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平生蓝天野——《大团圆》让我对话剧的整体有了体会(第3章第8节)

《大团圆》让我对话剧的整体有了体会(第3章第8节) 紧接着，我和丁力有了一次更深的接触。北平艺术馆第二部话剧是《大团圆》，由黄宗江编剧，丁力担任导演。焦菊隐先生让我做剧务，到上演时就担任舞台监督。虽然在沙龙剧团和祖国剧团时我什么都干，上台演戏、舞台各个部门：景、服、效、道、化样样都干，辅导学生剧团时还当导演，但在一个正规专业剧团，还真没做过剧务和舞台监督。这次算是认真接触了一下话剧的所有职能部门，一览全貌，从开排就要和舞台各部门：布景、服、效、道、化都保持接触，按时保质完工，按导演意图制定的排练日程，准确告知每个演员按日程来排练场。这个戏里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当然是外借的，每次排戏、演出都需我按时接送。 《大团圆》是黄宗江依照他自己的家庭写的，主要角色是一家之主—妈妈，以他的母亲为原型，所以黄宗江希望由他的妹妹黄宗英来演。最初黄宗英也来了，但不久就因为急切地要去上海，放弃了这个角色，黄宗江颇有怨意和遗憾。最后由梁菁饰演妈妈。 据我的记忆，《大团圆》演员是这样安排的： 妈妈——梁菁 老大——于是之 老二——唐远之 老三——孙道临 老四（青年）——黄宗汉 大姐——史林、宋凤仪 二姐——许蓝 大姐夫——程述尧 小妹（青年）——高励群 老四和小妹的幼年，是外借了两个小孩演的。 我做剧务，每天跟排演场。那时候年轻，记忆力好，又有兴趣，全剧每个角色的台词我都能记得很熟，而且这还真顶用了。演出中，程述尧因故不能来，事到临头，我连对词走戏都不用，当天晚上就上场演了大姐夫这个角色，戏还挺重，我也走位一点不差、台词一字不落地演下来了。唯一难的是，大姐夫和大姐要有一段唱歌的戏，我天生跑调，也硬撑着唱下来了。跑没跑调，跑了多远，自己也没感觉，不知道。导演丁力看完大乐，整场戏我没有丝毫“钻锅”的迹象。 我还顶替过一个没有话的小角色。在全剧的尾声，是一个外景，在这个家的大门口，时间是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接收北平。为了表现这所房子被接收大员占有了，大幕开启，先是胡同空无一人，然后一个国民党勤务兵提着东西，上场，进大门，幕毕。原来这勤务兵是由艺术馆服务员还是布景工人演的，我记不清了，有一天，他病了，就临时由我顶替这个角色。不就是上场走几步、进大门，还没词儿吗？但我还是琢磨这个人物怎么演能体现出点意思来。人物身份是勤务兵，当然一身士兵军装，扎着绑腿。我两手提了不少东西，找了两个捆着红纸的蒲包、老母鸡、小孩玩意儿……脸上还化得通红，一副喝酒过量的模样，醉醺醺，有点儿摇摇晃晃地走来，腾不出双手，索性伸一脚把门踹开，进去，再反脚把门掩上，闭幕，全剧终。不是说“没有小角色”吗，我挺认真地把他当个重要角色演。实际上，这个人物还真挺重要的，反映了那个时代背景。听前台人员说，这点儿戏倒真引起国民党弹压席（注：当时在国统区话剧演出时，剧场要为国民党警察局设专门席位，警局派员检查剧本及演出内容，名为“弹压席”）人员的注意。 从来自各方的外请演员身上，我看到了种种不同的表演方法，这跟只在台下看戏不一样，能现场看每个人怎么塑造人物的全过程，了解得更清楚，体会更深。 譬如唐远之，在《大团圆》里演老二，一个喜欢提笼架鸟、好唱两口京戏的少爷。唐远之个头较矮，一口京片子，演起来极度松弛，个性十足。新中国成立后，他在电影学院做表演教学多年。我1989 年准备拍《封神榜》时，听说北京已经在拍这个戏（后来下马了），就是由唐远之演姜子牙，当然，和我所演的完全是不一样的形象。从演员条件来说，我和他是迥然不同的。 在《大团圆》我更多是从丁力身上得到启发。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这次他做导演，从一开始他对布景设计的意图，就让我觉得非常亲切：一个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这我太熟悉了。戏里出现的场景有院子，有室内，小院那个景，有正房（北房）三间，小院里还有个通向外面的二道门，绿色门扇，通向正房有三层台阶，一溜平台，窗户下层是玻璃的，上层是纸糊的窗格子，窗上还挂着个大沙燕风筝。丁力还跟我说，如果能弄一台风扇吹起地上的落叶，在屋前台阶的角落处飘旋，一定会有意境，可惜当时还找不着那么大风力的电扇。舞台设计是辛纯，把舞台环境创造得非常真实而精到。辛纯也是从南方来到演剧二队的，1948 年我们同去解放区，又共同回到解放了的北京。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建院之始，辛纯就担任舞美设计组组长。 丁力打造的这个《大团圆》，把剧中人物处理得个个鲜活，老北京小康家庭的地方色彩十分浓郁，就像娓娓道来，给人们讲了个邻家故事。他也有很独特的手法，但毫不卖弄，一片亲切自然的风貌。 丁力很实在、平和，没有那种“艺术家”、“演员”的范儿，但他生活经历丰实，创造力极活跃。经过《大团圆》的合作，我和丁力成为好朋友，应该说是亦师亦友。他不是太善谈的那种人，但聊起戏来，想法总是很多。 干了一回剧务和舞台监督，特别是在北平艺术馆这样一个正规的职业团体，接触了话剧的各种环节、各个部门，不单要了解、熟悉，很多还要我去应对、处理，对我以后演戏、导戏，包括对生活、处世，都有影响。 有些事是我想不到的。演出结束了，焦菊隐先生作为馆长，交代给我一项差事：给外请演员发酬金。我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一说，更没想到这个事要由我去做，可焦先生说：这是剧务工作的职责。是职就尽责吧，我拿了几份封好的“红包”，分给几位特邀演员。有的拿到手后表现得极不高兴，肯定是嫌少了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钱。当初肯定没签合同，但谈过酬金数了吗？估计也没谈定。人家看我这么个未经人情世故的年轻人，一脸迷茫，也不好太过发作。但我自知我只能搞专业，就算干杂活儿，忙、累都无所谓，这种经管什么的差事，我干不了。 从演剧二队到北平艺术馆的经历，使我在演剧专业上多有长进，顺风顺水，机遇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