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大女子,《小女子》 这本小册子的篇目很随意,记录的不过是我足之所至、眼之所看,不似教科书或编年史一般,一定要尽力涵盖所有重要作家。甚至说光是记录我喜爱的作家也不准确,因为明明有很多我喜爱也略有涉猎的作家,譬如伊丽莎白·毕晓普(Elizabeth Bishop),也没有收录,而且也没有打算收录。 但路易莎·梅·阿尔科特(Louisa May Alcott)一段没有写成,却一直令我惴惴不安,主要原因,大约是因为她太著名。她在国内的名望如何我不太清楚,因为我小时候并不曾读过她的小说,今天国内有多少她的译作我也不甚了了,然而,在美国,她几乎是家喻户晓,尤其是有女儿的人家;再说她和另外几位文人大佬儿如影随形,在睡谷里,她是和这几位文人一同葬在作家岭的;我猜想,在小女孩儿读者群里,她的声望,大约肯定是要超过爱默生、梭罗和霍桑的。 情知如此,我是一早就打算要写她的,却是迟迟没有动笔。究其原因,很惭愧,是我自己对女作家、女孩题材的偏见。 美国的女儿文化,实在是不敢恭维——我再酸葡萄一回,多亏自己没有女儿,不然她要玩芭比娃娃,要当啦啦队员,说话又嗲又赖,还不要烦死……我有个先入之见,美国女儿文化受《小女子》一类《女儿经》毒害太深,我们误以为美国女子独立、有思想、反抗权威,其实,美国传统女子文化,譬如《小女子》一类,其实都在给小女孩子灌输顺从,即对父亲和男权的服从。 还有读者的阅读年龄问题。这本小说是写给小女孩儿看的,大概一定要小女孩儿时候看,才会有身临其境的亲近感,成年后,对作者的身世和时代有所了解以后,太多地感受到她生活的无奈和不公,看见的是书中渲染的故作的安贫乐道和幸福生活背后的辛酸和抗议,觉得意淫的成分太大。 当然了,好的文学作品是必须要意淫的,否则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方舟子的打假文了。 读过一些女性作家的书评,她们都认为路易莎一生曲己逢人,受了很多委屈,这本书是应父亲要求而写的,后来写的许多书也是为了养家糊口。除了《小女子》以外,路易莎还写过很多其他小说,以浪漫小说为主,我基本上都看不下去。记得有一部里头,写的是一个有钱的孤女,住在有钱的祖父家,然后有英俊的船长来访问祖父,英俊的船长又勇敢又居然还喜欢读书,于是聪明美丽的少女便和他一见钟情,然后在一个风浪的夜晚,英俊的船长救了她的命,然后邀她和他一同驶往意大利。粗略一看,这样的情节,意淫的成分太大,意在满足贫穷少女的青春梦想。 这还是五六年前的事情。2008 年的金融危机,在我的阅读书单上也能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当时经济动荡、工作繁忙、小孩生病,我的心绪中平添许多焦虑,读路易莎·梅·阿尔科特读不进去,倒借着她发了一回牢骚。那一天,李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人们曾经津津乐道的美林公司也被美洲银行吞并。对金融世界的残酷和黑暗,我一向深恶痛绝。而此时大鲨鱼濒临破产,美国政府却又拿纳税人的钱来“救市”,让我们工薪阶层的中产阶级上救华尔街大鳄,下接济失业和低收入人士,从此以后,我便不再心甘情愿地为公司当牛做马。我头一份工作是在语音识别公司“龙系统”(Dragon Systems),从公司破产里略窥了一点金融丑闻的豹点,从那以后,就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渴望成功、“与狼同奔的女人”。 《与狼同奔的女人》(Women Who Run With the Wolves:Myths and Stories of the Wild Women Archetype,by Clarissa Pinkola Estes,Ph. D) 是一部学术论文,读起来不轻松。大意是,社会给女人规定的清规戒律,早已使她失去了她们与狼同奔的天性,人类社会的发展反而约束了女性,迫使她们曲己逢人,使她们变得温和、非我。 理论上我是很认同这样的说法的,而且认为我本身也是这样的,虽然我如今中庸的生活一方面是屈从社会期待,另一方面也是自己有意识的选择。 大约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其中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委屈,我才会对路易莎失望、苛刻。《小女子》依旧还是没法读下去。我还和康科德图书馆的特别搜集部门(Special Collections)约定,要专程再去精读细览,却屡屡爽约。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想象中的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隐忍。和《小女子》中与她相对应的人物乔一样,她天生的野性受到了约束,自己也觉出了痛苦,对此她却不能诚实面对,反而为这样的尴尬寻找各种各样的遮蔽和借口。《小女子》一书字里行间都透着虚假的温情——每个人都那么富于牺牲精神,大家又都是在为了什么东西在牺牲?——电影也显得矫揉造作。也许是我太玩世不恭了,对一百多年前的人 们认认真真的挣扎缺乏应有的同情。 《小女子》虽然终究还是没有认真读完,《新英格兰人文之旅》这本小书的框架却是在那时搭成的。我开车的时候听广播,WCRB99.5一般都播一点古典音乐,现在发现这个台比较俗气,听得最多的,一是莫扎特(上午9点,现在要挪到下午3点了),二是华尔兹(下午的,下班时间往往听得到),三居然是德沃夏克。弄得我现在听到德沃夏克就烦不胜烦。 有一天,碰巧他们没有放音乐,而是播放地方台的一个访谈节目,谈的是麻州的文化地图。谈到康科德一部分,我就觉得他们知道的还不如我多。不过人家是做实事的,对这些文化遗址除了纸上谈兵地喜欢以外,还在千方百计地维持它们。 像世界各地的文化遗迹一样,精神的象征,仍旧需要物质的金钱来维持。他们谈及的新英格兰地区的文化遗迹,都受到了缺粮断炊、难以为继的威胁。就是因为我们这类人的懒惰和无知——还有一些人,甚至还不如我们附庸风雅,这些地方,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历史文物、故居、旧宅都缺乏修缮,面临着关闭甚至倒塌的危险。这个对话中说了两类情况略好一些的纪念地: 第一,和美国革命有关的。例子是朗费罗。朗费罗狡猾,尽歌颂美国革命了,于是就有政府资金维护他的故居,他家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样。我只去过“路边客栈”(Wayside Inn),是他的诗里写过的(《保罗·雷维尔的骑行》〔Paul Revere,s Ride〕),因为有基金,名气也够大,住的人也足够多,于是还能够筹集一部分资金,不纯粹靠募捐维持,不必完全靠乞讨为生。 第二,拍了电影的。连我们这样附庸风雅、多少还保留一些对书籍的爱好的人,许多时候,不也是先看了电影再去读书么,访问某地,也常常是因为在某个纪录片或故事片里听说了某个故地,然后才按图索骥去拜访。对话中举例,薇诺娜·赖德(Winona Ryder)版的《小女子》出来以后,拜访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故居TheOrchard House 的人就多多了,于是收入便增加了许多,可以部分脱贫了。 我也找过《小女子》的录音。这几年开车时听了很多大部头作品,《小女子》却一直没有找到录音。不过,尽管心中很多不情愿,我还是带着使命感看了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传记体电视剧,又重看了电影《小女子》,更重要的是认真阅读了约翰·马特森(John Matteson)的传记作品《伊甸园的逐客: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和她父亲的故事》(Eden’s Qutcasts: The Story of Louisa May Alcott and Her Father)。《伊甸园的逐客》赢得了2007 年的普利策奖,书又是2012年在梭罗年会上买的,还巴巴地请作者签了名,我算不得读书人,在读书上却是各种势利眼,有了这几层缘故,这本传记,我倒是认认真真读下来了。大凡传记作品,无论作者怎样强调客观,毕竟作者和传记主人公朝夕相处了很多年,写下的传记,总是会再现一些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一旦窥见这个隐秘的内心世界,看见了主人公人性的软弱之处,我们便很难对之完全苛刻。也或许是自己终究老了几岁,也或许是对她多了一些了解,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也渐渐变得亲切起来。 看PBS拍的《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小女子背后的女子》(Louisa May Alcott:The Woman Behind Little Women)时,刚开始有些别扭,因为说是纪录片,里面的人物又是演员来演的,说是戏剧,里面的人物又基本上是平铺直叙,讲述真实的故事。 过了几分钟以后,渐渐习惯了DVD 选择的角度,感觉这样拍还是相当不错的,人物虽然是演员扮演,但都是十分熟悉的人物,取景是十分熟悉的波士顿和康科德的实景,故事也很温暖动人。 现实生活中的路易莎,因为是长女,因为家境贫困,早早就需要承担家庭的重负。像同时代那些女子一样,她的身体也被巫药损害。她在华盛顿当战地护士期间,因为身体不适,医生给她打针,注射的药物是氯化亚汞(mercurous chloride, 甘汞calomel),从此以后,她体内的水银就不断地毒害着她,直到她五十六岁时因慢性中毒而死。 说“同时代的女子”,我们能够想起的,自然是留下过文字或者和文人相关的女子。艾米莉·狄金森终身未嫁,她和母亲一样体弱多病,她母亲的头痛症状,很像是水银中毒;爱默生的妻子利蒂安·爱默生,常年病恹,也是头疼体虚、精神抑郁一类。而爱默生的长女埃伦,因爱默生忙于讲学,妻子无力持家,她才十五六岁就让老爹“说服”退了学,回家当女主人,终身未嫁,也没有自己的“事业”。 相比之下,玛格丽特·傅勒性格比较强势,她和当时的文人们交往,给人的感觉是平起平坐的。傅勒是长女,父亲早逝,多弟妹,多年也必须持家……四十岁才“嫁”了一位家道中落的意大利贵族后裔,勇敢地要将他带回美国,却在途中溺水而亡。即使在文人圈中,也有人譬如说霍桑对她的性格略有微词,认为她太咄咄逼人,不符合淑女规范。 和她类似的还有伊丽莎白·皮博迪(Elizabeth Peabody),霍桑的妻子索菲亚的姐姐。伊丽莎白是当时波士顿文界的大姐大,爱默生们都要听她几分。然而,因为她在男人面前颐指气使,在男人眼里,她不再是可以作妻子的候选人;即使她放弃婚姻,也依旧未能拥有自己的书籍、组织、讲坛。 八卦说,霍桑本来是伊丽莎白带回家的,他却绕过姐姐,爱上了妹妹索菲亚。索菲亚和同时代的女子相比,算是最幸运的,除了郎有情奴有意的美满婚姻外,她还多少留下了一些她自己的文字和绘画。 读到这些女子的故事,我总是难免跨越时空,想到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时代是多么重男轻女,就连思维超前的爱默生,也是那么重己轻女,个性比较独立的路易莎本人,也还是那么重父轻己。 《小女子》这样的经典,除了纪录片以外,自然还有电影。凯瑟琳·赫本演过其中的女主角乔·马奇(Jo March),看了点片段,觉得有点乍乍呼呼,不知道整个电影怎么样。我认真看过的,是现代版的电影,其中是我喜爱的女演员薇诺娜·赖德演乔,整个电影还勉强过得去,结尾她却嫁给那个木讷乏味的德国教授,着实令人莫名其妙。 看了PBS的DVD,才知道这个结尾是路易莎写来哄读者的。本来她是不想让乔嫁人的,她还是相当前卫的,坚信女子可以通过选择不结婚来保留自己的独立和自由,但读者们不干,于是路易莎只好让乔屈就。以小人之心,度伟人之腹,我心中对路易莎多少生出一些怜悯,她其实也不过是真正的小女子,渴望爱情(却不喜欢家庭之累),渴望精神生活(却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阿尔科特本来是住在Wayside House 里,购买时,爱默生曾借给他们五百美元。后来因为无力维持,他们把这栋房子卖给霍桑了,全家搬回波士顿,在此期间搬过三十次家。后来再回康科德居住,才搬入Orchard House,还是爱默生帮了他们一把。爱默生家里有钱,自己也会挣钱,对梭罗、霍桑和阿尔科特家都不同程度地接济过。 阿尔科特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教育家,爱默生的好朋友。爱默生钦佩他的理想主义,但爱默生本人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并不像阿尔科特那样逃进梦想之中。阿尔科特一直在接受他的接济,和梭罗一样。与梭罗不同的是,阿尔科特有一个家,一个妻子和四个女儿,在女子不能工作,甚至不能拥有财产的时代,这些女子本来都应当由他来养活。 但是,阿尔科特在自己创办的学校Temple School失败以后,再也不曾挣过钱,于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不得不出门挣钱。他的太太是比较早的出门工作的女性;和浪漫的女权主义者不同的是,她挣钱大部分是因为生活所迫,不是为了抽象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和独立能力。 路易莎的母亲本来是波士顿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后来却不得不成为养家之人,出头露面,还办过职业介绍所。路易莎本人什么都干过,包括裁缝、富家小姐的陪伴等等。在很大程度上,她和她母亲都对她父亲的以维持基本生活为代价的理想主义哲学深有抵触。 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写《小女子》,就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罗伯茨出版社的编辑托马斯·奈尔斯在编辑路易莎父亲的手稿时顺便提到,当时的市场上为女孩子写的作品很少,希望路易莎能够为她们写一些东西。路易莎勉强开始写《小女子》,她自己的文字和日记中,从来没有说过她在写作《小女子》的过程中有过喜悦。 PBS 的纪录片里说,路易莎写的东西实在太多,大都是用笔名写的,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它们全部搜集起来。她所有的书,每一本销售量都在一万册以上,这在当时,大概是相当可观的,赶得上《哈利·波特》了。据纪录片说,J.K.罗琳写作《哈利·波特》,还是受到了《小女子》的激励呢。 只统计目前已经确认是路易莎·梅·阿尔科特作品的,数量就已经相当可观了。她有生之年挣了十万美元,亨利·詹姆斯好像只挣了两万五千美元,赫曼·梅尔维尔则只有区区一万美元。当然,亨利·詹姆斯家世要好得多,且没有家室需要赡养,梅尔维尔倒霉一些,不幸成了那些身后哀荣、生前一文不名的悲剧天才。 路易莎·梅·阿尔科特认为自己的病是源于当护士时在华盛顿用的氯化亚汞导致的水银中毒,但纪录片编剧认为是Lupus(红斑狼疮)。片中还放了一张她当时的画像,认为她脸上的红晕,加上对她当时的某些症状的描述,都是指向红斑狼疮,而不是水银中毒。 根据传记《伊甸园的逐客》的作者马特森的判断,路易莎可能有躁郁症(manic-depressive illness)。Mania:躁狂,depression,抑郁。路易莎的小说《情绪》中关于女主人公西尔维亚的许多描写,就表现出了一个躁郁病人的特征。研究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传记学者们意见不一致,但有些人认为她本人就有这种症状,她的父亲和叔叔都有这种病的症候,叔叔于1852 年死于自杀,她自己也有过自杀企图。 伴随着躁郁症,也有过人的创造性,患有躁狂症、抑郁症的作家、艺术家比比皆是,路易莎·梅·阿尔科特也应当属于幸运之列。 故事的内容是出版商定的:他们要个关于女孩子的故事。故事的框架、哲学和基调是父亲指定的,他要求她把小说写成如何培养小女人的道德文章。 女儿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崇敬中又夹杂着失望,在小说中,她为尊者讳,于是父亲的形象就成了一张白纸,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小女子》中,父亲是一个士兵,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母亲和姑娘的谈话中出现,后来他在战场上受伤,乔卖掉自己的头发才能给妈妈买一张火车票,让她能够去华盛顿看护他;他凯旋时有过几句台词,但却基本没有承担什么责任,在故事中若有若无。 实际上,真正参加过战争、去过华盛顿的是路易莎自己,而不是她的父亲。她不是直接上战场,而是当医院护士,护理和救治伤员。不过,路易莎本人在护理过程中染上伤寒,她的父亲不得不去把她接了回来。 乔把头发剪掉卖出25美元时,她妹妹惊叫着说:“你身上唯一美丽的地方!”(Your one beauty!)这也是有来源的:路易莎生病期间,大夫剪掉了她的头发,她病情好转后,在日记中悼念过自己一英尺半长的头发。 这本书令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名声大振,也挽救了她的家庭的财政危机。但她本人对这本书深恶痛绝,屡次强调她写这本书不过是为了钱。她在听从父亲的指挥的同时,作了一个隐晦的反抗:小说中,她的父亲不是一个神思恍惚、若有若无的人物,而是一个战斗英雄,是一个志愿参加反对野蛮的蓄奴制度的战争的随军牧师。这样,她就巧妙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家庭里其实并没有一个父亲,同时,也私藏了她的一份梦想,盼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令她自豪的人物。 借着《小女子》,路易莎的文学创作生涯就此真正开始。她开始在波士顿一家废奴杂志《波士顿共和国》上发表她在医院服务期间的来信,信件大受欢迎,报纸销量大增,事后也有持废奴主张的出版商主动要求将这些信件编辑成书出版。更让她自豪的是,战争结束后,在康科德士兵返乡的庆祝日,六十名士兵行军到OrchardHouse跟前,向前战地护士路易莎·梅·阿尔科特敬礼。 《小女子》电影剧照。那个不存在的父亲从前线给家里的女子们写的平安家信。 为自己的成就自豪之外,路易莎还是没有忘记写作和发表这些作品的物质功利;她悼念梭罗的诗歌《梭罗的笛子》发表之后,她在日记中自嘲:“我这人就是贪财,我喜欢当文学名人,同样也喜欢(发表这首诗)挣来的十美元稿费。” 薇诺娜·赖德是个不错的演员,可惜她以如日中天的名望,和随之而来的万贯家财,却从商店偷区区五千美元的一个背包,自那以后,她名声大坏,再也没见她演过类似于《小女子》中的乔和《纯真年代》里的梅那样完美的角色。 看电影时,姐妹们似乎不像以前印象中的那样完美无缺;她们依旧美丽、纯真,理想中的美国女孩,但同时也有虚荣、竞争、小心眼,这些缺陷,使她们显得真实。 母亲还是过于完美了些,说的很多台词像是牧师在讲台上布道,好听是好听,总让人觉得虚假。幸亏是苏珊·萨兰登(SusanSarandon)来演,她的演技,让我们相信这样“高大全”的人物还是有可能存在的。 阅读传记《伊甸园的逐客》,我也开始相信,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母亲确实是一个超凡的女人,她既真心信仰和尊重路易莎父亲的理想主义,又为他的思想和现实生活提供了现实的支撑,在女儿眼里,她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性形象。 如何看待作者和作品之间的联系,我是不敢太绝对的。有人将两者截然分开,有人又将作者的生平与作品中的人物等等一一挂钩,两者都有些极端。 高明的小说,作者应当是保持一定距离的,然而许多上乘之作,如杜拉斯的作品,就是有很强的自传色彩,写来写去,离不开自己的感情世界。这个感情世界碰巧特别丰富,于是她的作品就能够引起我们许多共鸣。张爱玲的小说,具体看来,比如《金锁记》,都是有生活中的原型的,许多故事,虽然她不是亲身经历,却是就近的观察员,然后她就很诚实地用她的笔写出来。姚先生嫁女那一篇,原型就是她唯一的舅舅,因为她写了他的故事,写得那么刻薄,便和她断绝了交往。 索尔·贝娄、菲利普·罗斯等等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们的同事、家人不能忍受他们将个人的生活活生生地展露在众人面前。所以他们成名之后,却是众叛亲离。如今网络发达,许多人乐于向公众展露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隐私,但这批人是以自己乐意的方式展示自己乐意展示的内容,和被旁人揭穿又有不同。 我的意思是说,以作者的经历来分析其作品,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接受的。比如说《小女子》。我是先看了电影,再看小说,后来才看爱默生、阿尔科特们的传记的。小说中父亲基本上是在背景里,再一看到现实生活中阿尔科特的经历,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看穿了作者在小说中的“把戏”。 尽管对父亲心存怨怼,路易莎却一直深爱她的父亲,一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赢得父亲的赞许。但后来布朗森·阿尔科特旅行到中西部讲学时,人们问的却尽是关于路易莎的问题。父亲躺在病床上说,我看见天堂了,很平和,你和我一起去吧。她说,我也希望能去,但我现在还不能去。 结果她还是跟随父亲去了……布朗森·阿尔科特于1888年3月4日去世,奔丧的人来了以后,才发现路易莎也去世了。3月6日。路易莎自己说过,不幸的是,她年轻的时候没有钱,等有钱了,又没有健康。 即便如此,路易莎还算是幸运的女子。毕竟她写了很多作品,并且在有生之年就名利双收,而且直到今天,还是美国文学中的经典(literary cannon),虽然和其他“大拿”相比,她只是第二级别的大拿。很多女权主义者拿她的作品和身世大作文章,大约无意间也平添了一些我对她的隔阂,看完DVD 和电影,倒是从内心里对她暖和起来。 访问攻略 1. The Wayside (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少女时代的家,后卖给霍桑家) Minuteman National Historical Park 455 Lexington Road Concord MA 01742 Tel:978-318-7825 2. The Orchard House (附布朗森·阿尔科特的哲学学苑) 399 Lexington Road (PO Box 343) Concord MA 01742 Tel:978-369-4118 Info@louisamayalcott.org General Fax:978-369-1367 Museum Store Fax:978-369-9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