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平生蓝天野——在北平艺术馆的经历(第3章第7节)

在北平艺术馆的经历(第3章第7节) 焦菊隐先生在抗战后来到北平，有开辟艺术事业的宏伟愿望。 1947年，他在导演了《夜店》后，就开始筹建北平艺术馆，按照他的设想，要办成一个综合性的大型艺术馆。我听他说过，他打算设立好几个艺术门类的部门，当时叶浅予和戴爱莲也由海外回国到了北平，焦先生想要成立美术部，由叶浅予负责，舞蹈部由戴爱莲掌管。但创办之初，只先设立了话剧部和京剧部。 焦先生自任馆长。京剧部主要由他原任中华戏曲学校校长的几届学生参加，先由焦先生自己导演了一出《桃花扇》。演员有德字辈的傅德威、和字辈的王和霖，金字辈的王金璐原是应工大武生，在《桃花扇》里扮演杨龙友，不单嗓子好，身上也干净利索；玉字辈的高玉倩，就是后来在样板戏《红灯记》里演李奶奶的，其实她原来应工青衣花衫，在《桃花扇》里演郑妥娘；戏里的主角李香君由永字辈的佼佼者、男旦陈永玲扮演，天渐凉时，他总是坐着包月车来排戏，前几科的师兄们都称他“小师妹”。 我看过焦先生排《桃花扇》，他在这些学生中很有威信，学生们也都很有悟性，不保守。比较麻烦的是龙套演员，焦先生希望他们能演出点节奏变化来，但总不容易做到。 北平艺术馆话剧部的成员来自四面八方，有原苦干剧团的丁力、黄宗江和他的夫人朱嘉琛，黄宗英、孙道临、唐远之、许蓝、史林等。演剧二队和祖国剧团为了支持焦先生，派了田冲、夏淳、梁菁、冉傑和我加入北平艺术馆。此外还有年轻演员于是之、宋凤仪等。 话剧部第一个戏是焦菊隐先生导演的《上海屋檐下》。焦先生多次说，在中国剧作家中，他最喜欢夏衍的风格。 在《上海屋檐下》里，我饰演黄父，一个从农村进城看望自己儿子的老人。也怪了，我年轻时，十几、二十岁时经常被安排演老年人，倒是在中年以后，甚至开始步入老年，反而演了些年轻的角色。 这个戏里演得最好的是两位男主角。田冲饰演的革命者匡复常年四处奔波，把妻子彩玉托付给好朋友林志诚（丁力饰演）。一朝匡复回到家里，好友相见。但因为时过多年，林志诚和彩玉以为毫无音讯的匡复必定已死于乱世，两人就同居了，戏的主线由此展开。田冲以其特有的演员天性和革命生活经历，把匡复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丁力的表演也一直让我深为佩服。丁力在抗战胜利后从苦干剧团来到北平，先在南北剧社演戏，他在《日出》中饰演的王福升，简直出乎我意料的精彩。我见过演王福升这个角色的，都是表现这个人物的油滑，有些也还是演得很好的，但丁力对这个角色的处理绝对与众不同。他把这个旅馆的“博役生”（Boy），或称“茶房”，体现为一个外表甚至很土的形象，狡猾阴损全不在表面上，这肯定是由于他对这种人太熟悉了（应该是对当年天津卫那种城市的旅馆很熟悉，据说那儿有一个闻名远近的惠中饭店）。丁力摒弃了惯用的解读人物方式，刻画了一个活生生的生活中具体存在的人物形象。后来我和丁力成为好朋友，常常聊起一些戏里的一些人物，随意展开想象，更能知道他脑子里总在酝酿各式各样的人物，不同于一般的人物构想，这对我此后演戏生活有很大的启示作用。林志诚是一个遭遇、情感都很复杂的角色，但丁力不去夸大这种复杂纠结，也就是说，他不“表演情绪”。两个男人，好友间的“难以启齿”，一个厚道人的 心理过程被他体现得具体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