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幸存者"红翼"行动_孤独的幸存者"红翼"行动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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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幸存者——"红翼"行动

最后的命令下达了--红翼行动开始!机降控制员下达口令……"一分钟准备… …三十秒准备!……出发!"机尾的坡道放下……直升机上机枪手的M60机枪随时 准备射击……月黑风高……丹尼第一个出发,没入茫茫黑夜之中。 2005年3月的那个早晨,当黎明的曙光照亮美军位于阿富汗巴格拉姆的基地时,六 位来自巴林的海豹突击队员踏上了阿富汗东北部城市巴格拉姆的土地。我们来了 ,即将与美军的精锐山地部队并肩战斗。我们先是住进了基地为我们准备的营房 ,睡了几个小时后听取任务简报。丹·赫利、肖恩、詹姆斯、艾克斯、迈克和我 这几个从海豹运输载具第一大队新调来的队员被划归海豹第十大队指挥,这个大 队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海滨,由于大队长在外执行任务,目前由海军少校埃里克· 克里斯腾森代理指挥。 埃里克非常幽默,而且总是喜欢与下属开玩笑,这个特点可能影响了他的升迁。 不过在今天的海豹突击队中,75%的队员都是大学毕业生,军官与士兵之间已不再 像从前那样界限分明。埃里克当时三十二岁,父亲是来自弗吉尼亚州的一位海军 将军。尽管他喜欢开玩笑,对上级总是摆出一副讽刺嘲弄的样子,但他是一名非 常优秀的海豹突击队指挥官,他领导的部队是整个美国海军中最具战斗力的单位 之一。第十大队针对当前的战斗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指挥官埃里克少校的左膀右 臂卢克·纽伯和军士长渥特斯也都是非常出色的军人,现在我们即将与他们一起 并肩投入这场战斗,我只能说这真的是一种荣幸。 简报介绍了西北战线--也就是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之间的边境地区的情况。在那 片山区中,两国的边界并未标明,而且地势崎岖,到处是岩缝和悬崖,恐怖主义 武装分子在那里非常活跃。他们已经开始在这片地区重新集结,准备卷土重来。 这片崇山峻岭间的小路蜿蜒曲折,路上到处是巨石,一旦走动时有一小块石头滚 落,就可能发出如同山崩般的巨响。在高耸入云、寂静安宁的兴都库什山脉中行 动必须时刻注意隐蔽自己。 当地部族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这些小径上活动,2001年美军对 "基地" 组织进行了毁灭性轰炸之后,其残余武装也正是从这些小径上逃走的。不过,我 们很快就会找出他们的藏身地。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展开了第一次行动。没人把我们当作新手,因为我们都是 训练有素的海豹突击队员,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径直插入那些山间小道,阻遏武 装部族分子从巴基斯坦涌入阿富汗。 我们乘直升机深入山区,占领了一座深谷周围的山头。参与行动大概有二十名队 员,其中包括丹尼·赫利,肖恩,艾克斯,还有迈克,我们对这片山区展开扇面 搜索。艾克斯、迈克和詹姆斯·苏(代号爱尔兰一号)与赫利,肖恩和我(代号 爱尔兰三号)相距大约一点五英里。 这是边境的一个热点地区,恐怖分子的部队每周甚至是每天都在这里活动。我们 希望能够在下方观察到恐怖分子,他们通常会赶着一摇一摆的骆驼,驮着炸药、 手榴弹和上帝才知道的其他武器在山间狭窄的小路上穿行。 我小心翼翼地移动位置。上级警告我们,那些阿富汗部族战士骁勇善战,决不是 容易对付的对手。我很清楚,如果一脚踩空,让一块小石头滚落下去,我们的位 置就会暴露。那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目光就像猎鹰般犀利,如果听到我们 的动静或看到我们的身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我们十分清楚这是一项 非常危险的任务,但我们必须阻止武装分子进入阿富汗。 我沿着山脊小心地移动,偶尔停下来用双筒望远镜扫视一下那条山间的小径。我 悄无声息地行进,心中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应付各种情况。如果来的是一群赶着骆 驼、扛着火箭筒的部落战士,我必须立即通过无线电请求增援。如果对方人数不 多,我们的兵力足够对付他们,我们就会发起突袭,使用一切手段活捉匪首,歼 灭其部下。 我继续悄无声息地进行巡逻,随后隐蔽在几块巨石后面观察小径上的动静。没有 任何情况。于是我从巨石后走了出来,进入一片开阔的地域,这时我突然在下面 发现了三名阿富汗部族分子。我飞速地思考着:我和肖恩相距七十码。我现在要 开火吗?他们还有多少人? 太晚了。他们先冲着山上开火了,AK-47突击步枪射出的子弹雨点般落在我周围的 岩石上。我扑到岩石后面寻找掩护,心想肖恩肯定也已经发现了情况。然后我从 岩石后闪身出来向他们射击,发现他们也隐蔽到岩石后面了。不过,我现在至少 把他们钉在这儿了。 他们又一次向我射击,我也再次还击。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射了两枚火箭弹, 谢天谢地,我看到火箭弹冲我飞了过来,急忙卧倒寻找掩护。火箭弹击中了我藏 身处的一块巨石,子弹、尘土、弹片和碎石顿时漫天飞舞。 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我在孤军作战,只有耶稣知道我是怎样安然无恙的。突然,爆 炸的回声消失了,只能听见那三个疯子零星的射击声。我静静地等着,直到确信 他们已经走出了隐蔽处才跳出来扣动扳机。我不知道子弹打到了哪里,有没有打 中他们,但突然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欢迎来到 阿富汗,马库斯。 这只是巡逻任务中的一种,也就是占领制高点,隐蔽地观察小路上的动静。另一 种是监视侦察任务,我们要监视一个村庄,拍摄照片,寻找目标。由于情报工作 十分出色,我们手头上往往有对方清晰的照片,所以我们一般都能够锁定目标位 置。我们一直都在执行此类任务,寻找那些袭击海军陆战队的武装分子。 通过高倍双筒望远镜或是照相机的长焦镜头确认目标后,我们就会对村庄发起突 袭,实施抓捕。如果像我们第一方案所设想的那样,目标是独自一人,我们就会 抓捕目标,把他带回基地,逼他开口,供出基地武装的营地和设在山区的武器藏 匿地点。 他们藏匿的炸药只有一个用途,就是炸死炸伤部署在阿富汗的美军部队。而且正 是那些叛乱分子支持并庇护了乌萨马·本·拉登。上级也明确地告诉我们,没有 "如果",没有"假如",没有"但是",拉登就藏在我们执行任务的区域之内 ,就在那里某个地方。 一般来说,如果我们的目标身边只有四个保镖护卫的话,我们会直接进入村庄实 施抓捕,没有问题。但如果周围有大批恐怖主义武装分子驻守的话,我们会要求 空降相当规模的增援力量来对付他们。 我们下一次任务是次大行动,总共大约有五十人空降进入山区,但那里恶劣的地 形前所未见。当然,对山羊或山狮来说情况可能并非如此,但那确实是我见过的 最糟糕的地形:到处是悬崖绝壁,几乎找不到立足点,也没有什么灌木或树木, 紧急情况下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我曾经在上文中描述过我们有多么强壮。我们的确可以爬上任何东西,到达任何 地点。但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们用了八个小时才前进了一点五英里。还有好几个 家伙从那该死的山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更要命的是,那里比一口煎锅还要热,有 个兄弟后来对我说:"只要能够离开那儿,我宁可不当海豹突击队员。" 我知道他并不真是那个意思,但我们当时的感觉疲惫不堪,灰心丧气。最后各小 组的队员用绳子系在一起,背着鼓鼓的背囊和步枪攀登那座危险的山峰。那是目 前为止我最艰难的一次行程,而且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次任务太糟糕 了,所以我们写了首词,驻地的班卓琴大师还给它配上了约翰尼·卡什演唱的《 火环》的曲: 我跌入了百尺峡谷, 我们下降,下降,下降,结果摔坏了脾脏, 刺痛,刺痛,刺痛,就像那燃烧的火环…… 接下来的一次任务中,我们有两个目标,需要搜索两个阿富汗山村。两个村子一 高一低,但我们不知道基地武装的主力藏在哪个村子里,所以我们得冒着伤亡的 威胁把两个村子都拿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抓捕一个年 轻的家伙,我们已经掌握了来自卫星和FBI的大量情报。但可惜的是我们没有他的 照片。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受的教育,但这个年轻的恐怖分子却是个科学家,是个炸药大 师。我们把这种人称为IED(简易爆炸装置)分子,而他则是这片山区的IED之王 。他和同伙给美军带来了一场浩劫,整个地区频繁发生爆炸事件,最近他还炸翻 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几个车队,造成重大伤亡。 我跟着F排徒步翻越崇山峻岭,于凌晨在那个地势较高的村庄上方占领了阵地。日 出之后,我们迅速从山上冲入村庄,逐屋展开搜索,抓捕一切可疑分子。我们没 有开枪,但我们看起来肯定是一群凶神恶煞。没有人反抗,但那个家伙却不在村 子里。 与此同时,海豹突击队第十大队的主力突入了地势较低但规模更大的那个村子。 因为他们必须讯问村民(我们都非常擅长讯问),所以他们的行动持续了一段时 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严加盘问每一个人,找出谁在说谎,谁的供词前后 不一,谁的供词与他人不符。我们要在这群人中找出哪些人是牧民,哪一个不是 ,而那个不是牧民的年轻人就是我们的目标。 我们抓住了他。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狂热的基地武装分子,我永远也忘不了 这个家伙。他年纪不大,才刚刚长出一脸络腮胡,但他却用野蛮、疯狂的眼神死 死地盯着我。 我立刻意识到,如果他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杀死我。 在阿富汗执行的这次抓捕炸弹专家阿卜杜拉的任务让我们这群新来的海豹突击队 员从两个方面认识了这场战争:首先,那些恐怖分子对我们极端仇恨,其次,在 这场战争中,我们需要遵守的交战原则使我们处于极端尴尬的境地。 海豹突击队员并不愚蠢。我们也跟其他人一样阅读全球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其 中报道了我们的一些士兵认为自己是在履行职责、攻击敌人,结果却被法庭指控 谋杀。 我们在阿富汗交战原则严禁射杀或伤害非武装平民。有些人确实没有武装,但他 们却为我们力图消灭的非法武装充当眼线;有些武装分子则伪装成平民。这些人 怎么办?有些人赶着骆驼走在山间小道之上,他们看上去是平民,但驼背上却驮 着大量炸药,足以摧毁纽约杨基队的主体育场。这些人又怎么办? 我们很清楚,自己从事的工作一千名美国人中有九百九十九个都不会考虑,人们 也反复强调我们是维护国家安全所不可缺少的力量。但当我们被派往阿富汗执行 极其危险的任务时,人们却告诉我们,在骆驼贩子将我们炸得粉身碎骨之前不得 开枪射击,因为他可能是个手无寸铁的平民,不过是随身带着炸药散步而已。 他的弟弟怎么办呢?那个拿着根棍子,在他身后驱赶着那些该死的骆驼的少年,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如果他迫不及待地爬上高山,找到他的兄弟,投奔那些扛着 火箭筒、躲在山洞里的基地死硬分子,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听任他泄露我们的位置,而制定那些交战原则的政客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反正当手榴弹在我们中间爆炸,炸断士兵的腿或炸碎他的头的时候,那些衣冠 楚楚的家伙们绝不会在场。 我们是应该在那个家伙溜走之前就将其击毙呢,还是当他是个平民,只是带着炸 药在散步,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呢? 就像在伊拉克一样,这些武装分子对我们的交战原则了如指掌。这些并不是他们 的原则,而是我们的原则,是西方国家文明世界的交战原则。每个恐怖分子都清 楚如何利用这些原则,否则那些骆驼贩子就会提着步枪来跟我们战斗了。 但是他们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不敢开枪,因为我们可能因此被控谋杀 。我确信他们肯定觉得这真是太可笑了。 而如果我们真的打死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就会拿起手机立刻通知阿拉伯的半岛 电视台: 残忍的美军枪杀爱好和平的阿富汗农民 美国军方承诺将海豹突击队员绳之以法 情况就是这样。读者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美国媒体会把我们钉死在十字架上的 。这些日子媒体一直在指责我们。事实上,在这场反恐战争中根本无法准确分辨 恐怖分子与平民。因此制订那些根本无法执行的交战原则毫无意义。在许多情况 下,我们无法判断哪个人才是敌人,而等你弄清楚的时候为时已晚,所以自己的 安全根本无法保障。在实战条件下严格遵守交战原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崇山峻岭中巡逻,竭尽全力阻止恐怖分子重新集结,搜捕恐怖分子的高级 指挥官和炸弹专家。执行这些任务时,我们始终处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他们 装备精良、穷凶极恶,妄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但我们还是天天执行这种危险的任 务。我们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并随时准备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这么做是 为了美国。但千万别告诉我们哪些目标可以攻击,哪些不行,这应该由我们军方 来决定。在战争中总会出现误伤,如果自由主义的媒体和政客们无法接受这一事 实,那我只能建议他们快点成熟起来,然后再到兴都库什山上驻守一阵。不过我 估计他们很难活着回去。 事实上,如果任何政府认为战争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就像棒球比赛一样有规 则可依,那它就根本不应该卷入战争。因为战争没有任何公平可言,误杀不可避 免,自古以来一直如此。面对凶残的基地分子,我们执行的不是《日内瓦公约》 第四条第四款,而是5.56mm条款--这是我们M4步枪的子弹规格。如果你不喜欢 这项条款,别人就会用7.62mm条款来对付你,而且会用俄制AK-47步枪密集地射过 来,要你的命。 在全球反恐战争中,我们必须遵守交战原则,但对手却利用这些原则来对付我们 。我们有所顾忌,他们却不择手段:严刑拷打,斩首示众,砍断手足。他们还攻 击无辜的平民百姓、妇女儿童,使用汽车炸弹和自杀炸弹袭击,只要他们想得到 ,就能做得出。 我问自己,敌我双方谁会不顾一切地争取胜利?答案是:他们。他们为了消灭敌 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不择手段,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也不论付出何种 代价,更没有什么交战原则。 而我们在同恐怖分子或基地组织进行战斗时则多了一份担心,害怕我们自己海军 的最高法官会判我们有罪,害怕美国媒体会指责我们。那些经验不足、一知半解 的记者们是我们的梦魇,他们只想写一篇轰动性的报道,证明自己没有白拿薪水 ,没有浪费老板的钱。别以为只有我才这么想,实际上我们都很讨厌这类记者, 因为他们愚昧无知,投机钻营,不辨是非。在美国,一旦媒体开始报道武装冲突 ,新闻中就不再有客观的事实,只剩下个人偏颇的观点。而只要媒体卷了进来, 那么你就很可能输掉战争,因为在其报道之后,我们的行动立刻就会受到更为严 格的限制,这对敌人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记者或摄影师不时会吃上一颗子弹,接着这些拿着高薪的新闻工作者就变成了国 家英雄,在报纸和电视上备受赞扬。海豹突击队员并不粗鲁,但这种事情真让我 们非常厌恶,我们经受了严酷的训练,拿着微薄的薪水,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搏 杀,每天都要面对阵亡或受伤的危险,但我们却从不张扬。海豹突击队员是幕后 的英雄,无名的战士,只有与他们同样默默无闻、伤心欲绝的亲朋好友才会记住 他们的名字。 一天清晨,我们在那些山间小径上的六号检查站执行任务,突然遭遇猛烈袭击。 我们大约二十名队员刚刚进入阵地,藏在山间的阿富汗暴徒就用火箭筒向我们集 火射击,数以百计的火箭弹从我们头顶掠过,打在山坡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 声。 我们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敌视美国的武装分子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我们用 了三天时间才把他们压制下去,而且最后还不得不呼叫大规模空中支援来掩护我 们撤退。又过了三天,我们得到的卫星照片告诉我们,恐怖分子在夜间派出了十 二名杀手,带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和弯刀在黑夜中摸向我们当时的位置,打算 把我们干掉。 恐怖分子的夜袭与当年对付苏联军队的战术如出一辙:在黑夜中悄悄靠近,割开 卫兵和岗哨的喉咙,直到苏联军队和年轻士兵的家人再也无法忍受为止。他们就 像当年仇视俄国人一样仇视我们。 海豹突击队员能够对付他们,也能够对付其他任何敌人。但是如果回到美国后有 人会为了这个把我们投入监狱,那我们可就麻烦了。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绝对不 愿意因此就不敢还击,在山区执勤的时候等着他们来割开我们的喉咙。 这就是当前美军士兵面临的问题:媒体对我们虎视眈眈,以指责我们为乐,导致 我们总是担心过度使用武力。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被如此对待。也许唯一的 过错就是热爱自己的祖国和它代表的价值观。 我们在阿富汗执行任务的前几周中,战斗一直在继续。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派出几 个小队,努力阻止叛乱分子沿山间小路渗透进入阿富汗。每次月圆时我们都会展 开大规模行动,因为只有那时月光才会照亮漆黑的山岭。 在月圆时我们还会派出直升机,看着那些满脸络腮胡子的疯子们越过边界涌入阿 富汗,然后对他们进行围捕。直升机像牧羊犬一样驱赶着他们,使他们疲于奔命 ,最后落入我们设置的口袋中。我们随即把他们抓起来,进行审问。 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来自海豹运输载具第一大队的水下作战专家为什么会在海 拔九千英尺的地方执行任务。在海军中人们普遍认为,海豹运输载具这种把我们 送往目标区域的微型潜艇是世界上行动最悄无声息的运输工具。那么操作这种交 通工具的部队自然就是世界上行动最隐秘的人。我们就是那支部队,随时深入敌 后,悄无声息地观察敌情,随后报告上级。我们的主要任务之一是发现目标,然 后呼唤执行打击行动的家伙。虽然打击行动听起来很刺激,那些家伙也以参加这 种行动为荣,但如果没有我们在兴都库什山脉孤独的山峰之间执行任务的话,打 击行动就根本不可能进行。 指挥官埃里克·克里斯腾森少校非常清楚我们的价值,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虽然 他来自弗吉尼亚州,但我这个得州人却让他开心不已,并总是用与我有关系的事 物给各种行动起代号。他觉得我就像是小山羊比利①和大野牛比尔②的结合。在 他的印象里,这两个人都穿着牛仔裤,拔枪神速,但实际上这两个人都来自得州 以北很远的地方,好像是堪萨斯州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不过对埃里克来说,得州 及其以西、以北的任何地方都是一片荒原,是无法无天的边疆区,那里只有柯尔 特点44口径左轮手枪、牛仔和印第安人。 所以我们总是一起乘直升机去执行"长角牛"行动或是"孤星"行动③,他非常 喜欢给行动起这种代号。我们执行的任务大多数是隐蔽进行的,通常需要密切监 视山间的小路和村庄。在拍照和抓捕目标时,我们总是尽量避免交火。 我们有时会遇到一群人坐在篝火旁喝咖啡,他们留着络腮胡,面色阴郁,身边的 AK47开着保险。我们首先要确认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普什图族人吗?是温和的牧 羊人吗?或者还是恐怖主义武装分子,那些一看到你就会割开你喉咙的凶残山民 ?几天之后我们意识到,基地战士根本就不像阿富汗山区农民那般皮肤粗糙、肮 脏不堪。许多人都曾在美国受过教育,现在他们来到阿富汗,小心地擦拭着AK47 ,准备把我们全杀光。 我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够展开非常有效的行动。以前我一直认 为他们一旦被发现就会转身逃命,但实际上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如果他们控制 着制高点或能够占领制高点,他们会坚决战斗;如果我们居高临下向他们冲过去 ,他们往往会径直往边境线撤退,逃入巴基斯坦境内,而我们不能越过边境追击 。如果跟他们的距离足够近,你就会看到他们眼神中透出的桀骜不驯、对美国的 憎恨和灵魂中燃烧着的怒火。 这里的确让我们感到不安,因为这里是恐怖主义的心脏地带;那些人就在这里草 拟、修改、制定摧毁世贸中心的计划。说实话,这一切看起来都是虚幻的、不可 能发生的,但是我们都知道灾难的确已经发生,而这片遥远、荒凉的地方就是那 场灾难的根源,是本·拉登手下战士的祖国,也是他们继续密谋摧毁美国的大本 营。在这里,对山姆大叔的仇恨如此根深蒂固,这令绝大多数西方人感到费解。 迈克、肖恩、艾克斯、我和其他队友来到了这里,随时准备面对我们的对手。他 们沉默寡言,意志坚定,是高山的主人,随时准备用步枪和弯刀给予我们致命的 一击。 看到这些人居住的偏远的普什图村落之后,我们更加难以理解所发生的一切。那 完全是未开化的原始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用晒干的土砖砌成,室内是泥土地面, 散发着尿液和骡粪的恶臭,房子底层还养着鸡和山羊。但就在这种穴居的环境下 ,他们对一座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策划并实施了骇人听闻的暴行。 村子里的卫生设施极其原始。他们在村边挖一个深坑,那就是全村的公共厕所。 我们都被警告要小心那些厕所,在夜间巡逻时更是如此。有一天晚上,我滑了一 跤,结果一只脚掉进了坑里。结果在死一般寂静的夜晚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大家都差点笑破肚皮。但这对我来说可一点儿也不好笑。 在接下来的一周,我碰到了更糟糕的情况。当时四周漆黑一片,我们在高低不平 的地面上匍匐前进,准备在一小片棚屋上面设一个观察点。如果不用夜视仪,我 们什么也看不见。这时我突然滑进了地上一个张开的口子里。 我不敢大声叫喊。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滑,我立刻明白自己是掉进了什么 地方,简直感觉不寒而栗。我牢牢地攥着步枪,高举右臂,以这个姿势径直掉进 了村子的公共厕所里,浑身都没在了粪便里面,这时我隐隐约约地听到队友嘘了 一声说:"小心!马库斯刚刚又找到粪坑啦!" 全队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又发出一片笑声,但这却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经历之一 。尽管天寒地冻,我还是背着全副战斗装备一头跳进河中,好洗掉那些恶心的东 西,不然的话我可能会让巴格拉姆基地的全体人员都患上伤寒的。 有时候边境检查站会遇到真正的麻烦,这时候我们就会派出大概二十名队员去增 援,我们先乘"悍马"吉普,然后还得步行几英里才能赶到。但问题在于,巴基 斯坦东北边境几乎无人把守。巴基斯坦命令各单位只能沿着柏油路巡逻,活动范 围不得超过道路两侧二十米,在这个范围之外就是一片自由的天地。所以人们只 要绕开大路,沿着古老的小径就能进入阿富汗境内。如果我们不加阻止,他们就 能自由往来。许多人进入阿富汗境内只是为了偷牲畜,我们对此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基地分子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扮作牧民四处活动,对这种情况我们 是决不会放过的,那些驮着炸药的驼队更是我们的重点。 每次与武装分子遭遇,他们都会抢先开火。只要有一丝声音,出现任何暴露我们 位置的响动,他们就会冲我们射击。他们的射击位置往往在巴基斯坦境内,而我 们不能进入那里,所以我们总是隐蔽地展开行动,小心地拍摄照片,抓捕他们的 头目,并时刻与基地保持联系,必要时随时请求支援。 我们的指挥官认为赢得胜利的关键在于情报,必须锁定炸弹制造者,找到他们的 后勤基地,摧毁他们的军火库,让他们无力发动攻击。但这实施起来十分困难。 我们面对的敌人残酷野蛮,对我们怀着刻骨仇恨,不怕牺牲自己的生命,准备同 我们战斗到底,并认为他们早晚会把这些侵略者赶出去。他们一直坚信自己能够 做到这一点。但我们要说,不,这不可能。 当高级指挥官在研究某个具体目标的时候,我们就在基地待命。这时我就会利用 自己的空闲时间主动到巴格拉姆医院做义工,我多数时间都呆在急救室,帮助处 理伤员,努力提高自己的医护水平,从而更好地救治队友。 在医院里帮忙真让我大开眼界,因为我们不但收治军人,也乐于救治阿富汗人。 当他们被送到急救室的时候,大多数人身上都有枪伤,偶尔也有刀伤。这个国家 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几乎每人都有一支枪,似乎每家的客厅里都摆着一支AK47, 结果枪击事件层出不穷。不时会有身负重伤的阿富汗平民躺在医院门口,而我们 不得不用"悍马"吉普车把他们接到急救室。无论是谁,只要来到这里,我们都 给以救治和最悉心的照料,而一切费用都由美国纳税人承担。 我希望自己当时也帮了医院一点儿小忙,当然,我的一切工作都是无偿的。我很 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当上一名医生,巴格拉姆医院是我提高 急救技能的理想地点,所以这段经历对于我来说非常宝贵。 在我照料伤患期间,指挥官们一刻不停地加紧工作,筛选情报,核实中央情报局 的报告,努力确认基地分子的头目,好让我们能够给武装分子以迎头痛击。 清单上的潜在目标总有一长串,其中有一些是需要优先打击的目标。我们通过卫 星和海豹突击队员的侦察发现了非常危险的人物,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并初步判 定了他们的位置。但是在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反复分析各种情报,判断抓获那些危 险人物的几率有多大,这样才能正确地选择打击目标。 驻守在巴格拉姆的各海豹小队随时准备出发执行打击任务,但谁都不喜欢盲目出 击,那样的话抓获基地分子高级指挥官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对于情报搜集人员 来说,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基地武装分子频繁机动,而且也非常聪明,虽 然他们并不完全清楚美国的技术能力,但他们绝对清楚不停机动的重要性。他们 从一个村子转移到另一个村子,从一个山洞转移到另一个山洞,在一个地方从来 不待太久,因此很难抓到他们。 我们小队的二级军士长丹·赫利非常善于找出那些有"油水"的任务,也就是那 些有更高几率捕获目标的任务。他花了大量时间分析目标清单,从中锁定某个恐 怖分子,找出他通常呆在哪里,最后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 赫利军士长会梳理整堆照片,对比分析地图与图表,找出那些有利的地点。如果 我们去这些地方执行任务,那么成功的几率很高,而且不必进行激烈的巷战。他 自己筛选出了一个名单,上面列出了主要嫌犯的姓名和可能捕获他们的地点。到 六月份的时候,他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本记录,上面记着基地组织重要人物的各种 常用战术和他们获得炸药的可能途径。 经过缜密分析,一个家伙的名字浮现在他眼前。出于保密的原因,我姑且称此人 为本·沙马克,他是基地组织一支主力部队的指挥官。这个人在山区长大,阴险 狡诈,曾攻击过阿富汗的许多城市,而且直接参与制造了数起针对美国海军陆战 队的炸弹袭击事件。沙马克大约四十岁,是个神秘的人物,手下大约有一百四十 至一百五十名武装分子。他受过高等教育,熟悉战术战法,会说五国语言,而且 是乌萨马·本·拉登的亲信之一。 沙马克让他的部队不停地机动,途中在普什图村庄外围扎营过夜,或者干脆住在 村子里,接受普什图人的盛情款待,然后再开拔前往下一个村庄驻扎,一路上不 断扩充队伍。追踪这些人异常艰难,不过他们也得休息、吃饭、喝水,甚至也得 洗澡,所以他们沿途必须得到村庄的帮助。 赫利军士长几乎每天早晨都会让我们小队的指挥官迈克和我看一份名单,上面列 出了大约二十个人和他们可能的藏身之地,我们就在其中筛选,挑出我们认为应 该追捕的对象,由此建立了一个流氓数据库,并根据掌握的情报从中选择每次任 务的目标。本·沙马克这个名字一直停留在名单上,对其兵力规模的估计也不断 增加。 终于,上级给我们做了一次简报,提出能否执行一次代号为"红翼"的行动,抓 住或击毙沙马克这个极其危险的家伙。但沙马克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时而在这 里出现,时而在那里露面,而且我们只有他的半身照片,照片的质量又很差,只 能让我们大致知道这个狗杂种的样子。"红翼"行动看上去是一次侦察监视任务 --进入目标区域,接近目标、拍照,如果可能的话,实施抓捕。 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与他相关的情报,这说明中央情报局,可能还有联邦调查局 ,也很希望能够生擒或击毙此人。随着一次次的简报接踵而来,本·沙马克变得 越来越重要了。情报显示其手下的兵力在八十人到两百人之间,这意味着要进行 一次大行动。赫利军士长命令我和A排其他三个兄弟一起参加这次行动。 上级并不是要我们去跟敌人的大部队正面作战,而是希望我们隐蔽好自己,"找 到那个杂种,牢牢盯住他,弄清他的确切位置和兵力部署,然后用无线电呼叫空 降打击部队,由他们将其捉拿归案。"很简单的任务,是吗? 如果我们认为他准备立刻撤离所在的村子,那么就由我们干掉他。也就是说由我 或者艾克斯对他进行射击。很有可能我只有一次机会将沙马克套进瞄准镜,然后 在几百码的距离上轻扣扳机。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可千万不能打偏了,否则我在 巴思课程中的狙击教官韦伯和戴维斯的幽灵肯定会冒出来,用力踢我的屁股,因 为射杀敌人才是他们训练我的目的所在。 如果我有机会开枪的话,他可别指望得到我的怜悯。我知道上级希望我们干掉这 个杂种,也为上级决定派遣我和我的兄弟执行这一任务而感到无比自豪,所以我 们会同往常一样竭尽全力,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我们每天都会去军情处看有没有关于沙马克的最新情报。赫利军士长一直在研究 这个任务,并同大队的作战处长指挥官中校一起进行讨论。问题还是一样:目标 到底在哪儿?他比萨达姆·侯赛因更加狡猾,卫星找不到他,就连中央情报局控 制的能够接近他的线人也打探不到他的真实身份和具体位置。如果不能确定他的 行踪,那么让我们全副武装带着相机进山就毫无意义。而且,基地组织对低空飞 行的军用飞机构成严重威胁,直升机随时都有被击落的危险,就连执行夜间行动 时也是如此。那些基地分子摆弄火箭筒就像摆弄AK47一样娴熟。 这种规模的行动还需要大量的支援保障:运输、通讯、空中支援,更不用说弹药 、食品、淡水、急救用品、手雷和各种武器。而且后面提到的这些东西我们都得 背在身上。 在行动准备初期,上级曾经明确告诉我们"准备执行红翼行动",一切准备工作 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这时整个行动却突然被取消。这是因为他又失去了 踪影。那些负责情报的家伙手里掌握着密报,研究地图和地形,圈定目标可能出 现的区域,做出估计和猜测,以为自己已经锁定了他的行踪,但无法将范围缩小 到某个具体的村庄或者营地,更无法进一步确定其位置,好让狙击手潜入进行猎 杀。 情报部门在等待准确的情报,与此同时,我和队友们执行了其他一些监视侦察任 务。一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刚刚返回营地,突然听说抓捕本·沙马克的行动有 了进展。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们猜想肯定是我们的一个线人得到了新的情报。 赫利军士长已经在研究地图和地形了,看起来我们马上就要展开行动。 海军上尉迈克·墨菲,士官马修·艾克斯,士官肖恩·巴顿和我这四个人集合听 取简报,了解相关情报和上级的要求。当时我们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行动而 已,但在最后一刻,人员配置上却出现了很大调整。他们决定换下肖恩,让三十 四岁的士官丹尼·迪耶茨顶替他的位置。 我和丹尼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个子不高(当然是相对于我而言的),非常强壮。 他来自科罗拉多州,但家却在弗吉尼亚州海岸的海豹突击队基地附近,他的妻子 玛丽亚非常漂亮,我们都亲切地称她帕兹。他们没有孩子,只养了两条大狗,一 条是英格兰牛头犬,一只是牛头獒,它们简直跟丹尼一样强壮。 丹尼和我曾一起在位于佛罗里达州巴拿马市的海豹运输载具学校接受培训,"9· 11"事件发生时我们正在学校。丹尼非常喜爱瑜珈和武术,跟肖恩的关系也很好 ,两个人看起来很有共同语言。我很高兴丹尼能够参加行动。他表面上似乎沉默 寡言,但实际上十分风趣幽默,心肠也很好。但千万不要惹恼他,因为丹尼·迪 耶茨可是头笼中的猛虎、一名勇猛强悍的海豹突击队员。 看来上级又一次对红翼行动亮起了绿灯。四人行动小组名单已经确定。整个小组 由迈克负责指挥,丹尼和我负责通讯,迈克和丹尼任观察手,艾克斯和我任狙击 手,并视当时的具体情况由我和艾克斯中的一人完成狙杀目标的任务。 根据行动计划,我们将在沙马克藏身处周围的制高点上进行潜伏,如果必要的话 需要连续潜伏四天,在此期间身体移动不能超出一英尺范围,而且绝对不能弄出 一点儿声响。 任何时候,我们都得极为小心地隐蔽好自己,密切注意那些武装分子,等待机会 击毙他们的领袖。由于他们配备有重武器,而且对当地地形了若指掌,这次任务 十分危险。 我们披挂整齐,登上了直升机,万事具备,只等命令"红翼行动开始!"就在此 时,任务再度被取消。与其说我们又一次跟丢了沙马克,还不如说这个狡猾的杂 种又在别的什么地方露出了头,让我们知道原来的情报有误。 我们离开直升机,无精打采地回到了住处。我们放下沉重的背包和武器,换下作 战服,擦掉脸上的油彩,回复普通人的角色。猎杀沙马克的任务停顿了两星期之 久,在此期间,我们又前往那些山间小径执行了几次任务,其中至少有两次任务 还几乎让我们丧命。 在一次行动中,我发现了重大情况,我亲眼看到一名阿富汗东北部最危险的恐怖 分子正独自骑着辆怪异的自行车在路上前行。我竭力克制把他当场击毙的欲望, 不希望因为开火甚至是移动身体而暴露全队位置,因为我们知道,他的整个驼队 马上就会驮着炸药在这条山路上出现,我们希望不但能够抓住他,而且能够缴获 这些炸药。至少我没有效仿以前一名战友的做法,据说那位战友直接打开电台, 呼叫来一架正在巡航的美军战斗/轰炸机,然后眼看着一颗五百磅的炸弹将那个恐 怖分子、他的骆驼和他周围五十码范围内的一切都炸上天。我们在那次行动中截 住了驼队,成功地抓获了那个恐怖分子,缴获了炸药,而没有采取那种粗暴的做 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2005年6月27日周一早晨,他们又一次追踪到了沙马 克的位置。这一次的情报看上去千真万确。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拿到了详细 的地图和地形照片。情报部门干得不错,地图比较详尽,地形照片拍得也还过得 去,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沙马克的清晰照片。不过我们通过分析情报确定了基地组 织另外一些头领目前也在这个地方,虽然这些目标的价值低得多,但已足以确保 红翼行动这次能够得以启动! 简报结束之后,丹·赫利军士长平静地对我说:"就这样了,马库斯。我们准备 行动。去让伙计们做好准备。"我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是,长官。准备出发" ,随后离开了简报室。当我朝宿舍区走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感到 一阵不安,疑虑重重。从那一刻起,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我已经看过地图,地图很清楚,但我没有在地图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们没 有关于目标区域内植被状况的详细情报,不过在兴都库什山海拔一万英尺的地带 ,土地显然非常贫瘠。用不着成为地理学家也能知道,植被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缓 慢,十分稀疏。这对登山者来说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而对于我们而言却意味着 一场噩梦。 我在卫星照片上数了一下,我们要侦察的那个村子一共有三十二栋房子,但我们 不知道沙马克到底藏在哪栋房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当我们进入目标区域并获得更 准确的情报后,是不是会发现村子里还有另外的房子。 有些照片反映了村子的布局,但照片上几乎看不到村子周围的环境情况。我们非 常精确地测定了村子的GPS坐标,还挑选了一些可以作为直升机降落区的地点,虽 然我们在进入目标区域时会从直升机上实施索降,直升机不需要降落,但撤退的 时候有没有找到合适的降落区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我知道,我们需要在山间地势较低的地方炸倒几棵树,这样我们不但在撤退时可 以利用倒下的树木掩护自己,还能开辟直升机降落区,从而帮助负责直接行动的 部队顺利完成机降。植被稀疏的山顶不适合直升机秘密起降,如果周围有扛着火 箭筒的武装分子就更危险了,而沙马克的武装训练有素,事实也证明他本人是个 强悍的家伙,海军陆战队不断遭袭出现重大伤亡就证明了这一点。 在我走回住处与队友汇合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次任务中的一个问题:四周没 有藏身之地,也就是说没有合适的观察点,而如果不能占领好的观察点,就意味 着无法有效地进行侦察活动。如果村庄周围的悬崖绝壁与我想象中的一样崎岖, 缺乏植被,到处是石头,那我们在村庄周围的高处就会非常显眼,如同嵌在山羊 屁股上的钻石一样引人注目。 另外,沙马克手下的八十到两百名武装分子很有可能时刻警惕地观察着他们首领 周围的每一寸土地。考虑到这些,我有些担忧。我不是担心敌人的人数众多,而 是担心因无处藏身而无法完成任务。如果周围可供选择的藏身地点有限的话,那 就很难找到一个理想的地点从适当的角度和距离上来监视那个村子。 回到营房后,我遇见了迈克,把手里的地图和照片递给他,告诉他我们即将深入 敌后。我记得他当时回答说:"棒极了。又是三天时间的娱乐和日光浴。"但当 他看着照片上那些极其陡峭的悬崖,令人恐怖的地形和难以找到藏身地点的山岭 时,他的表情变了。 这时候,艾克斯和丹尼来了。我们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满怀心事 地去食堂吃午饭。我吃了一大盘意大利面,随后我们回到宿舍换衣服。我穿上了 沙漠作战长裤和丛林作战夹克,这是因为情报显示降落区域的植被不少,而且我 们会降落到一片树林里。我还戴了一顶狙击手风帽。 迈克和丹尼带上了加挂榴弹发射器的M4步枪,而我跟艾克斯则拿了MK12狙击步枪 。我们四人都带了赛格-索尔9毫米手枪,不过决定不带M60机枪这样的重武器, 因为我们的装备已经十分沉重,如果再背上机枪就无法攀登悬崖绝壁。 我还带了几个克莱莫地雷,这是一种带有绊线的爆炸装置,可以防止偷袭者靠近 。在阿富汗执行任务的第一天就给了我一个教训:当时两个阿富汗人摸到了离我 极近的距离,在那个距离上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把我干掉。 我们还带了一大卷爆破索,准备到时炸掉一片树林供直升机降落,这样才能保证 我们在任务完成后顺利撤退,执行打击、抓捕行动的部队顺利到达。临出发时, 因为对整个行动有所担忧,我又抓了三个弹夹,这样我身上一共带了十一个弹夹 ,每个装弹三十发。八个弹夹是标准的弹药携行量,但红翼行动有些让人担心。 最后我发现大家都有同感,每个人都多带了三个弹夹。 我又背上了一个用于引导直升机降落的发光装置,此外还有望远镜和备用电池。 丹尼背着电台,迈克和艾克斯则背着照相机和电脑。 我们还带了单兵自热口粮--牛肉干、鸡肉面、能量棒、淡水--还有花生和葡 萄干。所有物品加起来大约重四十五磅,这对我们来说是轻装上阵。肖恩过来为 我们送行:"再见,公子哥们,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驱车来到特种作战直升机的停机坪,在那里等待消息,看是 否会出现变动。如果那样的话,那将是红翼行动第三次被终止。但这次传来的命 令却是"劳力士,一点钟。"意思是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我们放下装备,躺在跑道上静候夜幕的降临。我记得当时天很冷,不远处山顶上 有厚厚的积雪。迈克告诉我他带上了自己的幸运石。那是一块尖利的花岗岩,我 们上一次执行任务时,这块石头戳进了他背部,而由于当时我们隐蔽在一个非常 危险的地方,所有人一动都不能动,所以直到三天后才把它取出来。"我可以用 它来戳你的屁股",他说道:"让你时刻想着回家。" 另外还有几个小组也要在当晚出动,他们同我们一起在跑道上等待。快速反应部 队也在此时准备奔赴阿萨达巴德。我们刚刚对阿萨达巴德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照相 侦察,现在他们带的就是我们拍的那些照片。前苏联废弃在当地的基地依然还在 ,库纳省的首府阿萨达巴德也仍然是片危险的区域。当年就是在阿萨达巴德,阿 富汗战士包围并几乎全歼了一支前苏联部队,从而拉开了前苏联1989年承认失败 ,全部撤出阿富汗的序幕。那场战斗发生的地点与我们此次任务的目的地只隔着 几道山梁。 终于,直升机开始轰鸣。虽然行动计划中存在许多变数,但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命令下达了,"红翼行动开始!"我们背起装备,登上支努干直升机,准备进入 目标区域。我们将向东北方向飞行,大概有四十五分钟的航程。"希望本·沙马 克那个混蛋还待在我们认定的地方。"迈克说道。 前往阿萨达巴德的另外五名队员也登上我们的直升机。另一架直升机率先起飞, 我们的直升机也随即离开跑道,在基地上空倾斜转弯,进入目标航线。外面漆黑 一片,我没有看窗外,而是始终盯着地板。迈克、艾克斯、丹尼还有我,我们四 个人都对此次任务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我也说不清这次任务究竟有什么不同。往 常前去执行任务时,我们总是充满自信--我们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吧! 海豹突击队员绝不会承认自己感觉恐惧。即使我们感到害怕,也决不会说出来。 我们会打开舱门走出去,勇敢面对敌人,无论对方是多么的凶残。那天晚上我们 心中的感觉决不是对敌人的恐惧,而是种对某种未知因素的担心,因为我们不能 确定在那种地形下会遇到什么情况。 飞临行动区域后,直升机三次找错了降落地点,每个地点之间相距几英里。每次 直升机都飞得很低,在地面上盘旋,但那些地方都不是我们预定的降落地点。如 果阿富汗人看到当时情况的话,他们肯定会一头雾水--就连我们自己也被弄糊 涂了!飞入,飞出,飞回,悬停,最后飞离。我相信就算沙马克的人在附近,他 们也不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我们的位置,也绝对找不到我们。 我们终于飞向真正的降落地点。最后的命令下达了--红翼行动开始!机降控制 员下达口令:"十分钟准备……三分钟准备……一分钟准备……三十秒准备!… …出发!" 机尾的坡道放下,我们来到机尾,直升机上机枪手的M60机关枪随时准备射击,以 防我们遇到埋伏。外面月黑风高,直升机的旋翼在风中发出熟悉的"嘣--嘣- -嘣--嘣"的声音。到目前为止,没人冲我们开枪。 绳索从机尾放到地面,位置调整得恰到好处,以免我们进行索降时绳索把枪支缠 住。没有人说话,我们背好武器装备,排成一列,丹尼第一个出发,没入茫茫黑 夜之中;我紧随其后,然后是迈克和艾克斯。我们抓住绳索迅速滑向地面,每个 人都戴着手套,以防手被绳索磨破。索降高度大概为二十英尺。 我们一落地就以二十码的间距四散展开。此刻寒气逼人,而直升机旋翼吹起的狂 风则扬起漫天沙尘,无情地吹打在我们身上。这可真是雪上加霜。我们不知道暗 处是否有武装分子在监视着我们,在这片由武装分子控制的土地上,这是完全有 可能的。我们听到直升机的引擎猛然迸发出一阵咆哮,随后它迅速向上爬升,离 开了这片荒芜的土地,飞入茫茫黑暗之中。 我们在原地隐蔽了十五分钟,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山上没有任何声音。这里不 仅是安静,而是超越"安静"概念的寂静,就仿佛置身于外太空一般。我们可以 看到下面有两堆篝火或是两盏灯笼,距我们大概有一英里远。希望那是牧羊人。 十五分钟过去了。我的左侧是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山,右侧是一片巨大浓密的树林 ,周围则是一片低矮的树木和茂密的植物。 最终的行动地点在我们上方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让人神经异常紧张,因为任何 人在这里都可以掩藏他的形迹。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敌人。 十六年前,那些前苏联士兵就是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被人悄无声息地割开了喉咙 ,我猜他们在被杀之前一定也有我们现在的这种感觉。 我们站起身,我走到丹尼那里,让他打开通讯设备,告诉机降控制员我们已安全 落地,然后来到迈克和艾克斯的位置,他们俩人正拿着一根粗大的绳索。荒谬的 是,绳索是被砍断后从直升机上扔下来的。 这绝对是个错误。直升机机组成员应该收回绳索带走,上帝才知道他们以为这根 绳索对我们有什么用处。我也很庆幸迈克找到了绳索,否则它很容易被四处游荡 的武装分子或农民发现,如果他们是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之后特意前来寻找蛛丝 马迹的话,他们就更容易找到这根绳索,而绳索会毫无疑问地证明美国直升机曾 在这里降落过,这无疑就敲响了我们的丧钟。 我们没有带铲子,迈克和艾克斯不得不用树枝、杂草和树叶把绳子藏起来。我知 道空中有一架AC-130炮艇机正在监控着我们,所以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我就打开 电台与之取得联系,并向其发送了简短的信息: "狙击手二十一号,我是闪光三号,准备出发。" "收到。" 这是我同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现在我们集合准备出发,目标大约在四英里以外 。我们的行进路线是事先计划好的,先沿着一道山脊前行,顺着山势向右一个急 转弯之后再继续行进。沿线主要地点都已经在地图上标出,旁边还注明了GPS卫星 定位数据,它们分别被称为一、二、三号地点。 但这里的地形糟糕至极,而且没有月光,周围漆黑一片,我们的行进路线又选择 正面攀登陡峭的山峰,所以我们居然没从山上掉下去摔断脖子真是个奇迹。更糟 糕的是,当时还下着大雨,雨水冰冷彻骨,不出十分钟,我们都浑身湿透了,仿 佛又回到了地狱周。 我们的行动异常缓慢,爬上去,又滑下来,在黑暗中摸索寻找任何可以抓得牢、 站得住的地方。在出发后的半个小时里,我们几个都曾从山上滑下去过,但我的 情况最糟,因为其他三个人都是攀登专家,个头比我小,体重比我轻。由于块头 大,所以我的行动要慢得多,老是落在后面。当我在后面追赶他们的时候,他们 就在前面休息,而等我赶上他们的时候,迈克就示意继续前进,不给我任何休息 的时间。"去你妈的,墨菲。"我愤怒地骂了他一句。 实际上,当时的环境如此恶劣,坐下来休息并不是个好主意。我们浑身都湿透了 ,如果停下来休息,五分钟内就能冻僵,所以我们不敢停下脚步,一直往上爬, 尽量保持体温。这段路程真是让人痛苦不堪。我们不时伏下身体,尽可能地抓住 某个支撑物,以免再次滑下山去。 最后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并在山顶上发现了新鲜的足迹。显然不久前曾有恐怖武装)的大队人马从这里经过,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沙马克和他的手下 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 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平地,草木繁茂,月亮此时从云缝中露出身影,在白色的月 光照耀下,我们面前的草地简直像人间仙境。我们都禁不住停下脚步欣赏这幅美 景。 但片刻之后,我们突然意识到草丛中很可能埋伏有敌人,所以都蹲下身子,一声 不响。艾克斯试着找一条小路穿过这片草地,但没有找到,接着他又想自己开出 一条路,结果也失败了。草丛太过茂密,几乎把他淹没在里面。没过多久他就回 来了,在亚洲温柔的月光下,在紧邻世界屋脊的古老传说中的土地上,他满怀诗 意地告诉我们:"伙计们,这他妈的根本过不去。" 我们的右侧是一道深谷,作为我们目标的那个村庄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我们已 经抵达了一号地点,现在我们只能重新选择一条路线,沿着悬崖的侧面继续前进 。这时候,一团浓雾突然飘来,我们脚下的山峰和峡谷都没入其中。 我记得自己当时注视着月光下的雾霭,如此洁白,如此纯净,看上去就好像我们 能够从中径直走过,抵达对面的山峰。透过微光夜视仪看到的景色简直无与伦比 ,堪称是天堂美景,但在这幅美景之下的土地上,却有地狱的潜流翻滚涌动,仇 恨的火焰熊熊燃烧。 当我们被眼前的美景惊呆的时候,迈克推算出我们刚刚离开一号地点不远,还得 继续向北走。由于无法穿过这片草地,我们呈扇形散开搜索可行的路线,结果丹 尼找到了一条绕过大山的小路,能够通往我们的目的地。但这条路也不好走。月 亮又躲进了云层,天上也再次下起了大雨。 我们又往前走了大约半英里,沿途的地形简直跟那晚的天气一样糟糕。这时候我 们在雨中意外地闻到了房子和山羊粪的气味--前面有一座阿富汗人的农舍,我 们差点儿一头闯进它的院子里。现在我们必须非常小心了。我们伏下身体,从悬 崖绝壁旁隐蔽的地方匍匐着穿过浓密的灌木丛。 尽管我们吃尽了苦头,但对于深入敌后作战的海豹突击队员来说,这种环境真是 完美无缺。如果没有我们配备的先进夜视仪,他们不可能看得到我们。狂风暴雨 只会让他们待在屋里,而没有睡去的人会以为只有疯子才会在这种天气里待在外 面。他们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四个人一路上都在摔跤,大概每走五百码就要跌一 跤。我们浑身湿透,全身都是泥,感觉就像参加巴思第二阶段训练的学员。没错 ,只有疯子,或者是海豹突击队员才愿意在这种鬼天气里四处走动。 不过我们当时可没想那么多,一心只想着那所农舍。这时候,月亮突然又从云层 里露出来了,明亮的月光将我们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我们赶紧躲到暗处。 绕过那座农舍后,我们沿着山腰继续向上攀登,沿途的植被还算茂密。但突然之 间,出发前我所有的担忧都变成了现实,猛地向我们砸了过来。走出树林后,我 们面前是一片贫瘠、荒芜的坡地,坡地的北面则是一座陡峭的高岗。 这里没有一棵树木,没有一簇灌木。只有湿淋淋的页岩、泥巴和大大小小的石头 。月亮就在我们头顶,把我们长长的影子投在山坡上。 这简直是我的噩梦,自从在简报室第一次看到行动计划时,这个噩梦就挥之不去 :我们四个人站在光秃秃的山上,毫无掩蔽,而山下就是基地组织盘踞的村庄。 对于基地组织的监视哨来说,这种情况再有利不过了,他不可能看不见我们这样 明显的目标。对于我的狙击训练教官韦伯和戴维斯来说,这是他们最可怕的噩梦 ,狙击手毫无掩蔽地暴露在开阔地中,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真他妈的。"迈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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