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有时代像17世纪晚期一般让人开始梦想秩序完美的世界,后来的历史学家称之为“天才的时代”(Age of Genius),却很少提及这也是个“骚动的时代”(Age of Tumult)。莎士比亚的世纪到了尾声,自然和超自然仍然密不可分。疾病是上帝命定的惩罚。天文学尚未与占星术分家,天空中仍弥漫着征兆。 闪烁的火苗和忽明忽暗的灯笼是仅有的人造光源。除非月亮露脸,否则夜晚不但漆黑而且危险。小偷和强盗横行街头,警察要到遥远的未来才会出现。敢冒险外出的胆子大的人要自己提着灯笼,或是聘请一个火炬手(Linkboy)手持用油脂浸泡过的绳子绕成的火把,照亮路面。当时的谋杀率之高,为今日的5倍。 即使是大白天,城市也摆脱不了阴暗和肮脏,煤烟所到之处一片乌漆墨黑。当时的伦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之一,也是学习新事物的中心,但套用一名历史学家的话来说,它是一个“恶臭、泥泞、满地肮脏的大都市”。城市的街道堆满了成山的人为垃圾,垃圾上还有屠夫们丢弃的屠宰场污物。 无知使事情变得更糟。把蔬菜从农村运送到城市的驳船会在回程时满载着人类的污水,以为农地施肥。1599年,莎士比亚和支持他的投资者兴建了环球剧场(Globe Theatre),漂亮的新建筑物可以容纳至少2000人,但没有一间厕所。这样的卫生状况经过一个多世纪后,还是没有任何改善。法王路易十四在1715年过世之前颁布了一条新的规则,要求每周清扫一次凡尔赛宫走廊上的粪便。 无论皇宫贵族或是贩夫走卒,没有人洗澡。穷人是因为无法选择,富人则是缺乏意愿。(医生的解释是,水会打开毛细孔,招来感染与瘟疫,满布油脂和污垢的皮囊才能隔绝疾病。)几乎所有人都饱受蠕虫、跳蚤、虱子和臭虫之苦。科学很快会彻底改变世界,但促成现代世界来临的心灵还困在又痒又臭又脏的身体里。 在众所瞩目的历史舞台上,我们所见尽是危机和灾难。德国在这个世纪初遭逢后来我们所称的三十年战争。这个平淡无奇的战争名称掩盖了这场宗教战争所带来的种种恐怖行径,一批又一批烧杀掳掠的军队接踵而至,随之而来的则是饥荒和疾病。一场内战也撼动了英国。1649年的伦敦,震惊的群众看着皇室刽子手高举斧头砍下国王的头颅。17世纪50年代席卷了整个欧洲的瘟疫,于1665年来到了英国。 在暗处,即将改写世界的事件仍旧无人注意。很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关心,有一小群受好奇心驱使的人,正研究着天空,并在笔记本上涂写着方程式。 人类早就认识到大自然大致运行的模式——昼夜交替、月有阴晴圆缺、星星构成人们所熟悉的星座、四季更迭。但是人类也注意到,没有两天是相同的。“人类知道太阳会升起,”一如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写道,“却捉摸不住风向。”人类援引这类“自然法则”时心知肚明这并非全然正确的规则,却更像是有例外存在、需要额外诠释的经验法则与指导方针。 然后,在17世纪的某个时间点上,一个新的想法诞生了,它认为自然世界并不只遵循草率的模式,而是依照精确的、正式的、有数学规律的法则在运行。虽然它看起来很随意,有时甚至是混乱的,但宇宙其实是一个结构复杂并且运行完美的钟表式机械装置。 宇宙大大小小的环节都受到精心安排。上帝不仅创造了世界,设计了各种功能,他还持续不懈地监督着。他让群星运行,并照顾每一个角落。他为地球选择了完美的自转率和理想的地壳厚度。 自然的法则尽管无所不包,条例却很少,上帝的操作手册里只有一两行字。比方说,当艾萨克•牛顿了解到引力是如何作用的,他所宣告的不是一项新发现,而是适用在所有事物上的“普世定律”(universal law)。这条定律让月球围绕地球转动,让箭镞射向天空,让苹果从树上掉下,而且这条定律精准量化,不适合用一般的字眼来描述。17世纪的科学家们坚信,上帝是一名数学家。上帝用数学符号撰写他的律法,科学家的任务是找到解开符码的钥匙。 我的关注重点主要放在故事的高潮,尤其是牛顿于1687年提出的引力理论。但牛顿惊人的成就是建立在笛卡儿、伽利略和开普勒等巨头的研究工作之上的,这些人已经破译了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上帝的宇宙密码。我们会检视他们的突破性成就和所犯的错误。 所有这些思想家有两项共同的特色,即他们是天才,并且绝对相信宇宙是用无懈可击的数学设计出来的。本书要说的就是一群科学家如何解读上帝心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