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是一个热衷于理论批判的世纪,电影才发展了不到20年,就有人提出了电影理论。以前从来没有一门艺术可以如此迅速地吸引那么多学者探讨,并有学者试图将它引入正轨。最早的电影学说自然地想在现代文化中为其寻找立足之地。如今电影已经藤蔓般地生长在高雅文化与流行文化的分水岭中了,它甚至开始改变文化史观。然而一开始,将电影从它所记录的内容中分离出来是艰难的。而且为了便于吸引观众,早期电影的形式也依附于传统艺术及娱乐形式,将两者分离更是难上加难。 最早的电影“理论”更像是诞生宣言而不是科学研究。那些倾心电影和希望看到电影依靠自身魅力开花结果的人们意识到,首先要把电影从其表达的内容中解放出来,而大众却习惯于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抨击银幕写实主义,尤其是抨击那些认为电影除了记录事件外没有任何实质内涵的人(如卢米埃尔)。 这些理论家努力使电影成为一门艺术。他们宣称,电影和其他艺术一样,改变了现实世界混乱无意义的状态,使之具有自足的结构和节奏。诗人韦切尔•林赛是第一个出版电影理论的美国人[《活动影像的艺术》(The Art of the Moving Picture),1916],他特别强调电影能展示所有艺术的性质,包括建筑的。在法国,一群热衷电影的人不停地拿电影和音乐做比较,显示其塑造现实形态和外观的能力。这其中,里乔托•卡努杜迈出了关键一步。这群人在路易•德吕克(领导法国先锋电影运动,直到1924年去世)举起的旗帜下团结奋斗,他们不仅仅希望电影被承认为艺术,还坚称电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 这一时期(1912—1925)无数的论文都旨在区分电影和戏剧。大多数人认为早期电影多受制于经济因素,只能记录戏剧表演而无法表现自身的特质。同时,这些20世纪20年代的先锋派(the avant-garde)也在强调观影具有音乐、诗意和梦境的特质。德吕克试图用一个词来总结他的新艺术理念——上镜头性(photogénie)。这是一种电影独具的特殊品质,它能通过一个简单的姿态展示人和世界的形态。毫无疑问,电影是一种摄影术,但它又具有自己的节奏和统一性,因此能够加强我们的梦境感。在谢尔曼•杜拉克(Germaine Dulac)、让•爱浦斯坦(Jean Epstein)、阿贝尔•冈斯(Abel Gance)等人的文章和著作中,充满了对这种特质的抒情与感叹。这些美学观念本身很先进,但论证还是不够严谨。可是就20世纪20年代来说,强力呈现这些理解电影的方式这些新见解已经很不容易了[如“可被塑造的形象”(plastic shape)、“冻结时间”(frozen time)、“声画与我们的梦的节奏同步”(synchronized to the tempo ofour daydreams)]。 跟随着最初的电影俱乐部和先锋派艺术家的理论步伐,法国还出现了诗意电影理论。与此同时,德国的电影工业则正在形成日后我们所谓的表现主义运动(expressionism)。表现主义认真地用形式主义的方法来表现生活,而且在整个电影史上,这是与知识分子的理念结合得最紧密的一次运动。尽管如此,当时还是没有理论家为它进行辩护。当然,也有人对这类电影的演员、布景、编剧和导演的方法及功能进行评论,但完整的表现主义的理论却没有出现。到了1925年的时候,随着德国电影运动的衰落和法国先锋派的分裂,电影艺术思潮的中心转移到了莫斯科。苏联早在1920年就成立了著名的国立电影学院,许多热烈的争论和思想都在那里诞生。列夫•库里肖夫(Lev Kuleshov)、吉加•维尔托夫(Dziga Vertov)、费谢沃洛德•普多夫金,尤其是谢尔盖•爱森斯坦,都是这段时期经常被提起的人。几乎所有的电影问题都被这个小组框定为剪辑的问题。这其中,爱森斯坦的理论是最彻底的,同时这种热烈争辩的氛围也使他的理论较之别人更为丰富和复杂。 随着无声电影时期的结束,大量理论研究论文出现了。到1929年为止,大量的电影理论期刊[比如《特写》(Cloce Up)和《实验电影》(Experimental Cinema)]都显示出电影已经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随着声音的出现,原有的平衡被打破,各地的美学家都在讨论电影的新前途。当然,这些讨论都处于绝对的形式主义氛围中。 讽刺的是,声音的来临似乎宣告了形式主义理论黄金时代的结束。但是,到1935年为止,电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几乎已经成为所有有识之士的共识。它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能将平凡无奇的素材转换成令人赞叹不已的表现形式。如果说今天我们绝大多数人依旧认同这一点,而且绝大部分讨论电影的文章也依旧持有这种观点的话,这大部分就得归功于从1915年到1935年间理论家们提出的各种有力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