T.,普雷斯和我跟着强尼走进了店铺的后面,"排骨佬"则离开去参加另外一项生意。后屋里破败不堪,久未清扫。墙上贴着裸体黑人女子的画像以及沃特·佩顿(Walter Payton)的大幅招贴画,和曾经广受爱戴的芝加哥熊队的招贴画。在结实的架子上,甚至连地板上都放满了强尼修好并出售的旧电视机、音响,以及微波炉。一张大木桌上还摆放着昨晚的扑克游戏残局:扑克牌和薯条、烟蒂、一些白兰地,以及分类记录的债务。从打开的后门可以看到一处小的流浪者的露营地。J.T.告诉我,强尼每周付给一个流浪者几张五十块面值的钱,让他睡在外面,看着店铺。 我们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强尼看起来有些烦躁。"好吧,"他说,"我们要做什么?" "好吧,我们想的更多是你要做什么,黑鬼。"普雷斯说。 "听着,黑人大个儿,"强尼说,嘴里的雪茄抖动着,"要是你不能说点有用的,就给我出去。" J.T.让普雷斯回到车上去,只剩下我,J.T.和强尼。 "你在玩我们,强尼,"J.T.说,"现在你在宰我们。你在要回你的钱?是吗?" 强尼平静地回答他。"你们这些黑鬼跟我要两百五十块一个月。这种狗屎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说,"一个人要是必须支付这种钱,他就无法做生意。而且你的伙计们不断来这里,免费拿取东西。我告诉穆切和其他人,要是他们再到这儿来,这把点22就会瞄准他们的后背。"他向着一把挂在他背后墙上的步枪做手势。 "现在你看,我们不需要这种谈话,"J.T.说,"我是说,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傻瓜!"强尼说,"你可以和我的拳头合作。" "哇,哇!"我喊道,试着有点用处。"现在都冷静一下,伙计们。我想我们需要一点--" "这个阿拉伯人要和我们在这儿坐上一整天吗?"强尼说。 "别理这小子,"J.T.说,"我一会儿再解释。"他看了我一眼,意思是他妈的闭嘴。"听着,你付给我每个月两百块,而且你将从我们这里得到同样的东西。"他说的是帮派提供的保护。"而且我将会告诉穆切以及所有其他人,告诉他们不能偷东西。如何?" "婊子,你最好告诉他,别再带他女朋友来这里。" "什么?" "你听到了。他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那些婊子带到这里来卖弄,从架子上拿东西、吃糖果、喝汽水,就好像他是这里的老板。我的人试图做点什么,他就掏出一把枪指着他。让他冲着我来吧。再试一次,我就干掉那个小杂碎。" "好吧,"J.T.说,把他的手放到强尼的脸前面,让他住嘴,"我跟你说了,我会处理那个黑鬼的。" "我付给你两百块,而且你的伙计们必须要来这里,但是他们必须要保证,一个月至少要花两百块买东西。"强尼说。 "那你不会提高价格,是吧?"我说。 "我靠,阿拉伯人,你还在这儿?"强尼说,"是的,没错,他们和别人付的钱一样。" "好吧,那么,"我说,"我们成交了,伙计们!"我站起来要走。 "小子,别动,"J.T.说,"强尼,我们会回来找你的。" "是的,我们会回来找你,"我说,"我们需要详细谈谈。" 强尼和J.T.大笑起来。 "我靠!"强尼喊道。"你到哪儿都带着这个阿拉伯人?" "一天,"J.T.咕哝道,明显被我有点过于严肃地角色扮演打败了,"一天,如此而已。" 我们回到了美宜堡。普雷斯开车,J.T.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坐在后面。J.T.解释说,我的下一项任务是要解决一起发生在两个帮派成员,比利(Billy)和奥特斯(Otis)之间的争执。比利是一组六人毒品销售团体的主管,奥特斯是他的六个销售员之一,他宣称比利少付了他一天的工资。而比利则说奥特斯谎报他所出售的海洛因,并且私藏了多余的钱。我所面临的困境,是我已经认识比利和奥特斯两个人了。 在路上,普雷斯解释了我的任务:判决这个案例,做一个公平的惩罚。"如果比利没有付给奥特斯,那么你就必须要惩罚比利,"他说,"对不付给一个成员工资的惩罚是打两个耳光,并且比利也要停止工作一周。另外,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让奥特斯当一周的主管。但是如果是奥特斯偷了东西,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你就得把那黑鬼打得屁滚尿流,而不只是打他两下。而且,他还要免费工作一个月。" 想到要打某个人的脸--给一个"耳光"--这让我难受。在成长的岁月里,我总是被捉弄的那个。我高大健壮,但也是个怪人。我佩着口袋护袋,留着糟糕的发型,还会抱着一堆数学与科学书籍。对于一般的橄榄球运动员或任何其他运动员来说,我是个完美的袭击目标,尤其是由于我很少玩网球或者橄榄球这一类的"男人"运动。我甚至从未学会如何打出一拳。在学校里,绝大多数的打斗都以某人--经常是和我在一起的某个女孩--请求恫吓者再考虑一下而告终,或者以我像婴儿那样蜷成球状而告终--我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因为绝大多数的恫吓者都不会跟一个不会还手的人打斗。 "现在,我可不想挑刺儿,"我说,"不过这不是我们要你在这里的原因吗,普雷斯?我是说,你是个安保人员,对吧?你揍他们--我是说,这不就是你拿工资的活计吗?而且如果我是老大,我能够指使你,对吧?" "素德,"J.T.说,"你必须要明白,如果你那么做了,那你就失去了尊敬。他们需要明白,你是老大,这意味着你要来执行惩罚。" "那要是我让他们做二十个俯卧撑或者下蹲促腿呢?或者他们也可以给我洗车。" "你压根儿就没车,"J.T.说。 "没错,所以就要给你洗一个月的车!" "听着,这些家伙已经在洗我的车,擦我的屁股,做任何我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了,所以那不是个选择。"J.T.平静地说,好像是要确保我明白他拥有多大的权力,"如果他们偷钱,或者不付给某人工资,而只需要清洗汽车,那么想想这些家伙们将会偷多少。你必须要让他们确信,他们不能偷盗!黑鬼,他们需要敬畏你!" "所以那就是你的领导方式?敬畏?"我在试着让他觉得我有我自己的风格。这主要是因为我对殴打别人充满了恐惧。"敬畏,啊?很有趣,很有趣。" 我们把车停在了一处街角。比利和奥特斯已经被告知要在那里见我们。天气很冷,还没有到中午,不过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这个街角在一处加油站附近,在另一边绝大部分都是空地和废弃的建筑物。 我看着比利和奥特斯漫步走了过来。比利大约六尺六寸高,以前是都拔(Dunbar)高中的明星篮球队员,曾经获得过位于卡本代尔(Carbondale)的南伊利诺伊大学,一所本州南部的小学校的奖学金。他曾经在宿舍里运用他与黑暗之王的关系,向学生们出售大麻和海洛因。他最终决定退出篮球队,全职贩卖毒品。有一次他告诉我,金钱的诱惑"让我流口水,而我总是赚不够。这是我做过的最蠢的举动"。现在,他在帮派里工作攒钱,希望能重返校园。 我一直都很喜欢比利。在这个街区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十八岁的时候,需要自己单独做所有重要的决定,他不过是其中之一。在这个街区,有低于百分之四十的成年人甚至都没有高中毕业,从大学毕业的人就更少了,所以比利并没有太多可以获得建议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也是第一个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而负责的人。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在退学搬回计划区以后所说的话:"我只是需要和某人谈一下。我的脑袋进水了,却找不到人可以聊一聊。" 我今天不想殴打比利,因为我实在喜欢他--另外还因为,在高度上,我都够不着他的下颚。 奥特斯的故事又不一样了。他总是带着黑色太阳镜--即使是在室内,即使是在冬天--而且他总是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底下藏着一把大刀。他即使在大热天里也穿着那件黑色夹克,他热衷于把人割伤,给人留下伤疤,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一过节来自于几个月之前的一场篮球赛。我定期参加帮派在男孩&女孩俱乐部的午夜篮球赛。要是奥特里前来做裁判,他有时就会让我也参加服务。在成长的岁月中,我曾经打过篮球,但不是像在贫民区这样。在我的街区,我们做挡拆、传球--还有,可能最重要的是,喊犯规,哪怕是在临时的比赛中。在帮派的比赛中,要是你喊的犯规哪怕只有实际犯的一半多,那你也会在半场的时候就把队员用完。但是在一场我做裁判,而奥特斯也参加的比赛中,我很快叫了他五个犯规,因为……好吧,因为他对某人犯规五次。他必须要离场。 奥特斯坐在场边板凳上,手里拿着一瓶廉价白酒,冲着我喊道:"我要杀了你,混账!我要把你的卵蛋割下来!"这让我很难在接下来的比赛中集中精神。 我很快就离开了赛场,但是奥特斯跟随着我到了停车场。他仍然穿着球衣,所以他并没有带刀。他从柏油路上捡起一只酒瓶打碎,有茬口的一侧顶在我的脖子上。就在那时,奥特里冲进了停车场,把奥特斯拉开了,并且让我跑。我震惊地站在那里,奥特里继续在喊,"跑啊,黑鬼,跑!"大约三十秒之后,他和奥特斯都开始大笑,因为我的脚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他们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都跌倒在地。我差点吐了出来。 在奥特斯朝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想着这件事情,我好奇他是否也在想。我,J.T.,还有普雷斯下了车。 "好吧,让我们听一下发生了什么,"J.T.说,"我要知道上周是谁搞的鬼。比利,你先说。" J.T.似乎有点心事重重,可能还有点烦恼。我不知道为什么,而这不是问他的时候。显然,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主导谈话。 "我说过了,"比利开始说,"没什么可说的了。奥特斯拿了一份一百袋装,少了一百块。我想要我的钱。"他固执而又嚣张。 "黑鬼,拜托,"奥特斯说,"你有一个星期没付给我钱。你欠我的钱。"奥特斯的眼睛通红,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出手打比利。 "没付给你?"比利说,"你错了。我付给你了,然后当晚你就出去办派对了。我记得的。" 销售团队的主管--在这里是比利--通常会给他的街头销售员一份事先包装好的海洛因。一份"一百袋装"是标准包装。一袋的价格是十块,所以销售员在卖完他的存货以后,应该给他的主管一千块。奥特斯惟一的辩解,似乎是比利在上次转账中欠他的钱,而比利否认了这个指控。奥特斯和比利不停地争论着,但是都看着J.T.,普雷斯和我,为自己辩护。 "好了,好了!"J.T.说,"这样下去没什么意思,滚远点儿。我过会儿再找你们。" 比利和奥特斯走开了,和他们团队其余的人一起,待在他们藏毒品和钱的一些垃圾桶旁边。等他们听不到,J.T.就跟我说:"那么,你有什么想法?你听到的足够了吗?" "是的,足够了!"我骄傲地说,"我的决定是这样的:奥特斯明显私藏了钱。你注意他从未真正否认过拿钱。他只是说比利还欠他的钱。现在,我无法判断比利是否没有付给奥特斯那天的工资,但是奥特斯没有否认偷钱这一事实让我觉得比利忘记付钱给奥特斯了--也可能是他不想付钱。但是这都无关紧要,因为奥特斯的确偷了一些钱。而且,我打赌,比利没有付钱。" 大约三十秒的沉默。普雷斯最终说话了:"嗨,我喜欢。不错。这是你今天说过的最聪明的话了。" "是的,"J.T.说,"现在,怎么惩罚呢?" "好吧,在这个案子上,我们可以借鉴NFL,援引双方同时犯规处罚规则,"我说,"两个家伙都搞鬼了,所以两个惩罚可以互相抵消。我知道奥特斯的罪行更为严重,因为他偷钱了,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干净。所以两人都不需要挨揍或者交罚款。这样如何?" 更长时间的沉默。普雷斯看着J.T.,等着他的反应。我也是如此。 "告诉奥特斯到这儿来。"J.T.最终说。普雷斯走过去带他过来。 "你要做什么?"我问J.T.,他没说话。"赶紧地,告诉我吧。"他没理我。 普雷斯和奥特斯一起回来了。 "到那边等我。"J.T.平静地告诉我,冲着车点了点头。 我按他说的做了。我钻进了车后座,视线方向偏离J.T.等人。但是距离很近,我仍能听到J.T.告诉奥特斯把他的手放到背后。然后我听到了拳击的声音,拳头打在颧骨上,大约十秒后,又是一声。然后,慢慢地又是两次拳击。我从车后窗向后看去,见到奥特斯抱着他的脸弯下了腰。J.T.慢慢地向车走回来,甩着他的手。他上了车,然后普雷斯也上来了。 "你不能任由他们偷盗,"J.T.跟我说,"我喜欢你对事情的判断。你是对的,他们俩都搞鬼了。由于我们并不真正知道比利是否付钱了,我不能揍他。但是正如你说的,我们的确知道奥特斯偷了东西,因为他没有否认,所以我必须要惩罚他。但我没有难为他,我告诉他,他只需要免费工作一周。" 我能够听到奥特斯痛苦的呻吟着,像一头生病的奶牛。我平静地问他是否还撑得住,J.T.和普雷斯都没有回答。在我们驶过比利和奥特斯的时候,我是惟一一个看过去的人。奥特斯仍然低着头,在我们驶过的时候,他转过身去。比利只是看着我们驶过,面无表情。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都驾车在市南部转悠,不仅包括了J.T.的黑暗之王帮派所控制的巨大区域,还去了在黑暗之王王国里其他帮派的地盘。 随着J.T.晋升为黑暗之王在城市一级的阶层,他的职责也随之扩大,其中的一部分就是要监控除了他自己的派系之外的几个黑暗之王派系,以确保销售顺利,以及毗邻的各个帮派之间互相合作。这意味着他现在直接或者间接地监视着黑暗之王的数百号人。 帮派永远都处于再洗牌以及再结盟当中。基本上,这很少与突发事件,比如帮派战争有关,而更多地与基本经济情况有关。一个地方帮派的消亡,通常都是由于它不能提供足够的海洛因来满足需求,或者是由于帮派领袖给予街头销售员的工资过低,而无法吸引积极的工作人员。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帮派的领导阶层可能就会将自己的分配权转交给竞争对手。在这种合并中,原初的帮派可以得到少量的利润份额,并在合并后占据一个更低等级的阶层。主持一个毒品黑帮,即使不能说就是在做普通的生意,但也很类似了。 在今天,J.T.要去见所有的四人与六人小组。这些人盘踞在黑暗之王销售毒品的街角、公园、小巷,以及废弃的建筑物里。他每周要这样做一次。由于这样的会见可能是J.T.最为重要的工作,所以很明显,我不能参与太多。但是在J.T.驾车前往第一站的时候,他告诉我我至少可以跟着他。 现在,第二辆车加入了我们。车里坐着四位低级的帮派成员。他们是J.T.的保安分队,要事先驾车到每个地点,保证其不受竞争对手的骚扰。 在看着J.T.一个又一个地询问他的销售团队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他确实是一个熟练的经理。所有他的成员都知道规矩。只要J.T.到达一个地点,销售团队的主管就会要他的团队停止所有的销售活动,并单独走向他。一个成员会带着所有的现金和毒品,离开整个区域,以保证警方不会将J.T.与毒品销售联系到一起。我还不清楚,这是J.T.的主意,还是黑社会的标准行为,但是J.T.总是在避开警察的事情上小心谨慎。 为了保证自己的清白,他从不带枪、毒品或者大量的现金。即使他偶尔会提到他私下认识的警察,那些和他在同一个街区长大的人们,他也总是会在他是否对警方有真正的影响力这一事情上含糊其辞。无论如何,他似乎并不担心会遭到逮捕。在他看来,警察可以随时追捕他,但是对他们来说,最好还是让熟悉的人来主持毒品生意。"他们只是想要控制这类狗屎,"他告诉我,"而且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会偶尔来追捕我们。" 不过,他的街头交易员总是会遭到逮捕。从法律的角度看,这最多不过是件麻烦事;然而,从生意的角度来看,这给J.T.的收入流动带来了惨重损失。如果一个销售员入狱了,J.T.有时要送一笔钱给他的家庭,但他还会担心这名交易员可能会决定向警方提供证词,以换取减刑。如果销售员由于职责所系而被杀,J.T.会更为慷慨。他几乎总是会付给他们的家庭一大笔安家费。 现在,在与各个销售主管见面的时候,他会以一组标准的问题来提问:你丢掉过任何一位常客吗?(换句话说,消费者。)有人抱怨吗?(关于海洛因的质量。)你听说过有人离开你去找别人吗?(消费者从别的销售员那里买海洛因。)有人盯着你吗?(警察或者租户领袖们。)有新的混混在附近转悠吗?(无家可归者或者街头小贩。)你见到过什么黑鬼过来吗?(敌对帮派的。) 在回答了这些问题之后,主管就要报告过去一周的销售活动:这一周收入的总结,丢失或者被盗的毒品,闯祸的帮派成员的名字。J.T.最关心的是每周的毒品收入--他自己的薪水,和他每个月要上交给他上级的贡税都来自于这些收入。J.T.以前曾告诉过我,他的上级偶尔会毫无道理地(至少J.T.所提到的那些理由都不合理)改变他们的税率,甚至会加倍。若是这样,J.T.就必须自己掏腰包。在几个月之前,他就不得不贡献了五千块,以帮助建设帮派的军火库,而J.T.自己对此并不情愿。 这些压力,再加上总是害怕他的上级们要策划政变,使得J.T.偏执狂似的认为自己会被牺牲掉。他曾跟我说过几次在其他街区的这类政变。所以他就实地询问他的销售主管们,以各种方式来提出同一个问题,或者试图套他们。 "所以你卖了五十袋,好吧,还不错。"J.T.可能会这样开场。 "不,我说我们卖了二十五袋。"主管会这样回答。 "不,你说过五十,我可以保证你说过五十。大家都听到了五十,对吧?" "不,不,不。我说的是二十五。" J.T.和管理他的销售团队的年轻人总是会如此这般反复几分钟,经常纠缠于细枝末节,直到J.T.自信已经得到了真相。这些年轻人一般将近二十岁,或者刚刚二十出头。今天,随着寒冷的午后慢慢变成黑夜,我见到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在J.T.的询问之下汗水涔涔。他们现在当然知道他在期望什么。但即使是一点点的怀疑,造成他们的"违规":J.T.马上就会惩罚他们,或者停止他们的特权--比如说,携带枪支的权利,或者赚钱的权利。 J.T.还会询问过去一周可能会引起警方注意的任何行动--或许是消费者和销售员之间的争执,或许是无论何种形式的枪击。如果他的人被高中退学了,或者引起了租户领袖的主意,他就会遭到J.T.更为严厉的质问。 对于主管们来说,这一审问最为糟糕的部分,是J.T.有他自己独立的信息源。他有一本在黑暗之王操控的各个街区的线人名簿。在刚开始负责监控在自己的街区之外,还不了解的那些街区时,他就开始了这项操作。尽管他可能会熟悉这些街区里的道路和店铺,但是他不像在自己的地盘上那样认识每一位牧师、租户领袖、警官以及混混。 他的绝大多数线人都是流浪汉、擅居者,或其他手头紧的成年人。他们要价便宜--J.T.只付给他们大多数人十块或十五块每天--而这些穷困流浪者可以轻易地在毒品区厮混,并且监视J.T.的帮派成员而不会引起怀疑。J.T.有时候会派他的高级头目听取这些线人的汇报,但有时候他也会亲自会见他们。尽管他们不能告诉他他的成员是否从他那里偷窃,但是他们关于街头斗殴或者消费者投诉的报告颇有价值。 在我们驶过这个街区,路过47街那些被毁坏的店面时,J.T.告诉我,他的一个销售组出售稀释过的产品。J.T.的高级头目从位于偏远街区或者位于城市边缘的街区购买大量的粉末可卡因--这是黑暗之王的毒品销售链的起始点。这些头目通常会在某间空闲的公寓里,或者付给一位租户大约每月一百块,以租用他的厨房,来把这些可卡因制成快克海洛因。然后这些头目会把包装好的定量售品递送给这些销售主管。 不过,有时候街头的小组会被允许自己制造海洛因。J.T.解释说,在此状况下,他们可能会秘密使用添加物来稀释他们的可卡因配份,以制成更多的海洛因。他们可以把十块每袋的一百袋毒品变成一百二十五袋,也就意味着可以多赚二百五十块。这笔钱显然不会受到J.T.收款的影响,因为他只计算了一百袋。 我很惊讶J.T.会给人们这种机会来宰他。不过他现在要管理太多的人,产品数目庞大,所以他偶尔也会把生产租出去。这是个相对简单的过程:把粉末可卡因和发酵粉以及水混合起来,然后煮掉水,剩下的都是海洛因的晶状体。将生产转包还为J.T.提供了一种保护:即使警方袭击了一处生产海洛因的公寓,他也不会丢掉可卡因的全部供给。 出售稀释的海洛因给J.T.造成的麻烦,还不只是他的成员从他那里偷盗的表面事实。这一类的创意之举是会传染的。要是其他的帮会派别想出了增加贡入的诡计,那么不但J.T.会损失税收收入,而且他的销售主管们也会觉得自己有能力把他搞掉。他还担心被稀释掉的快克可卡因在身体上的危害。不久之前,在罗伯特·泰勒有个十几岁的孩子几乎死于过量服用,传言是J.T.的一个销售员曾经卖给他配过危险添加物的快克。结果是,大楼主席让警方布置了二十四小时的巡逻队,制止了毒品的销售。考虑到他不能够控制他的成员,J.T.的上级差点因此事将他降职。 J.T.对于改造性快克的另外一个担心在于简单的竞争事实:如果有消息传出,说黑暗之王在出售劣等产品,他们的顾客就会去另寻卖家。在我们驾车去会见迈克尔(Michael)的时候,J.T.告诉我,这是最让他头疼的。迈克尔是一位二十岁的帮派成员,最近刚被升职,负责一个六人的销售团队。 J.T.的一个线人告诉他,迈克尔的团伙在出售稀释的产品。这名线人实际上是个快克瘾君子,J.T.让他购买了快克,然后交给自己。J.T.可以从颜色和易碎的晶体结构中判断出,这些快克的确被掺假了。 J.T.问我,如果我是帮派老大,并且必须要处理迈克尔,我会怎么做。 "把他赶出去!"我说。 J.T.解释说,这个决定并不会那么直截了当。"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想到这些赚钱的方法,"他说,"现在有个家伙想要赚点外快。我有几百个为我干活儿的人,但只有几个会这样去想。你不会乐意就这样失去人手的。"J.T.告诉我,他需要做的,是要打消迈克尔的手段,但是保留其背后的劲头。 我们与迈克尔会合后,J.T.告诉他的头目们和保安分队不要打扰他和迈克尔。他要我留下来。我们走进了一个快餐店后面的小巷。 "看到这个了吗?"J.T.说,把一个保险塑料袋举到迈克尔的脸前面,"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迈克尔说。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分辨出这些快克是他的,而且我奇怪他是否只是习惯性地这么说的。 迈克尔脸上一幅坚忍的表情,好像他正期待被惩罚。他团队里其余的人正在从大约十码之外看着。 "是,对的。而且这只是一半它该有的量。"J.T.说。 "你想要我们再添加一些进去?" "别跟我耍把戏,黑鬼。我知道你一直在产品里掺狗屎。我这里就有些这种狗屎。你要怎么否认?" 迈克尔沉默不语。 "我要告诉你我们要做什么,"J.T.说,"我不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停止卖这种东西,而且下周你也不会赚钱。你的份额归所有其他人所有。另外,你知道吗?你也要告诉他们,你要告诉他们为什么制造这种稀释的东西不好。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迈克尔的头低着,点了点。 "好吧,那么,你要告诉他们那是不对的,因为我们会丢掉客户,然后我们就不会有工作。而且你也要告诉他们,这是你的主意,你搞砸了,而且作为一种处理方式,你要让他们拿你该拿的那份钱。" 迈克尔现在明显很沮丧,他的脸上一副愤怒的情绪。最终他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向别处,踢飞了地面上的几块石头。看起来他想要挑战J.T.,但是明显被逮着了,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J.T.叫过迈克尔团体的其他人,结束了周报活动。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几个小时了。现在,我扮演一天帮派老大的工作--显然能力有限--最终结束了。它比我所能想像到的更平淡,也更戏剧化。我精疲力尽。我的脑袋里旋转着各种确定的和不确定的细节。我完全无法决定黑暗之王要付给威尔金斯牧师多少钱来租用教堂。 我陪着J.T.去现场视察了大约二十个黑暗之王的销售组。两个销售主管被带到隐秘的地方,并因为他们的违规而被打了耳光。另外一个无法向J.T.缴纳周税的主管,受到了百分之十的罚款,而且下周收入也要降低百分之五十。不过在运用大棒的同时,J.T.也给出胡萝卜。有一个小组工作完成得尤其棒,因此得到允许可以在这个周末携带枪支(J.T.禁止他的成员携带武器出门,除非有战争发生;他还要求成员们要直接从帮派里买枪)。他还给了另外一个组二百五十块的奖金,因为他们几个周的销售都高于平均水平。 J.T.在这一每周例行的巡视中所遇到的问题似乎没完没了。他必须要在那些问题失控之前处理掉它们。有几起顾客与卖给他们毒品的黑暗之王的成员公开打斗的事件;在每一起中,顾客都抱怨快克的袋子太小,或者产品的质量有问题。一个店铺老板向J.T.报告说,几个帮派成员要求他给他们每月的"保护费"。这不是正当的要求,因为J.T.只允许他的高级头目们抽取勒索收入。一位牧师向警察举报J.T.的一个成员,因为他用教堂的停车场接受一个当地吸毒者的口交(以代替现金支付)。两名帮派成员由于斗殴而被学校退学,其中一人还因为在他储物柜里放了枪支。 明早我醒来的时候,我就不必去关心我所目睹的那上百种的职责和判断了。但是J.T.却不能。他仍然要承担主持一个成功的地下经济的重任:执行合约,激励他的成员冒着生命危险赚取低薪,与反复无常的大老们打交道。我对他的生计的不满并未减少。我同时也想更多地了解他公开宣称的爱心,以及他的帮派是如何代表罗伯特·泰勒的租户的。而且我仍然对J.T.的大老们所知甚少。 但是所有这些都需要时间。我的下一组关于罗伯特·泰勒生活的答案,来自于在我的生活中第二个最强大的力量,那位人人都知道的贝利女士。 在跟着J.T.混了大约三年之后,我开始跟我的几位教授讨论毕业论文的主题。事实上,他们并不像我那么热衷于对黑暗之王毒品帮派及其不同凡响的老大做深度研究。他们对于社区里标准的社会学问题更加感兴趣:顽固的贫困、内部的暴力、枪支的盛行、住户与政府之间紧张的关系,以及,他们不那么感兴趣的,社区如何与帮派共处。 我的教授们说,如果我能够把这些题目研究好,我就可以解释罗伯特·泰勒的租户们是如何真正行动的,而非只是简单地讨论他们的行为与中产阶级之间的差异。 威尔森尤其坚持我要以一种更为宽泛的视角来看帮派及其在罗伯特·泰勒的角色。因为社会学有着非常强烈的"社区研究"的视角,他希望我可以写一份有关高楼住宅计划区日常生活的成熟报告。 他还说,他开始担心我在计划区的安全。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打高尔夫球,以便和威尔森这位高尔夫球痴在一起待得更久。"我在经历梦魇,素德,"他有一次在球道中间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担心你,我真的希望你考虑一下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他慢慢走开,没有告诉我应该观察的"其他人"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这意味着帮派之外的任何人。 我知道他在关注我最感兴趣的事情,但是得知若仍计划以此社区作为我论文的基础,我就必须要拓宽关注点,我还是吃了一惊。这意味着J.T.将不会是我关注的惟一对象,甚至可能不会是主要的对象。我有几位教授是经验丰富的民族志学者,精通第一手观察的方法论。他们都坚持,我要避免和任何资料来源往来过密,因为我有可能受制于他。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还没有忘记J.T.在见到我把注意力拓展到社区中之后,是如何变得恼怒的。我坚决认为,不能告诉他我的计划已经不再关注于他的领导力。到目前为止,J.T.已不是我与社区的惟一接触途径,但他的确是最好的途径。他是带我进入的人,他也是可以打开或者关闭任何一扇门的人。但是在所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简单的事实:J.T.是一个有个人魅力的人,他过着一种我想要继续了解的、令人着迷的生活。 有外来者愿意花上几个小时倾听他那些有关逞强好斗和管理能力的故事,J.T.似乎对此颇为欣赏。他经常表示管理一个帮派有多么麻烦,保证毒品经济的平稳运行有多么困难,以及与那些视他为仇敌的守法租户打交道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他会冷静地说起他的工作,就好像是某位小商品制造厂的CEO一样--我觉得这种态度不仅听上去刺耳,而且考虑到他的事业会导致的暴力和毁坏,还不负责任。 在他的想像中,除了领袖,他还是个同等程度的慈善家。他骄傲地谈起自己脱离芝加哥市中心的主流销售工作,而返回到这个计划区,并利用他的毒品利润来"帮助其他人"。他是怎么帮助的呢?他强令他所有的属下都必须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并且远离毒品。他资助一些当地的青少年中心,以购买体育用品和电脑。他愿意把自己的属下借给罗伯特·泰勒的租户领袖们,帮助他们为老年人跑腿,或者揍那些家庭施暴者。J.T.甚至可以把他通过销售毒品赚钱的事实说成是好事。他告诉我,毒品经济是"对社区有益的",因为它可以将瘾君子的钱通过帮派的慈善活动再分配回社区。 我必须承认,J.T.的辩解颇具说服力,即使是我在努力质疑的时候。事实上,我并不十分了解他的帮派是如何真正影响更为广泛的社区的。甚至在更为基础的层面上,我都怀疑我是否真正清楚J.T.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还有哪些帮派的活动没有向我展示? 在二月份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和他站在一处街角。他当时正在会见他的一个毒品销售组。我忍受不了凄厉的湖风,瑟瑟发抖,竭力集中精神去听J.T.在说些什么。他跟他的人说了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的必要性;他还努力激励年轻人要不惧寒冷,要卖出尽可能多的快克。在这样的天气里,最年轻的成员必须要外出销售,而更高级的成员则可以混聚在楼房的大厅里。 在向他的团队致辞之后,J.T.说他要去打篮球。他钻进了他的美宜堡,我也跟着钻了进去。我们把车停在州街上一处繁忙的路口附近,位于罗伯特·泰勒大楼、一些低层建筑和男孩&女孩俱乐部的视野之内。在他转动车钥匙之前,我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他的工资有点过高了。 "我不觉得你的工作有什么难的,"我说,"我是说,你说你的工作有多难,但是我看不出来难在哪里。"我说,我见到他所做的,不过是走来走去和人们握手、花钱、开好车--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三辆--还有和朋友们开派对。J.T.坐了一会儿,没有发动汽车。"好吧,你想试一下?要是你觉得这很容易,你来试试。" "那不可能啦,研究生院可没有训练我去领导一个帮派。" "没错,可是你觉得我不需要任何技能就可以做这个。所以你做它也应该轻而易举,对吧?" 有时候,他的工作看起来确实不容易。比方说,当他的帮派和别的帮派开战的时候,J.T.必须要协调他的队伍,并且激励十五岁的孩子们到街道上去,冒着被枪击、殴打或者逮捕的高度危险,出售毒品。而且,这些孩子们也不会因为他们的麻烦而变得富有。黑暗之王如同绝大多数其他的街头帮派一样,只有少数的领导阶层。J.T.的工资簿上只有几个头目:一个会计、几个"执行人"、一个安全协调员,以及一批收入少一点的"指挥员"--各负责一个六人小组,在街头出售快克。 但是似乎在大多数时候,J.T.的帮派都在街角厮混,出售毒品、掷骰子,还有谈论女人。真的需要一个自封的CEO来管理这一切吗? 我向J.T.说了这个想法。"我可以做,"我说,"我是说,我可能无法指挥一场战争,我也从未开过枪,所以这要看你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只是试一下。现在没有战争,也没有打斗。所以你都不必去碰枪支。但是我可不保证,你不会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 "我不会跟你说的。你说过你觉得这不难,所以你来做,你会看到我说的是什么。" "这是个邀请吗?" "黑鬼,这是个一生中难得的邀请。我保证要是你做了,你会向学校里所有的朋友们讲这个故事的。" 他建议我尝试一天。这把我逗乐了:我怎么可能在一天里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在车里看到父母们小心谨慎地从一楼大厅里走出来,带着孩子们去上学,并躲避着寒冷的湖风。一个路口的安保人员告诉他们快点过马路,因为有几辆十八轮的汽车正在轰鸣着,不耐烦地等着绿灯。J.T.在他们路过轿车时,向他们挥挥手。我们的气息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了雾气。他打开除雾器,把音乐放得更响。"一天,"他说,"接受或者放弃,我只能说到这儿。一天。" 第二天早晨,我在位于桥港的凯文汉堡天堂(Kevin's Hamburger Heaven)跟J.T.见面。桥港是与计划区隔着高速路相对的一个爱尔兰裔美国人的街区。他通常每天早晨都待在这里。"这里的白人都不认识我,"他说,"所以不会有人烦我。" 在我坐下的时候,他的牛排和鸡蛋正好端上来。他说他总是单独吃饭。他的两个头目,普雷斯和"排骨佬"过一会儿就到。尽管J.T.的帮派比南部绝大多数的帮派都要大上将近两倍,但他还是把他头目阶层的数量维持得很少,因为他只相信极少几个人。他所有的头目,都是他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 "好吧,"他开始说话,"让我们讨论一下……" "听着,"我突然说,"我杀不了任何人,我也不向任何人卖狗屎。"我昨晚由于惊惧,几乎整夜未眠,"或者哪怕是策划那一类的东西!我不干!" "好吧,黑鬼,你先别嚷嚷。"他环顾着屋内,"还有,别担心。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在担心什么,头儿。" 他用餐巾抹抹嘴,把一块牛排卷到叉子上。 "我不能让你什么都干,对吧,那是在自找麻烦,你明白?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能做。你已经告诉过我你不想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但是那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你忙上一整天,而且只有来吃早饭的猫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不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像是你在管事,别给我丢人。" J.T.解释说,他所担心的是他自己的老板,黑暗之王的董事会。这个董事会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控制着黑暗之王在芝加哥的所有街区,密切监控着毒品的收入,因为其中有大量会上缴到高层。他们总是在关注像J.T.这样的地区领导人会否保证他们的团体守规矩。自找麻烦的年轻帮派成员会引来不必要的警方注意,会使出售毒品更为困难;卖的毒品越少,董事会收到的钱就越少。所以董事会一直都提醒J.T.要减少他活动中的摩擦。 J.T.在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还反复说,只有他的高级头目们知道我要做一天的帮派老大。他说,帮派的普通成员将不会知道我们的试验,大部分的社区成员也不会知道。想到要和J.T.在一起待上一整天,我就很兴奋。我想要是我在一整天里都跟着他,他就不太可能审查让我看到的东西。这也是他信任我的一个明显信号。而且我认为,我有兴趣了解他工作的实际情况,这也让他很开心。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我一开始工作,你就立马知道了。吃东西吧,你会需要它的。" 我当然有点紧张,但并非因为我自己正在涉入一个犯罪组织。实际上,我还甚至从未真正那么想过,或许我应该那样做的。在几乎所有的大学里,教员们都要为自己的研究而向体制化的评估委员会提出申请。评估委员会是制止剥削性的或非职业道德性研究的主要保障,但是研究生的工作都会被忽略。只是在后来,当我开始跟我的指导教授们分享经验并且向他们展示我的田野记录的时候,我才开始明白--并遵守--与犯罪活动有关的研究者的报告要求。但是在那时候,我对此类规则一无所知,我只是简单地遵守着我自己的道德律令。 这一律令并不必然可靠。坦率地说,我对更深地进入J.T.的世界这一刺激有些飘飘然了。我希望他某天会把我介绍给黑暗之王的权势领袖阶层,那些传说中残忍无情,一度盘踞在内城,但是已经移居到芝加哥郊区的帮派大老们。我好奇他们是否是某种革命先驱,是否会争论卡尔·马克思、杜波斯(W.E.B.Du Bois)、弗朗兹·法农(Frantz Fanon)以及恩克鲁玛(Kwame Nkrumah)(我想不会吧)。我还希望J.T.可以把我带到某间黑暗的市中心客栈。体型巨大的意大利人穿着肥大的意大利西装,在那里与J.T.这类的黑道人物会面,策划一个多种族的,各代人都参加的,价值数百万元的犯罪计划。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头脑兴奋过度,失去了控制。 普雷斯和"排骨佬"很快就到了,并和我们坐在了一起。现在,我已经和这两位相当熟悉了--"排骨佬"是帮派里的书生和唠叨的财务(这意味着他掌管帮里绝大部分的财政和组织性的活动),而普雷斯则是残暴而强悍的保安主管(这项工作包括将特定的街角分配给特定的黑暗之王交易商)。他们是在日常工作里协助J.T.,职责最为重大的两位。在坐下的时候,两个人都冲我点点头,然后看着J.T.。 "好吧,'排骨佬',"J.T.说,"你先来,黑鬼。跟我说一下,今天有什么事情?" "哇,哇!"我说,"这里我说了算,不是吗?我应该召集这次会议,发号施令,不是吗?" "好吧,黑鬼。"J.T.说,又四下看了一次。他仍然担心我说话的声音过大,"冷静些。" 我试着冷静下来。"'排骨佬',你先来。跟我说一下,黑鬼。" J.T.拍着桌子,大声笑了出来。"排骨佬"和普雷斯也跟着他笑了出来。 "要是他再叫我'黑鬼',我就踢烂他的屁股,""排骨佬"说,"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老大。" J.T.告诉"排骨佬"只管罗列一下当天的任务。 "贝利女士今天需要十几个人清扫大楼,""排骨佬"说,"昨天晚上乔西和他们整夜都在派对,垃圾遍地都是。我们需要在十一点之前派点人手过去,否则她会不爽的。我可不想在她不爽的时候和她打交道。我不想。" "好吧,素德,"J.T.说,"我们要怎么做?"他抱着胳膊,向后坐去,就像刚下了一步将军的好棋。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是个玩笑吗?" "不是个玩笑,""排骨佬"平静地说,"我们要怎么做?"他看着J.T.,而J.T.则用手指指我。"来吧,头儿,""排骨佬"对我说,"我大约有十件事情需要处理,先处理这件吧。" J.T.解释说,他必须要让贝利女士开心,因为帮派在她的大楼底层大厅里出售海洛因,而作为大楼主席,她有权向这些事情发难。为了讨好她,J.T.通常会派遣他的人去打扫她的大楼,或做其他一些乏味的工作。年轻的毒品贩子痛恨这类差遣,不仅仅因为他们受到了羞辱,还因为每做一个小时的社区服务,就意味着少赚一个小时的钱。乔西是J.T.帮派的青少年成员,明显和几个妓女在那里搞过一个派对,搞得楼梯间和"画廊"里狼藉遍地,包括破碎的玻璃、垃圾和用过的安全套。 "好吧,谁有段时间没打扫了?"我问。 "嗯,有穆切(Moochie)和卡利亚(Kalia)的团队,""排骨佬"说,"两组人都有大约三个月没有打扫了。" "好吧,我们在这两组人之间如何做决定?"我问。 "嗯,这样取决于你觉得什么重要,"J.T.说,"穆切的小组一直都赚很多钱,所以你可能不会想要把它从街上调回来。卡利亚最近做得没有那么火,所以或许你会想让他清扫,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带来钱的。" "排骨佬"反驳说,或许我应该把清洁的工作给穆切,因为他最近赚了太多的钱。"排骨佬"说,一点社区服务可能会确保"穆切不至于头脑发热"。一名老大的通常的挑战是不要让年轻成员自我感觉太强有力或者独立。 然后普雷斯又说起一件事情,穆切曾经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和当时大约五十五岁的贝利女士上过床。这一消息让我震惊:穆切真的对一位五十多岁的体格壮硕的女性有吸引力吗?普雷斯解释说,年轻的男性经常和老女人睡在一起,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不然他们可能就找不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过夜。还有,一个拥有租约的妇女也可以让她的小男友把毒品和钱藏在她的公寓里,或者甚至将其用为自由出售点。 "或许贝利喜欢穆切,并且告诉所有人只能从这个家伙那里购买毒品,"普雷斯说,"你不敢保证,因为穆切觉得他拥有这栋楼,而实际上他一无所有。" "不如掷硬币吧?"我问道,因为花费了太多时间代理管理员的职责而感到挫败。"我是说,两种方式都各有利弊。" "已经放弃了?"J.T.问道。 "好吧,我们派穆切过去,"我说,"最好别让他的头脑过分膨胀。短期看来,你会损失一点钱。" "你搞明白了。""排骨佬"说,并且走到一边去打了一个电话。 普雷斯提出了下一个议题。黑暗之王一直在努力寻找一个大型空间--一间教堂,学校或者青少年中心--用以举办会议。J.T.解释说,有几种场合,帮派需要召集所有的成员。如果某位成员违反了主要的帮规,J.T.喜欢当着所有成员的面来执行惩罚,这既是为了促进团结,也是为了施加威慑。比方说,如果有成员被逮住偷毒品,他就会在全体帮众面前被狠揍一顿。 J.T.也会召集大型会议处理操作性的问题,比如销售策略,或者怀疑某人向警方告密。一场大型会议还可以为J.T.的演讲提供一批受到控制的乖听众。我曾经去过几次会议,其中只有J.T.自己在滔滔不绝,讲上两个钟头关于忠诚和勇敢的美德。 他经常在街角或者某个公园里召集帮众,但是这非常不理想。在J.T.的帮派里大约有二百五十个年轻人,哪怕在一个街角只召集五十个人,也肯定会招来警察,尤其是如果议程表上有揍人这一项的话。 我对帮派与警察的关系感到好奇,但是这很难猜测。帮派成员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售毒品,我奇怪为什么没有警察来关掉这些公开的市场。但是我得不到关于这一问题任何实质的回答。J.T.总是对这一话题讳莫如深,而在这一街区的绝大多数人则根本都不敢谈论警察--在我看来,甚至更不敢谈论帮派。作为一名成长于那种欢迎警察出现的郊区的人,我觉得这很奇怪。但是显然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 如果要准备同其他帮派开战,那黑暗之王也需要召开全体大会。偶尔有时,战争会因为不同帮派的少年成员之间卷入打斗而爆发,然后升级。但是像J.T.这样的老大会极力阻止此类冲突,因为它会无端威胁到生意。更为典型的情况是,战争会爆发于当一个帮派试图要占领原本属于另一个帮派的销售地盘的时候,或者是一个帮派驾车到另外一个帮派的地盘上--或许是去已经搞过驾车枪击的帮派地盘上--放冷枪的时候,希望能够吓跑其顾客。 出现这一类的冲突时,J.T.会拿起电话,打给他在另外一个帮派的对手,安排一个妥协方案。不过,更为常见的情况是,帮派老大会下令报复,以挽回颜面。一次驾车枪击会导致另外一次报复性的驾车枪击;如果黑暗之王的交易商被来自于其他帮派的人抢了毒品或者现金,那么黑暗之王至少会以牙还牙。 报复意味着战争的开始。在J.T.的帮派中,保安头目普雷斯负责战争的细节:布置哨兵,需要的话聘请雇佣兵,策划驾车枪击。普雷斯很享受这一工作,而且也经常在帮派战争期间快活无比。 我从未见过一场持续超过数周的战争,各个帮派的高层都明白,公开的暴力活动至少不会对生意有利。通常,在战斗了一周或者十天之后,老大们都会找一个奥特里那样的中间人,来协助订立停战协议。 "威尔金斯牧师说,我们可以每周在教堂会见一次,在晚上。"普雷斯说,"我昨天跟他谈了,他说他想要一笔捐款。" 普雷斯轻声笑了出来。刚打完电话回来的"排骨佬"也是如此,还有J.T.。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我问道。 "威尔金斯牧师是个基佬,哥们,"J.T.说,"那黑鬼成夜地口交!" 我根本不知道威尔金斯牧师是否真的跟男人做爱,但是我想那无关紧要。普雷斯和其他人很喜欢拿他开玩笑,就好像这样。 "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这么好笑。"我说。 "黑鬼,你必须要会见他,""排骨佬"说,"单独!" "哦,我明白了,很有趣。好吧,这样如何?既然我是老大,那么那次会见就安排在明天。哈!" "不行,牧师想要今天见面。"J.T.说,突然严肃起来,"而且我也需要在今天知道我们在周五是否有地方开会。所以看你的了,褐种人,做好准备。" "那好吧,我就派'排骨佬'去拜访威尔金斯牧师。现在,别告诉我我无权指派他!" "实际上,我可以这么说,"J.T.说,"按照帮规,只有老大才可以做此类的会见。" "现在你们这些家伙开始搞怪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去做的。我会说我们要付给他五十块钱作为教堂使用费。" "什么?!"普雷斯说,"你疯了?" "五十块只能够保证条子们准时到达,""排骨佬"说,"你最好多给点。" "好吧,我们上次付了多少?"我问。 "这要看情况。"J.T.说,并且解释说,对于不那么德高望重的教士来说,把他们的地方租给帮派作商业会议使用,不是多稀罕的事情。"五百块可以买到秘密的房间,或者是地下室,但那只有过一次,而且牧师也要待在楼里;七百五十块可以买一处你自己的空间。有时候,你想要不受到打扰,这要看你所讨论的话题。" "对,"普雷斯插话说,"要是你必须教训某人,你就不会想要受打扰。" 我要求花点时间来把事情全盘考虑一下。 我们四个人离开了餐馆,钻进了J.T.的美宜堡,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会见强尼(Johnny)。这个男人拥有一家便利商店,但是不再允许黑暗之王的人进门。我认识强尼。他是那样一种地方历史学家,喜欢用1960和1970年代的帮派故事来招待我。在那个时候,他曾是个帮派老大。但是他强调,那个年代的帮派完全不同。他们都是政治组织,他说,他们会反击警察的骚扰,并且会挺身而出,为社区争取公平的城市服务的机会。在他看来,今天的帮派绝大多数都是赚钱的组织,根本不明白,也无法为芝加哥的贫困黑人群体服务。 强尼的商店位于47街。那里是一处横跨罗伯特·泰勒的繁华商业区。这一地带分列着酒铺,支票兑换店,派对商品店以及五金商店,几栋烧毁的楼房和一些空地,公共救助中心,两家美容沙龙和一家理发店。 在普雷斯开口说话之前,我并不怎么担心这次会见。"我们跟这个黑鬼有点过节,"他说,"因为他对我们的要价一直比别的黑鬼要高。" "你是说他只宰黑暗之王的人?"我问。 "没错,"J.T.说,"而且这次会见很难搞,因为强尼是'排骨佬'的叔叔。他还是一个危险的混蛋,动不动就会用枪。所以你必须要小心。" "不,你们必须要小心,"我说,"我告诉过你们,我不会使用枪支的。" "没有谁说过你必须要用,"普雷斯提议说,在后面座位上笑着,"但是他可能会用哦!" "我到底必须要做些什么?"我问,"你们想要我让他收你们个公平价?" "嗯,这个是难搞,"J.T.说,"因为我们不能让人们利用我们,你明白?不过事实上,我们为这个黑鬼提供保护。" "保护?" "是的,比如说某人偷了点东西。我们就会找出来是谁干的,然后处理。" "所以他不能跟我们说,我们不能进入他的商店,"普雷斯说,"要是我们为他提供了服务,他就不能。" "没错,"J.T.说,"我们必须要试一下,提醒他是他付钱给我们保护他的,如果他不让我们进入他的店铺,那就不好看了。看,他所做的,就是试图要赚回他付给我们的保护费。" 当我们停下车时,强尼正在门口抽烟。"什么事,素德?"他说,"我看你又在浪费你的时间了,跟这些黑鬼混在一起。"强尼看起来像是迪斯科年代里混混的卡通版:亮橘色的长裤,看起来易燃的涤纶衬衫,牛仔靴上配着漂亮的仿钻,手上也带了许多廉价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假的宝石和其他的石头。在他胳膊上的文身写着黑婊子,在他胸口上的文身写着棚屋之王,这是他很久以前的街头帮派的名字。 J.T.,普雷斯和我跟着强尼走进了店铺的后面,"排骨佬"则离开去参加另外一项生意。后屋里破败不堪,久未清扫。墙上贴着裸体黑人女子的画像以及沃特·佩顿(Walter Payton)的大幅招贴画,和曾经广受爱戴的芝加哥熊队的招贴画。在结实的架子上,甚至连地板上都放满了强尼修好并出售的旧电视机、音响,以及微波炉。一张大木桌上还摆放着昨晚的扑克游戏残局:扑克牌和薯条、烟蒂、一些白兰地,以及分类记录的债务。从打开的后门可以看到一处小的流浪者的露营地。J.T.告诉我,强尼每周付给一个流浪者几张五十块面值的钱,让他睡在外面,看着店铺。 我们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强尼看起来有些烦躁。"好吧,"他说,"我们要做什么?" "好吧,我们想的更多是你要做什么,黑鬼。"普雷斯说。 "听着,黑人大个儿,"强尼说,嘴里的雪茄抖动着,"要是你不能说点有用的,就给我出去。" J.T.让普雷斯回到车上去,只剩下我,J.T.和强尼。 "你在玩我们,强尼,"J.T.说,"现在你在宰我们。你在要回你的钱?是吗?" 强尼平静地回答他。"你们这些黑鬼跟我要两百五十块一个月。这种狗屎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说,"一个人要是必须支付这种钱,他就无法做生意。而且你的伙计们不断来这里,免费拿取东西。我告诉穆切和其他人,要是他们再到这儿来,这把点22就会瞄准他们的后背。"他向着一把挂在他背后墙上的步枪做手势。 "现在你看,我们不需要这种谈话,"J.T.说,"我是说,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傻瓜!"强尼说,"你可以和我的拳头合作。" "哇,哇!"我喊道,试着有点用处。"现在都冷静一下,伙计们。我想我们需要一点--" "这个阿拉伯人要和我们在这儿坐上一整天吗?"强尼说。 "别理这小子,"J.T.说,"我一会儿再解释。"他看了我一眼,意思是他妈的闭嘴。"听着,你付给我每个月两百块,而且你将从我们这里得到同样的东西。"他说的是帮派提供的保护。"而且我将会告诉穆切以及所有其他人,告诉他们不能偷东西。如何?" "婊子,你最好告诉他,别再带他女朋友来这里。" "什么?" "你听到了。他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那些婊子带到这里来卖弄,从架子上拿东西、吃糖果、喝汽水,就好像他是这里的老板。我的人试图做点什么,他就掏出一把枪指着他。让他冲着我来吧。再试一次,我就干掉那个小杂碎。" "好吧,"J.T.说,把他的手放到强尼的脸前面,让他住嘴,"我跟你说了,我会处理那个黑鬼的。" "我付给你两百块,而且你的伙计们必须要来这里,但是他们必须要保证,一个月至少要花两百块买东西。"强尼说。 "那你不会提高价格,是吧?"我说。 "我靠,阿拉伯人,你还在这儿?"强尼说,"是的,没错,他们和别人付的钱一样。" "好吧,那么,"我说,"我们成交了,伙计们!"我站起来要走。 "小子,别动,"J.T.说,"强尼,我们会回来找你的。" "是的,我们会回来找你,"我说,"我们需要详细谈谈。" 强尼和J.T.大笑起来。 "我靠!"强尼喊道。"你到哪儿都带着这个阿拉伯人?" "一天,"J.T.咕哝道,明显被我有点过于严肃地角色扮演打败了,"一天,如此而已。" 我们回到了美宜堡。普雷斯开车,J.T.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坐在后面。J.T.解释说,我的下一项任务是要解决一起发生在两个帮派成员,比利(Billy)和奥特斯(Otis)之间的争执。比利是一组六人毒品销售团体的主管,奥特斯是他的六个销售员之一,他宣称比利少付了他一天的工资。而比利则说奥特斯谎报他所出售的海洛因,并且私藏了多余的钱。我所面临的困境,是我已经认识比利和奥特斯两个人了。 在路上,普雷斯解释了我的任务:判决这个案例,做一个公平的惩罚。"如果比利没有付给奥特斯,那么你就必须要惩罚比利,"他说,"对不付给一个成员工资的惩罚是打两个耳光,并且比利也要停止工作一周。另外,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让奥特斯当一周的主管。但是如果是奥特斯偷了东西,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你就得把那黑鬼打得屁滚尿流,而不只是打他两下。而且,他还要免费工作一个月。" 想到要打某个人的脸--给一个"耳光"--这让我难受。在成长的岁月里,我总是被捉弄的那个。我高大健壮,但也是个怪人。我佩着口袋护袋,留着糟糕的发型,还会抱着一堆数学与科学书籍。对于一般的橄榄球运动员或任何其他运动员来说,我是个完美的袭击目标,尤其是由于我很少玩网球或者橄榄球这一类的"男人"运动。我甚至从未学会如何打出一拳。在学校里,绝大多数的打斗都以某人--经常是和我在一起的某个女孩--请求恫吓者再考虑一下而告终,或者以我像婴儿那样蜷成球状而告终--我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因为绝大多数的恫吓者都不会跟一个不会还手的人打斗。 "现在,我可不想挑刺儿,"我说,"不过这不是我们要你在这里的原因吗,普雷斯?我是说,你是个安保人员,对吧?你揍他们--我是说,这不就是你拿工资的活计吗?而且如果我是老大,我能够指使你,对吧?" "素德,"J.T.说,"你必须要明白,如果你那么做了,那你就失去了尊敬。他们需要明白,你是老大,这意味着你要来执行惩罚。" "那要是我让他们做二十个俯卧撑或者下蹲促腿呢?或者他们也可以给我洗车。" "你压根儿就没车,"J.T.说。 "没错,所以就要给你洗一个月的车!" "听着,这些家伙已经在洗我的车,擦我的屁股,做任何我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了,所以那不是个选择。"J.T.平静地说,好像是要确保我明白他拥有多大的权力,"如果他们偷钱,或者不付给某人工资,而只需要清洗汽车,那么想想这些家伙们将会偷多少。你必须要让他们确信,他们不能偷盗!黑鬼,他们需要敬畏你!" "所以那就是你的领导方式?敬畏?"我在试着让他觉得我有我自己的风格。这主要是因为我对殴打别人充满了恐惧。"敬畏,啊?很有趣,很有趣。" 我们把车停在了一处街角。比利和奥特斯已经被告知要在那里见我们。天气很冷,还没有到中午,不过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这个街角在一处加油站附近,在另一边绝大部分都是空地和废弃的建筑物。 我看着比利和奥特斯漫步走了过来。比利大约六尺六寸高,以前是都拔(Dunbar)高中的明星篮球队员,曾经获得过位于卡本代尔(Carbondale)的南伊利诺伊大学,一所本州南部的小学校的奖学金。他曾经在宿舍里运用他与黑暗之王的关系,向学生们出售大麻和海洛因。他最终决定退出篮球队,全职贩卖毒品。有一次他告诉我,金钱的诱惑"让我流口水,而我总是赚不够。这是我做过的最蠢的举动"。现在,他在帮派里工作攒钱,希望能重返校园。 我一直都很喜欢比利。在这个街区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十八岁的时候,需要自己单独做所有重要的决定,他不过是其中之一。在这个街区,有低于百分之四十的成年人甚至都没有高中毕业,从大学毕业的人就更少了,所以比利并没有太多可以获得建议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也是第一个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而负责的人。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在退学搬回计划区以后所说的话:"我只是需要和某人谈一下。我的脑袋进水了,却找不到人可以聊一聊。" 我今天不想殴打比利,因为我实在喜欢他--另外还因为,在高度上,我都够不着他的下颚。 奥特斯的故事又不一样了。他总是带着黑色太阳镜--即使是在室内,即使是在冬天--而且他总是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底下藏着一把大刀。他即使在大热天里也穿着那件黑色夹克,他热衷于把人割伤,给人留下伤疤,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一过节来自于几个月之前的一场篮球赛。我定期参加帮派在男孩&女孩俱乐部的午夜篮球赛。要是奥特里前来做裁判,他有时就会让我也参加服务。在成长的岁月中,我曾经打过篮球,但不是像在贫民区这样。在我的街区,我们做挡拆、传球--还有,可能最重要的是,喊犯规,哪怕是在临时的比赛中。在帮派的比赛中,要是你喊的犯规哪怕只有实际犯的一半多,那你也会在半场的时候就把队员用完。但是在一场我做裁判,而奥特斯也参加的比赛中,我很快叫了他五个犯规,因为……好吧,因为他对某人犯规五次。他必须要离场。 奥特斯坐在场边板凳上,手里拿着一瓶廉价白酒,冲着我喊道:"我要杀了你,混账!我要把你的卵蛋割下来!"这让我很难在接下来的比赛中集中精神。 我很快就离开了赛场,但是奥特斯跟随着我到了停车场。他仍然穿着球衣,所以他并没有带刀。他从柏油路上捡起一只酒瓶打碎,有茬口的一侧顶在我的脖子上。就在那时,奥特里冲进了停车场,把奥特斯拉开了,并且让我跑。我震惊地站在那里,奥特里继续在喊,"跑啊,黑鬼,跑!"大约三十秒之后,他和奥特斯都开始大笑,因为我的脚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他们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都跌倒在地。我差点吐了出来。 在奥特斯朝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想着这件事情,我好奇他是否也在想。我,J.T.,还有普雷斯下了车。 "好吧,让我们听一下发生了什么,"J.T.说,"我要知道上周是谁搞的鬼。比利,你先说。" J.T.似乎有点心事重重,可能还有点烦恼。我不知道为什么,而这不是问他的时候。显然,我并没有太多的机会主导谈话。 "我说过了,"比利开始说,"没什么可说的了。奥特斯拿了一份一百袋装,少了一百块。我想要我的钱。"他固执而又嚣张。 "黑鬼,拜托,"奥特斯说,"你有一个星期没付给我钱。你欠我的钱。"奥特斯的眼睛通红,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出手打比利。 "没付给你?"比利说,"你错了。我付给你了,然后当晚你就出去办派对了。我记得的。" 销售团队的主管--在这里是比利--通常会给他的街头销售员一份事先包装好的海洛因。一份"一百袋装"是标准包装。一袋的价格是十块,所以销售员在卖完他的存货以后,应该给他的主管一千块。奥特斯惟一的辩解,似乎是比利在上次转账中欠他的钱,而比利否认了这个指控。奥特斯和比利不停地争论着,但是都看着J.T.,普雷斯和我,为自己辩护。 "好了,好了!"J.T.说,"这样下去没什么意思,滚远点儿。我过会儿再找你们。" 比利和奥特斯走开了,和他们团队其余的人一起,待在他们藏毒品和钱的一些垃圾桶旁边。等他们听不到,J.T.就跟我说:"那么,你有什么想法?你听到的足够了吗?" "是的,足够了!"我骄傲地说,"我的决定是这样的:奥特斯明显私藏了钱。你注意他从未真正否认过拿钱。他只是说比利还欠他的钱。现在,我无法判断比利是否没有付给奥特斯那天的工资,但是奥特斯没有否认偷钱这一事实让我觉得比利忘记付钱给奥特斯了--也可能是他不想付钱。但是这都无关紧要,因为奥特斯的确偷了一些钱。而且,我打赌,比利没有付钱。" 大约三十秒的沉默。普雷斯最终说话了:"嗨,我喜欢。不错。这是你今天说过的最聪明的话了。" "是的,"J.T.说,"现在,怎么惩罚呢?" "好吧,在这个案子上,我们可以借鉴NFL,援引双方同时犯规处罚规则,"我说,"两个家伙都搞鬼了,所以两个惩罚可以互相抵消。我知道奥特斯的罪行更为严重,因为他偷钱了,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干净。所以两人都不需要挨揍或者交罚款。这样如何?" 更长时间的沉默。普雷斯看着J.T.,等着他的反应。我也是如此。 "告诉奥特斯到这儿来。"J.T.最终说。普雷斯走过去带他过来。 "你要做什么?"我问J.T.,他没说话。"赶紧地,告诉我吧。"他没理我。 普雷斯和奥特斯一起回来了。 "到那边等我。"J.T.平静地告诉我,冲着车点了点头。 我按他说的做了。我钻进了车后座,视线方向偏离J.T.等人。但是距离很近,我仍能听到J.T.告诉奥特斯把他的手放到背后。然后我听到了拳击的声音,拳头打在颧骨上,大约十秒后,又是一声。然后,慢慢地又是两次拳击。我从车后窗向后看去,见到奥特斯抱着他的脸弯下了腰。J.T.慢慢地向车走回来,甩着他的手。他上了车,然后普雷斯也上来了。 "你不能任由他们偷盗,"J.T.跟我说,"我喜欢你对事情的判断。你是对的,他们俩都搞鬼了。由于我们并不真正知道比利是否付钱了,我不能揍他。但是正如你说的,我们的确知道奥特斯偷了东西,因为他没有否认,所以我必须要惩罚他。但我没有难为他,我告诉他,他只需要免费工作一周。" 我能够听到奥特斯痛苦的呻吟着,像一头生病的奶牛。我平静地问他是否还撑得住,J.T.和普雷斯都没有回答。在我们驶过比利和奥特斯的时候,我是惟一一个看过去的人。奥特斯仍然低着头,在我们驶过的时候,他转过身去。比利只是看着我们驶过,面无表情。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都驾车在市南部转悠,不仅包括了J.T.的黑暗之王帮派所控制的巨大区域,还去了在黑暗之王王国里其他帮派的地盘。 随着J.T.晋升为黑暗之王在城市一级的阶层,他的职责也随之扩大,其中的一部分就是要监控除了他自己的派系之外的几个黑暗之王派系,以确保销售顺利,以及毗邻的各个帮派之间互相合作。这意味着他现在直接或者间接地监视着黑暗之王的数百号人。 帮派永远都处于再洗牌以及再结盟当中。基本上,这很少与突发事件,比如帮派战争有关,而更多地与基本经济情况有关。一个地方帮派的消亡,通常都是由于它不能提供足够的海洛因来满足需求,或者是由于帮派领袖给予街头销售员的工资过低,而无法吸引积极的工作人员。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帮派的领导阶层可能就会将自己的分配权转交给竞争对手。在这种合并中,原初的帮派可以得到少量的利润份额,并在合并后占据一个更低等级的阶层。主持一个毒品黑帮,即使不能说就是在做普通的生意,但也很类似了。 在今天,J.T.要去见所有的四人与六人小组。这些人盘踞在黑暗之王销售毒品的街角、公园、小巷,以及废弃的建筑物里。他每周要这样做一次。由于这样的会见可能是J.T.最为重要的工作,所以很明显,我不能参与太多。但是在J.T.驾车前往第一站的时候,他告诉我我至少可以跟着他。 现在,第二辆车加入了我们。车里坐着四位低级的帮派成员。他们是J.T.的保安分队,要事先驾车到每个地点,保证其不受竞争对手的骚扰。 在看着J.T.一个又一个地询问他的销售团队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他确实是一个熟练的经理。所有他的成员都知道规矩。只要J.T.到达一个地点,销售团队的主管就会要他的团队停止所有的销售活动,并单独走向他。一个成员会带着所有的现金和毒品,离开整个区域,以保证警方不会将J.T.与毒品销售联系到一起。我还不清楚,这是J.T.的主意,还是黑社会的标准行为,但是J.T.总是在避开警察的事情上小心谨慎。 为了保证自己的清白,他从不带枪、毒品或者大量的现金。即使他偶尔会提到他私下认识的警察,那些和他在同一个街区长大的人们,他也总是会在他是否对警方有真正的影响力这一事情上含糊其辞。无论如何,他似乎并不担心会遭到逮捕。在他看来,警察可以随时追捕他,但是对他们来说,最好还是让熟悉的人来主持毒品生意。"他们只是想要控制这类狗屎,"他告诉我,"而且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会偶尔来追捕我们。" 不过,他的街头交易员总是会遭到逮捕。从法律的角度看,这最多不过是件麻烦事;然而,从生意的角度来看,这给J.T.的收入流动带来了惨重损失。如果一个销售员入狱了,J.T.有时要送一笔钱给他的家庭,但他还会担心这名交易员可能会决定向警方提供证词,以换取减刑。如果销售员由于职责所系而被杀,J.T.会更为慷慨。他几乎总是会付给他们的家庭一大笔安家费。 现在,在与各个销售主管见面的时候,他会以一组标准的问题来提问:你丢掉过任何一位常客吗?(换句话说,消费者。)有人抱怨吗?(关于海洛因的质量。)你听说过有人离开你去找别人吗?(消费者从别的销售员那里买海洛因。)有人盯着你吗?(警察或者租户领袖们。)有新的混混在附近转悠吗?(无家可归者或者街头小贩。)你见到过什么黑鬼过来吗?(敌对帮派的。) 在回答了这些问题之后,主管就要报告过去一周的销售活动:这一周收入的总结,丢失或者被盗的毒品,闯祸的帮派成员的名字。J.T.最关心的是每周的毒品收入--他自己的薪水,和他每个月要上交给他上级的贡税都来自于这些收入。J.T.以前曾告诉过我,他的上级偶尔会毫无道理地(至少J.T.所提到的那些理由都不合理)改变他们的税率,甚至会加倍。若是这样,J.T.就必须自己掏腰包。在几个月之前,他就不得不贡献了五千块,以帮助建设帮派的军火库,而J.T.自己对此并不情愿。 这些压力,再加上总是害怕他的上级们要策划政变,使得J.T.偏执狂似的认为自己会被牺牲掉。他曾跟我说过几次在其他街区的这类政变。所以他就实地询问他的销售主管们,以各种方式来提出同一个问题,或者试图套他们。 "所以你卖了五十袋,好吧,还不错。"J.T.可能会这样开场。 "不,我说我们卖了二十五袋。"主管会这样回答。 "不,你说过五十,我可以保证你说过五十。大家都听到了五十,对吧?" "不,不,不。我说的是二十五。" J.T.和管理他的销售团队的年轻人总是会如此这般反复几分钟,经常纠缠于细枝末节,直到J.T.自信已经得到了真相。这些年轻人一般将近二十岁,或者刚刚二十出头。今天,随着寒冷的午后慢慢变成黑夜,我见到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在J.T.的询问之下汗水涔涔。他们现在当然知道他在期望什么。但即使是一点点的怀疑,造成他们的"违规":J.T.马上就会惩罚他们,或者停止他们的特权--比如说,携带枪支的权利,或者赚钱的权利。 J.T.还会询问过去一周可能会引起警方注意的任何行动--或许是消费者和销售员之间的争执,或许是无论何种形式的枪击。如果他的人被高中退学了,或者引起了租户领袖的主意,他就会遭到J.T.更为严厉的质问。 对于主管们来说,这一审问最为糟糕的部分,是J.T.有他自己独立的信息源。他有一本在黑暗之王操控的各个街区的线人名簿。在刚开始负责监控在自己的街区之外,还不了解的那些街区时,他就开始了这项操作。尽管他可能会熟悉这些街区里的道路和店铺,但是他不像在自己的地盘上那样认识每一位牧师、租户领袖、警官以及混混。 他的绝大多数线人都是流浪汉、擅居者,或其他手头紧的成年人。他们要价便宜--J.T.只付给他们大多数人十块或十五块每天--而这些穷困流浪者可以轻易地在毒品区厮混,并且监视J.T.的帮派成员而不会引起怀疑。J.T.有时候会派他的高级头目听取这些线人的汇报,但有时候他也会亲自会见他们。尽管他们不能告诉他他的成员是否从他那里偷窃,但是他们关于街头斗殴或者消费者投诉的报告颇有价值。 在我们驶过这个街区,路过47街那些被毁坏的店面时,J.T.告诉我,他的一个销售组出售稀释过的产品。J.T.的高级头目从位于偏远街区或者位于城市边缘的街区购买大量的粉末可卡因--这是黑暗之王的毒品销售链的起始点。这些头目通常会在某间空闲的公寓里,或者付给一位租户大约每月一百块,以租用他的厨房,来把这些可卡因制成快克海洛因。然后这些头目会把包装好的定量售品递送给这些销售主管。 不过,有时候街头的小组会被允许自己制造海洛因。J.T.解释说,在此状况下,他们可能会秘密使用添加物来稀释他们的可卡因配份,以制成更多的海洛因。他们可以把十块每袋的一百袋毒品变成一百二十五袋,也就意味着可以多赚二百五十块。这笔钱显然不会受到J.T.收款的影响,因为他只计算了一百袋。 我很惊讶J.T.会给人们这种机会来宰他。不过他现在要管理太多的人,产品数目庞大,所以他偶尔也会把生产租出去。这是个相对简单的过程:把粉末可卡因和发酵粉以及水混合起来,然后煮掉水,剩下的都是海洛因的晶状体。将生产转包还为J.T.提供了一种保护:即使警方袭击了一处生产海洛因的公寓,他也不会丢掉可卡因的全部供给。 出售稀释的海洛因给J.T.造成的麻烦,还不只是他的成员从他那里偷盗的表面事实。这一类的创意之举是会传染的。要是其他的帮会派别想出了增加贡入的诡计,那么不但J.T.会损失税收收入,而且他的销售主管们也会觉得自己有能力把他搞掉。他还担心被稀释掉的快克可卡因在身体上的危害。不久之前,在罗伯特·泰勒有个十几岁的孩子几乎死于过量服用,传言是J.T.的一个销售员曾经卖给他配过危险添加物的快克。结果是,大楼主席让警方布置了二十四小时的巡逻队,制止了毒品的销售。考虑到他不能够控制他的成员,J.T.的上级差点因此事将他降职。 J.T.对于改造性快克的另外一个担心在于简单的竞争事实:如果有消息传出,说黑暗之王在出售劣等产品,他们的顾客就会去另寻卖家。在我们驾车去会见迈克尔(Michael)的时候,J.T.告诉我,这是最让他头疼的。迈克尔是一位二十岁的帮派成员,最近刚被升职,负责一个六人的销售团队。 J.T.的一个线人告诉他,迈克尔的团伙在出售稀释的产品。这名线人实际上是个快克瘾君子,J.T.让他购买了快克,然后交给自己。J.T.可以从颜色和易碎的晶体结构中判断出,这些快克的确被掺假了。 J.T.问我,如果我是帮派老大,并且必须要处理迈克尔,我会怎么做。 "把他赶出去!"我说。 J.T.解释说,这个决定并不会那么直截了当。"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想到这些赚钱的方法,"他说,"现在有个家伙想要赚点外快。我有几百个为我干活儿的人,但只有几个会这样去想。你不会乐意就这样失去人手的。"J.T.告诉我,他需要做的,是要打消迈克尔的手段,但是保留其背后的劲头。 我们与迈克尔会合后,J.T.告诉他的头目们和保安分队不要打扰他和迈克尔。他要我留下来。我们走进了一个快餐店后面的小巷。 "看到这个了吗?"J.T.说,把一个保险塑料袋举到迈克尔的脸前面,"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迈克尔说。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分辨出这些快克是他的,而且我奇怪他是否只是习惯性地这么说的。 迈克尔脸上一幅坚忍的表情,好像他正期待被惩罚。他团队里其余的人正在从大约十码之外看着。 "是,对的。而且这只是一半它该有的量。"J.T.说。 "你想要我们再添加一些进去?" "别跟我耍把戏,黑鬼。我知道你一直在产品里掺狗屎。我这里就有些这种狗屎。你要怎么否认?" 迈克尔沉默不语。 "我要告诉你我们要做什么,"J.T.说,"我不会找你的麻烦。你要停止卖这种东西,而且下周你也不会赚钱。你的份额归所有其他人所有。另外,你知道吗?你也要告诉他们,你要告诉他们为什么制造这种稀释的东西不好。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迈克尔的头低着,点了点。 "好吧,那么,你要告诉他们那是不对的,因为我们会丢掉客户,然后我们就不会有工作。而且你也要告诉他们,这是你的主意,你搞砸了,而且作为一种处理方式,你要让他们拿你该拿的那份钱。" 迈克尔现在明显很沮丧,他的脸上一副愤怒的情绪。最终他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向别处,踢飞了地面上的几块石头。看起来他想要挑战J.T.,但是明显被逮着了,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J.T.叫过迈克尔团体的其他人,结束了周报活动。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几个小时了。现在,我扮演一天帮派老大的工作--显然能力有限--最终结束了。它比我所能想像到的更平淡,也更戏剧化。我精疲力尽。我的脑袋里旋转着各种确定的和不确定的细节。我完全无法决定黑暗之王要付给威尔金斯牧师多少钱来租用教堂。 我陪着J.T.去现场视察了大约二十个黑暗之王的销售组。两个销售主管被带到隐秘的地方,并因为他们的违规而被打了耳光。另外一个无法向J.T.缴纳周税的主管,受到了百分之十的罚款,而且下周收入也要降低百分之五十。不过在运用大棒的同时,J.T.也给出胡萝卜。有一个小组工作完成得尤其棒,因此得到允许可以在这个周末携带枪支(J.T.禁止他的成员携带武器出门,除非有战争发生;他还要求成员们要直接从帮派里买枪)。他还给了另外一个组二百五十块的奖金,因为他们几个周的销售都高于平均水平。 J.T.在这一每周例行的巡视中所遇到的问题似乎没完没了。他必须要在那些问题失控之前处理掉它们。有几起顾客与卖给他们毒品的黑暗之王的成员公开打斗的事件;在每一起中,顾客都抱怨快克的袋子太小,或者产品的质量有问题。一个店铺老板向J.T.报告说,几个帮派成员要求他给他们每月的"保护费"。这不是正当的要求,因为J.T.只允许他的高级头目们抽取勒索收入。一位牧师向警察举报J.T.的一个成员,因为他用教堂的停车场接受一个当地吸毒者的口交(以代替现金支付)。两名帮派成员由于斗殴而被学校退学,其中一人还因为在他储物柜里放了枪支。 明早我醒来的时候,我就不必去关心我所目睹的那上百种的职责和判断了。但是J.T.却不能。他仍然要承担主持一个成功的地下经济的重任:执行合约,激励他的成员冒着生命危险赚取低薪,与反复无常的大老们打交道。我对他的生计的不满并未减少。我同时也想更多地了解他公开宣称的爱心,以及他的帮派是如何代表罗伯特·泰勒的租户的。而且我仍然对J.T.的大老们所知甚少。 但是所有这些都需要时间。我的下一组关于罗伯特·泰勒生活的答案,来自于在我的生活中第二个最强大的力量,那位人人都知道的贝利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