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从不停靠的列车前言 偶然才是命运_那趟从不停靠的列车前言 偶然才是命运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查字典图书网
当前位置: 查字典 > 图书网 > 回忆录 > 那趟从不停靠的列车 > 前言 偶然才是命运

那趟从不停靠的列车——前言 偶然才是命运

无须使用从柏拉图到尼采的哲学智慧,也无须用高深的形而上学思维去考虑,你只是用亲身经历过的,用五感六觉体验过的经历,你都会对现在的中国当代哲学的苍白而荒谬的某些理论感到可厌。譬如,什么东西都是一分为二的;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总是有规律可循的。无论从长长的历史进程中来看,还是从活生生的现实来看,这样的理论实在是经不住推敲。这几千年来,人类历史哪一次是在规律的运转下发展的?几乎没有。我还反感“偶然”与“必然”的所谓理论,在中国当代哲学的词典里,“偶然”永远是短暂的、表面的,甚至虚幻地存在那一刹那,而“必然”是永恒的,决定一切命运的内里东西。“偶然”的背后一定有“必然”。这种说法在今天太普遍,但实际上是太片面。宇宙的产生完全是偶然的,人的产生也完全是偶然的,这个背后的必然性谁找到了?至今没有找到。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偶然,只是“人与宇宙产生”这个偶然的结果。 我回想我自己不长也不短的往昔,我感觉到的都是偶然:偶然地上大学(因为我的出身成分不好,本不能进大学读书的);偶然地卷入到反革命小集团的嫌疑犯中;偶然地去山沟沟里劳动;偶然地被平反;偶然地成为作家;偶然地成为大学教授;偶然地离开中国;偶然地做起生意…… 我在这么多偶然中实在是找不到必然的那些根本线索和因子,人生的一切实在都是天命纵然。福兮祸在,祸兮福在,人需要努力,但一旦执着就坏事;知进而不识止更坏事。随缘才可以达到行云流水般的境界,随缘也就是随偶然,偶然的偶然的偶然才构建了一个人的命运链条。尼采说“生命是一场醒着的梦”,醒着却是梦,可见命运是没有钥匙的。 你看斯蒂夫•乔布斯:好端端读着大学,只读了一学期就突然辍学了,去和一帮人开创一个电脑的幻想。两年后成立了苹果公司。成功了,后来又失败了。于是干脆就跑到印度去学瑜伽,去学东方文化。后来又回到美国去做他的“苹果”。偶然的,“苹果”成为世界上最红的一种互联网产品。但又非常可惜的是,他的命运在最好的年华时夭折了。一切都是不可预设的。只能解释为一切都是天命纵然。 西方很多年轻人,甚至中年人,他们非常不安分。一会儿去打工,一会儿去读书;一会儿去干这一行,一会儿去干那一行;甚至离开自己的祖国,跑到另一个国家去开创自己的事业等等。他们都是到偶然中去寻找自己的命运,偶然是他们最终要寻找的一个目的,偶然成了一种人生目标。他们在寻找偶然、适应偶然,甚至去创造偶然。我认为这才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人生尝试,或者叫命运探索,在小偶然中去寻找命运的大偶然。 下面我要讲两个关于偶然,又关于诗歌的故事。 1978年中国的政治气候温和了,我又拿起笔写文章,写小说、散文,但多的是写诗评和诗歌理论文章。1980年被平反,我得以去成都大学教书,因为这所学校能解决我们一家人的房子,这在当时是天大的问题。去了成都,自然而然去《星星》诗刊非常勤,于是就与流沙河、游篱等人成了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 这时候中国有了一场朦胧诗的争论。围绕着北岛、舒婷、顾城等人的诗,中国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辩论。开始是反对朦胧诗者居多。反对与责难的声音表面上好像是说这种诗歌的艺术形式上的问题:晦涩、朦胧、古怪。但是这种批评的背后实质是政治上的发难。这些批评人的鼻子终究是灵的。在这样的时代竟敢说“我—不—相—信”(北岛);竟敢说“即使我仅仅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哽住我的可憎年代”(黄翔)。于是批评人就霜剑冰刀似的批评所谓朦胧诗:“这是一种异端邪说”,“这是诗的癌症”,“这种诗是不为人民服务的”。 这种批判如果放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么这些写诗的人恐怕就噩梦连连了。好在这个时候的政治气氛是温和的,所以说朦胧诗好和说朦胧诗坏的都可以各说各的,不构成政治犯罪。相反,写“朦胧”的诗却成了一大批年轻诗人的追求目标。当时的《诗刊》是由邵燕祥这样的开明人士在主持,所以,他们决定召来中国当时的诗评家们在北京开一次辩论会。这就是1980年的定福庄会议的背景。围绕着一种诗歌而举行一场全国性的面对面的辩论会,在中国诗歌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 四川被分配赴会的是两个人,一是《星星》诗刊的副主编,二是我。当时我不认识到场的任何人,只是读过谢冕的《崛起》的宏论,非常敬佩谢冕的高瞻远瞩,和对年轻人的一种热情关爱。到了现场发现,反对朦胧诗的这一派人居多,有丁某、宋某、闻某等等。这些人都是诗坛的大人物,好几个是延安鲁艺的毕业生。在会场上他们对谢冕发起围攻式的辩论,我只是出于我的艺术见解和艺术立场,非常自然就站在谢冕的这一方。大多与会者是骑墙的,多听少说。对垒的主要双方大致是四人对四人。我方的四人是谢冕、孙绍振、吴思敬和我。他方的四人是丁某等人。谢冕一开始因为被围攻有些疲惫,现在就可以抱肘督战了。孙绍振驰骋诗坛已久,才华横溢,他多以嬉笑怒骂而对付。对阵辩论最激烈者是吴思敬和我。吴思敬是有备而来,口袋里装了一摞卡片,时不时会从中抽出一张来,或是马克思怎么说,或是恩格斯怎么说,用此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当时的辩论范围从哲学到诗歌无所不包。辩论常常到了争吵的地步。对方的阵营以丁某为主力,该老先生是个激情派,他发言五分钟以后必定声音提高八度,所以一过下午,他的嗓音就沙哑了。到了傍晚,随之我和吴思敬的嗓音也一定沙哑了。面对这几天的火爆辩论,《诗刊》与《文艺报》的人只是在旁边记录,不发表任何意见。气氛是冷峻但不肃杀,我们才敢放胆发言。 这场争论就我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偶然地结识了谢冕、孙绍振、吴思敬这样的终生朋友。套句俗话,这种友谊是战壕中的友谊。当时是“同识朦胧”为同志。定福庄争论的最后结果是《诗刊》发表了一篇《一场热烈而冷静的交锋》作为总结。这个总结不偏不倚。但是这场争论以后,全国虽然还有反对朦胧诗的文章发表,但总体而言已经气势颓败了。大批年轻诗人可以在更自由的气氛中写诗了。 这里我可以举个例子作证。当时顾城住在上海追求谢晔。谢晔的母亲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顾城,责问顾城:“顾城,你既没有工作,又没有职业,你凭什么可以养活家庭呢?”顾城镇定地说:“我写诗歌的稿费可以养活全家。”顾城回答的不是大话,他的确能够做到这条。据顾城的密友张毅伟的回忆说,他每每上午去看顾城,顾城就会兴奋地告诉他:“昨晚我做了一个梦,由此我写了首诗,你看看。”于是顾城就会兴冲冲地把这首诗复写成十几份,塞进无数个早已贴上邮票的信封,寄到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杂志。当时的文学热使得大一点的县城都有文学刊物。那时的年轻人又都喜欢读诗歌,甚至不少人还有手抄诗成册、互阅的习惯。所以顾城的诗歌被录取的机会就非常之大。虽然一首诗的稿费只有一元到几元钱人民币,但架不住一箭数发,顾城的收入的确可以达到一般职工的收入水平。相比今天,即便是一个名诗人,凭诗歌稿酬别说养家糊口,就是混一个人的温饱都完全不可能。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偶然,但今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究其里,是诗歌之贬值,还是精神之贬值,还是民族之贬值?! 因为我在定福庄会议的表现,场外的以北岛为首的朦胧派诗人得到了消息,找人来要求我和他们在北京见面。当时有北岛、顾城、杨炼等人在,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一见如故,相见甚欢。最后都结为好友。以诗歌为介体而凝结起友谊,只是那个时代的事。 一年后,北岛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一伙人包括顾城、杨炼等要来成都,我答应把四川的诗人介绍给他们。 这个时候被称为朦胧诗的诗人大有无冕之王的气势。这些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一帮文友、诗友从四面八方赶来,与他们簇拥汇合,一切都像熟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交谈欢聚。他们会面主要不是喝酒、吃饭,而是像开朗诵会一样的朗读。每人都要当众朗读自己的力作,朗读完毕,听者可以七嘴八舌地作出评论,臧否而不损友谊,这是当时的风气。当然,诗人的吃喝住行都会由当地的诗人去解决。 北岛等人到了成都,我在成都当时著名的饭店“努力餐”为他们接风。接风时四川的诗人翟永明、欧阳江河等人都被邀参加,诗的京军与川军终于见面了。我因为要忙于教学,这两支队伍见面以后是怎么样的具体活动,我都没有参加。我只知道这两支队伍见面以后,衍生出无穷尽的故事,有喜的,也有悲的。这里就不一一赘言了。偶然而偶然所生发的故事,会有友谊,会有爱情,这是有诗的时代的精彩之处,至今回首都不胜神往! 我要讲的第二个故事,就是讲朦胧派诗人中的一个代表——老木的故事。2014年的11月我在微信上看到了一个消息:“老木,你在哪里了?你在哪里漂泊?我们都想念你。”我看到这个微信非常感动。老木1986年在北大获得硕士,1993年执教于北京大学。他主编出版了一部《新诗潮诗集》,这本诗选使得他在中国诗坛上名声大噪。 我真正结识他却是在巴黎。我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认识他。他带着他的女朋友,一个非常善良纯真的台湾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把老木看成是伟大的诗人、广场的英雄。他们的一切生活都是由这个女孩子来承担。老木在巴黎舒适的环境中,乐居爱巢,还时有新文、新诗在台湾发表。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太久,台湾女孩的家庭知道这个情况已经很久,没法劝说这个女孩子以学业为主。无奈之下,女孩子的家属派遣了她的姐姐到巴黎,用绑架的办法把妹妹送回了台湾。老木失去了生活的支持以后,失落异常,四处借钱过日子。他认为他的女朋友一定会回到巴黎来和他一起生活的,这个钱一定会由女朋友来还的,他坚信。 突然有一天老木出现在我的公司里。照法国人的习惯,朋友的见面往往是在咖啡吧。我们就移步到了附近的咖啡吧里聊。老木是开门见山,对我说:“钟老师,你可不可以借给我十五万(当时还是法郎)。”我笑了,说:“老木,你不了解我们做生意人的一个特点,实际上我们口袋里的钱要比你们普通人、打工人的钱要少。”他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放在生意上了,去购货、去放账等等,所以我们口袋中的能够支配的现金是很少的,你说的那个数字对我而言也是个大数字。话锋一转,我问他:“老木,你问人家借十五万,你用什么去还给人家呢?”老木说:“将来我的女朋友一定会回来,一定能够还这十五万的。”我说:“你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女朋友身上,如果你的女朋友不回来了,你用什么东西还呢?”他语塞了。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最后我就跟老木说:“老木啊,我们是文友,是诗友,我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处境,我直言地说一句话,你应该去劳动、去打工。在今天的法国,只要你肯劳动,是应该能够过得下去的。当然,你以前是没有做过这种打工的活,但是今天你和我都是在新的处境下,我们必须适应这么一种环境和生活的要求。”我又说:“我的口袋里留着公司即刻可以用的现金,但我不知道有多少,我可以全部拿出来给你,你不用归还。但是,我希望这些钱是给你去找工作时用的。”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全部的钱,我大概数了一下,是二千到三千法郎,我把它放在桌面上,放在我们两个人坐的咖啡座的正中。老木久久不吭声。然后我把这个钱又往老木那里推了一下。我说:“老木,你不要不好意思,无论是作为中国人,还是熟识的诗友,我理应帮你一下。这点钱不多,但足可以应付你两个星期时间的租房与吃饭,我希望你在这个时间内积极地去找工作。如果这样的话,你是一定能够生活下去的。”当我第三次把钱往老木跟前推的时候,老木接受了。 几个月以后消息传来,说有人看到老木在街头成为流浪汉了。他的那副眼镜已不知去向,仍然穿着他常穿的夹克衫,那件中国带来的夹克衫。那应该是秋天了,我听了以后心里一愣,酸酸的。我真想不到老木何以走上这么一条路。 后来又有各种传说传来,有人说他衣衫褴褛去敲朋友的门,浑身散发着污浊的气味。一种说法是他已经半疯,中国领事馆出钱把他送回了江西老家;又有一种说法,说老木已经死在巴黎下雪天的大街上。 我记下与老木的这段交往,只是想说明一点。老木永远想把偶然变成永恒。他希望他在北京的那个诗人形象、英雄形象保留为永恒形象。他希望在中国衣食不用太忧的国家单位里的生活保持到法国,他希望偶然认识的痴情的台湾女孩子保留为永恒。于是,这种错误的想法和中国知识分子普遍有的那种不爱劳动的特性,促成了老木最后走向悲剧的结果。 我认为,对于这个世界也好,对于人也好,主要是对于我自己的命运,我始终抱着一种一切都是偶然的态度。生活必有坎坷,生活也有顺境,但千万不要把它看作是永恒的东西。既然偶然地有,也可能偶然地无;既然是偶然的出现,但也可能是偶然的消失。人要适应偶然,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在顺境的时候,你要把它看成偶然;你在逆境的时候,更要把它看成是偶然。生活和生命的一切都是上帝在掷骰子。 回首自己这几十年,为文又为商,亦商又亦文。岂敢说自己是贾而好儒,实在只是到哪个山头唱哪支歌而已,唯衷心追慕古人所言的人生境界:顺天命,尽人事。

展开全文

推荐文章

猜你喜欢

附近的人在看

推荐阅读

拓展阅读

《那趟从不停靠的列车》其他试读目录

• 前言 偶然才是命运 [当前]
• 第一节 做教授,还是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