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就偶像荒漠中的童年_铸就偶像荒漠中的童年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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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就偶像——荒漠中的童年

一九三八年十月十九日,接近午夜时分,杰克·罗森布拉特因肺结核在中国天津一家德美合资医院去世,活了还不到三十五岁。米尔德丽德当时呆在天津的阿斯特商行旅社,翌日,她给父亲和兄弟阿伦拍电报,并作好安排,一周后启程返回纽约。 桑塔格记得,过了几个月,母亲才告诉她父亲已去世,而且只是简单地说死于肺炎。 母亲米尔德丽德把家搬到图森的时候,才三十一岁。在后来的访谈中,桑塔格把她母亲讲成一个很自我的虚荣女人,不会做母亲,而总在担心自己容颜老去。米尔德丽德让苏珊别在外人面前叫她“妈妈”,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年纪都已经大到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苏珊感到迷惑不解,她想知道母亲一天到晚都在干吗,因为甚至在杰克·罗森布拉特去世后,米尔德丽德仍然老不在家,而把苏珊和朱迪丝托给亲戚照看。 情况可能是,在苏珊整个童年时代,米尔德丽德都一直心情郁闷,委靡不振。对于喜欢东奔西跑的米尔德丽德来讲,可能非常不容易适应做母亲带来的生活方式上的巨变。她不仅没了丈夫,也没了公司收入,没了工作,没了独立性,也没了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年幼的孩子没完没了提出的要求。喝酒能缓解其紧张,让她暂时放松,甚至她的情绪也许会变得高亢一些,但在苏珊的印象中,米尔德丽德是一个懒散的母亲,整天昏昏欲睡,要不就是百无聊赖,根本不可能翻阅或者评论一下孩子全优的成绩单。这种情形在许多自孩童时代就开始创作的作家的生活中屡见不鲜,比如作家安妮·赖斯就曾坐在她酒鬼妈妈的床边,闷闷不乐。 一九三九年九月,苏珊开始上一年级。回头看看,苏珊觉得那简直是个笑话:“当时,我六岁,星期一,我分在一年级A班;星期二,他们把我放在一年级B班;星期三,到了二年级A班,星期四转到二年级B班。一周下来,他们让我跳到三年级,因为功课我全会了。”当时,没有专门为特长生开设的班级。苏珊学的科目和其他孩子一样:作文、拼写、阅读、音乐、艺术、算术、社会、卫生体育和基础科学。同学都接纳了她。“我生在一个文化上非常民主的环境之中。我没有想到我还会影响那些孩子们的生活方式,”桑塔格后来才意识到。她总能找到共同话题,比如说些“啊呀,今天你头发真漂亮!”或者“哎呀,那双懒汉鞋真可爱!”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虽然才六岁大,为了引人注目,苏珊认为有必要夸大她与同学之间的差异,她对他们说自己是在中国出生的。她希望给人以印象,她与遥远的地方有联系;而中国,她后来说,似乎是“人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桑塔格七岁已养成看完一个作家主要作品的习惯。首先是艾伯特·佩森·特休恩的《铁路工凯莱布·康诺弗》,《一只名叫切普斯的狗》,《小动物与别的狗》。也许,他最有名的系列集中在拉德及其在新泽西农村的英勇行为上。特休恩探讨的是对与错和滥用权威的主题,如在《拉德更多的冒险》这部作品中,一个无知无识、却盛气凌人的县治安官扬言要毙了拉德;拉德的冒险行为一般都关涉正义的伸张。对成人世界的不公与麻木的愤怒常常刺激年轻作家和读者,也正因为如此,九岁的苏珊才去啃大部头小说,如她在母亲一套六卷本中找到的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苏珊后来称,芳汀卖发一节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名社会主义者。 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苏珊发现了游记作家理查德·哈里伯顿。我们只消看看他的首页插图照片就会明白为什么:在《万里揽胜》中,他站在泰吉·马哈尔陵面前,包着头巾,双手叉腰,两腿自然放松,一脸灿烂的笑容;在《飞毯》里,他坐在他那架双座飞机顶上,准备好了去冒险;在《理查德·哈里伯顿奇观全集》里,一封致读者的信旁边是作者的一张照片,看上去三十来岁的他英俊潇洒。信里写的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最喜欢看书上全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城市、大山和寺庙”的图片。他爱看那本书,因为它把他带到了“陌生而浪漫的地方”,让他留连忘返。 后来,桑塔格在回答什么书改变了她的人生时,她说首先是哈里伯顿的书。他让她看到,作家的生活是如何“有特权”,又是如何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心、精力和表达力,以及无比的热情”。哈里伯顿写过登埃特纳火山、波波卡特佩特火山、富士山和奥林匹斯山。他下过大峡谷,跨越过金门大桥,当时,金门大桥尚未竣工呢。他去过莫斯科的列宁墓,到过中国长城。“哈里伯顿让我充满欲望地意识到,世界辽阔广袤、历史悠久,世界上可看的奇观、可听的故事不胜枚举;他让我意识到我自己也能看到这些奇观,听到与奇观有关的各种故事,”桑塔格回忆说。 这种往事令人回忆起桑塔格七岁时为之激动不已的一些事,她当时就意识到世界要比图森大得多,而她的玩伴、老师和其他成年人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憧憬,眼界未免太窄了!成人为何如此谨小慎微?苏珊想不明白。她想,“等我长大成人,我得留心,可别让他们阻止我从敞开的门飞出去。” 桑塔格爱读哈里伯顿,她提到他的口吻,一如出自一个看到了奇妙世界的热情满怀之人。她渴望的就是那种能陪伴她的家长作家,但是,米尔德丽德却对能说会道的女儿讲:“在中国,小孩子不讲话。”碰上心情好的时候,米尔德丽德会边回忆边对苏珊说,在中国,“在饭桌上打饱嗝是一种表示感激的礼貌方式,”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允许苏珊打饱嗝。 一九四三年,米尔德丽德带着两个女儿又搬家了。这次搬进的是一栋清洁小巧的四居室灰泥粉刷的平房,位于东德拉克曼二四零九号,当时德拉克曼还是一条泥路。桑塔格的意思是,她妈妈缺钱,已经当掉了手头许多中国纪念品。这栋房子现在还在,就在亚利桑那大学边上,看上去就和一九四三年拍下的照片一模一样,当时房子是簇新的——除了一点不同:现在路铺过了。苏珊、她妹妹和妈妈是这房子最早的居住者。米尔德丽德是如何付房租的,如何养活她们一家的,家里有困难,请人帮忙后如何付费,这一切的一切概不清楚。也许,杰克·罗斯布拉德的公司留下的钱还没用光,而且,桑塔格讲,她妈妈教书。现在,在图森公立学校找不到米尔德丽德教书的任何记录,不过,城里有无数所私立学校,哪家雇用过她也未可知。 在后院,苏珊挖了个长、宽、高几乎均是六英尺的洞,精确得令人难以置信。“你干吗?”一个仆人问,“一路挖到中国吗?”“不”,苏珊回答说,她只想“有个地方坐进去”。她在洞口上面放了几块八英尺长的板子,挡住强烈的光线。房东抱怨说这会给所有经过后院的人造成危险。苏珊把板子拿开,让他看她差不多要拼命挤才进得去的入口。洞内,她挖了个放蜡烛的凹处,但光线太暗,看不了书,她还吃了一嘴的泥,泥是从她搞出来的洞顶部的缝隙中掉下来的。房东告诉米尔德丽德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把洞填上。苏珊在女仆的帮助下,把洞填上。三个月后,她在原地又挖了个洞。汤姆·索耶哄骗他的邻居小孩帮他干活——粉刷篱笆;苏珊也学起汤姆,忽悠了三个玩伴来帮忙,满口答应他们只要她不在那儿,洞就归他们用。 苏珊挖的洞是她的藏身之处,她的微型世界。她后来在一篇论及岩洞的文章中说过,她粗糙的掩体也标出了“危险与安全”间的边界。她的洞穴等同于别处的世界,是她父亲死在那里的中国。她父亲留给她的惟一物品就是刻有父亲姓名首字母JR的戒指、一条白色丝绸围巾(上面用黑丝线绣着他姓名的首字母)和一个猪皮票夹(杰克·罗森布拉特的名字用金色小号字母印出)。简单地说,他的履历还未写完,在她的想象中,是一种“未结束的痛苦”。这种痛苦,像哈里伯顿这样的外向型作家也无法医治。 幸运的是,桑塔格十岁前就早早地找到了她第一个文学之父,即埃德加·爱伦·坡。像哈里伯顿一样,坡也构筑起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他创作侦探小说,写月球之旅和其他不可思议的探索航程——如《阿瑟·戈登·皮姆的历险故事》。但是,坡也使苏珊有了“对内在性、忧郁、心理执著,对推理的刺激、变态,以及对不顾后果的自我意识的性情的最初了解”——又是一阵诞生中的渴望。坡的作品既是冒险的,又是智性的;他的故事的叙述者是羞怯的,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笔下的人物就像桑塔格成年后一样,是比喻意义上的洞穴——思想的洞穴——的献身者。正如《贝蕾妮斯》的叙述者坦陈的那样,“我的激情总是思想的激情。” 像桑塔格一样,坡也是一个在欧洲、在文学本身中找寻灵感的美国作家;像桑塔格一样,他也着迷于消蚀性疾病和死亡。看坡的哥特式小说,你会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因为其中的死亡感像他使用的头韵那样向你步步逼近:“在这一年秋天阴沉、黑暗而无声的一整天里……”《厄舍古厦的倒塌》中这些有力而迷惑人的字句不啻为一贴贴文学麻醉剂。图森具有疗效作用的气候想要否定一个事实,即死亡是无法逃脱的。坡的小说则证实了这一事实。如果说,这似乎是一个可怖的发现,那么,对一个感觉到其周围的东西在否认着什么的孩子来讲,这倒不失为一种天赐之物。 如果说,理查德·哈里伯顿追求的是游历世界并抓住其中你所喜爱的东西这一外在的愉悦,那么,坡追求的是同样的快乐,只不过方向相反,即内在的快乐,表明文学可以是驶向他乡的交通工具,而且——甚至更好——文学本身即可为目的地。坡教会她依靠自己的感受力,打发掉她遇到的所有非文学环境。 但是,无论是坡,还是哈里伯顿,都无法给桑塔格一种职业感,对一个独立思考并已逐渐认为自己的一切由自己做主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对于遭受“父亲渴望”或曰“父亲饥饿”煎熬的孩子来讲是一种相当普通的感觉。她在两本令一代代少女感到兴奋的书里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感,这两本书是《居里夫人传》和《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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