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似乎很难去给旅行下一个定义,就像我们无法说清楚人生或者爱情是什么样子,后现代主义的旅行观不断的改变着我们,最终难以不去怀疑旅行的本质,竟然是如此荒唐的事情:一群人相约或者不约而同的去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实际上,将我推之于旅行的路上,仅仅是出于父亲的一意孤行,父亲一直认为旅行是通向真理的桥梁。回想起高中退学后搭车去了新疆,一直走到哈萨克斯坦的边境,以至于上大学后很多同学仍然以为我还在新疆或者中亚的某个斯坦。后来难过的时候我也会旅行,然后发现可悲的事情是,我们竟然生活在一个如此狭小的圈子里,以及我们与生俱来的自以为是。《挪威的森林》里最后一章写到渡边君的旅行,也许是治疗伤痕的最好方法,而不是一贯信奉医学至上的精神治疗师。在心理学上,这种从悲伤的情绪和平庸的日常生活中逃逸的状态叫做Escapism,通常是指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状况。旅行的人或多或少患有此症状,他们在人生最关键的几年里休学辞职,因为失恋、失意抑或生活失去重心而选择出走,创造出“间隔年”、“休学辞职”、“义工旅行”等关键词。 旅行中也会碰到很多神经质的人,或者可以说每一个孤独旅行者背后,都具有某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特质。譬如说会突然辞职、分手或者改变行程;情绪化、感性、缺乏安全感,容易相信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顾一切的去怀疑和解构传统社会的基本美德,而试图去建立一种亚道德和反规则。最后,有的人选择回归传统社会,有的人成为了这个社会中不安分的分子。他或许会受到后来者的推崇和盲从而变得很有名,或许因为不能适应整个社会而变得更加发疯,愈试图寻找另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乌托邦,带着他原本现代化的标签,去改变一个更加原初和传统的社会。于是有了丽江、拉萨、下一个丽江、下一个拉萨。 我们一路都在期待旅途中的阳光,期待风和日丽,拍出好的照片,有漂亮的旅伴,这种期待周而复始。而现实的情况往往是,旅行的一个月都是暴雨滂沱以至于你被困在某处;因为天气的原因,你无法拍到好照片而你的旅程已经过半;一路上你都没有遇到心仪的她,而旅行结束后你突然发觉已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城市的女孩离你越来越远。当你面对如此多厄运的时候,你是否想过要放弃。我们都是生活中的理想主义者,当命运的天平并不眷顾你,在生活的舞台上四处碰壁,当冗长的旅途变得毫无意义,你是否还能拥有曾经的梦? 不假思索的旅行往往和你的生活一样杂乱无章,而因为旅行放弃的东西,或许你会在另一处拾得。听完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讲演的“温和的成功哲学”,成功便是拿走你人生的一部分,放之你的另一部分。但事实上,我们很难去平衡旅行之外的事情。尼采曾经说过,不加选择的求知欲与不分对象的纵性欲无异。即便你在所有的方面有兴趣,你的焦点务必要孤注一掷。但我不仅对金石为开的“成功哲学”表示怀疑,且认为与其专心致志,不如分散的精力更显得弥足珍贵。人本来就不可能同时做好两件事啊,对于每个完美主义者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折中之举和妥协之策,跟选择困难的人只信奉第一直觉的道理一样。所以,我终究无法在旅行、艺术、学术中做出艰难的价值排序。 村上春树的学生时代经常做贫穷的背包旅行,年逾四十的时候,村上太太对他宣布:“我已经一把年纪,已经不能也不想再做这样的旅行了,我以后要住在正式的饭店。”[]我不知道是否也会像村上君一样,有一天终将告别背包探险。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决定做一些常规的旅行,虽说常规,但也无非是在背包的途中尽量住在安全的地方,行走的时候选择更加便捷的交通工具罢了,这些改变能使我的旅行更加轻松和持久。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是,对旅行的厌倦。记不得有多少次在拥挤、混乱、脏污的车厢地板上呼呼昏睡,也不知道多少次在帐篷里与寒冷、饥饿、疾病作斗争,或是在沙漠、荒野、丛林、滩涂中迷失方向。偶然性曾一度构成我大部分的旅行计划,而成熟后的我将旅行一步步的设计、规整,有了更好的旅行装备和记录手段,反而丧失了原有的好奇心、感受力与成就感。 有的人第一次长途旅行,便将目的地设到南北两极,高山和地下,或者环球旅行,如果旅行是这样的话,北极燕鸥或许才是真正的旅行家吧,它们一生在南北极迁徙数次,每年经历两个夏季。鸟类也没有国界,自由自在,这是人类的旅行者所望尘莫及的。 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统计,国际旅行者即将达到10亿,从理论上讲,我们身边每6个人中,便有一个环球旅行者。如何脱颖而出,成为中文词汇里特有的“旅行家”,被公众舆论黄袍加身,荣登大众媒体封面,将会变得越来越难。乐于分享的旅行者们蜂拥而至,在微博上炫耀、炫富、炫美;徒步环游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不再是壮举,也没人会质疑现代的马可·波罗究竟是不是个说谎之徒;交通方式从单车、双足、铁路、航空、航海,扩展到骑马、房车、潜水、独木舟、热气球,似乎无所不及;旅行概念无论是千里走单骑、零钱游亚洲,还是沙发客、间隔年、义工旅行、打工旅行,都无法再为我们带来任何的感官刺激。我们似乎早已厌倦了旅行。 “自由引导人民,旅行指引世界”是我的博客[]扉页上的话。“旅行指引世界”,我坚定的相信许多旅行者都是勇于革新和改变世界的人,这里面有些人是旅行家和使者,如马可·波罗(Marco Polo)带来了来自东方的故事,沟通了东西之间的对话;航海家,如哥伦布(Colombo)为西欧人发现了美洲大陆,掀起大航海时代的序幕;传教士,如利玛窦(Matteo Ricci)带来了西学,为东西方交流做出了贡献;探险家,如斯坦因(Marc Stein)[]、斯文·赫定(Sven Hedin)[]是多重身份的混杂,纵然颇具争议,但因发现了属于世界的文化宝藏,是每一个有志于探索发现的青年榜样。与此对应,中国古代的行者,有三种类型也深深的影响着我:1. 诗人;2. 道士;3. 侠客。 至于“自由引导人民”,我认为首先应该是康德(Kant)讲的自由意志,理性判断和自律,若无理性,其他意义上的自由也无从谈起,再者,自由和义务也是对等的,没有绝对的自由。 写这样的一本书旨在整理自己旅行时的思路,做一些Brainstorm。当我们盲目的上路时,难免会感觉彷徨和空虚,难免不会在漫长的旅途与等待中迷失自我。我就像旅行上瘾者中的代表,要写一张病历书,而我们都是别人眼中的逃离现实症候群。朋友打算独自去旅行。临行前我问他,旅行的意义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如果旅行不只是空间上的位移,那么我在国外的旅行跟去甘肃的积石山自治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反之,是不是离家越远,旅行才越有真实感,是不是只有远渡重洋,旅行才可以真正的被称作旅行呢? 尤瑟纳尔(Marguerite)说:“有些书,不到40岁,不要妄想去写它。年岁不足,就不能理解存在,不能理解人与人之间、时代与时代之间自然存在的界线,不能理解无限差别的个体。”与许多年前活跃在世界各地的搭车客们,还有在拉萨街头厮混的嬉皮士们相比,我只能算是一个不入门的新手。并且我天生厌恶这样的旅行,处处格格不入,显得与众不同。但无奈脚力无法亲自丈量这些土地,也没有更有“意义”的让人耳目一新的创意。何况现在人们的生活总是那么的急躁与忙碌,都不愿意停下来阅读和孤独的写作。所以我写下搭车旅行日记,在不同地方的一字一句,用心的记录遇到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