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内部漆色如同一个闪亮的蛋壳,阳光从高耸拱形的窗户洒进来,连新郎和新娘都是金发白皮肤。汤姆和凯瑟蒂交换誓言要共度余生时,我在教堂内的长椅上坐立难安。飞行可以强迫你重新评估自己的人生,而婚礼则迫使你重新思考自己的感情。有一天我和麦特会像这样对彼此说出誓言吗?或是会对某个现在还没遇到的人说吗? 在接待会上,我遇见了麦特五年前的女友和她的未婚夫,他们再两个礼拜就要举行婚礼。她未婚夫和我彼此握手,努力别去想象我们俩的另一半彼此做爱的画面。 他们离开后,我问麦特:“你还好吗?看见她会不会不太自在?” “不会,这段感情早在八年前就结束了。”他察觉到我有些焦虑,又补一句,“不用担心。” 我笑着对他说:“我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只是还没找到今天要克服的恐惧而已。”我说:“通常到这个时候总会知道要做什么,但是今天都没灵感。”我绝望地扫视整个房间一眼,希望可以找到某个令人害怕的事情让我去做。 他想了一会儿,一道小小、淘气的笑容爬上了他的脸:“我有个点子,跟我来。”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他就挽着我的手,像个夸张的绅士般领着我上楼。我们抵达走廊的尽头时,他打开一道门带着我走进一个房间。突然间我们站在蓬松的蜜桃色地毯上,是让人巴不得打赤脚走在上面的舒服款式。房间正中央是一座有顶棚的大床。 麦特在后面推着我。“现在,”他说,把手滑进我光裸的肩下,“我们把湿衣服脱掉吧!” “可是我的衣服又没湿。” 他调皮地笑着说:“管它湿不湿,脱掉就是了。” “等等!我们不能弄乱凯瑟蒂的新娘房啦!”我咬牙说,挣脱了他的怀抱,“这样很失礼又不卫生。” “这间又不是凯瑟蒂的新娘房,她的房间是在饭店的另一头,今晚还有另外一场婚礼在这举行。不过不用担心,”他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大家会在楼下待上好几个小时。” “不管怎样,这样做都不好吧!”我坚持,“拜托──我们走啦。” 就在我正要离开时,麦特抓住了我的手,快速地把我拉进豪华的浴室,浴室里的白色大理石闪闪发光。我们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背抵着门,门缓缓阖上,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声响。他的手指拂过了我的臀部,轻轻弹上扣锁。 我不是喜欢在不该做爱的地方做爱的人。我以前尝试过最大胆的做爱地点是阿鲁巴岛的饭店淋浴间,除了我们可能滑倒而撞破头,泛红、纠缠在一起的尸体被打扫房间的清洁妇发现以外,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冒险。现在做的事情也没勇敢到哪儿去。在某个人的饭店房间做爱让我们紧张吗?当然?这真的算是一种恐惧吗?正常情况下,应该不算是吧。但是管他的,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如果被迫加入跳康加舞不算在内的话,这大概我是今晚克服恐惧的最后机会了。 “如果是浴室的话,就没什么神圣不神圣的问题了吧?”麦特说,他的嘴唇已经一路往下亲到我的脖子。 “等我们做完,这地方也就没有神圣可言了。”我笑着说,让他把我拉离门边。他吻着我,我的海军蓝缎面洋装拉链被拉开时,发出一丝轻柔的声响。我闭上眼睛,在他怀抱里放松享受。 “什么声音?”我抵着他的唇低声道。 “有吗?” 我们凝神等待,在一片寂静中清楚地传来了门把转动的声响。 “为什么门锁住了?”一个语调高亢的女人尖声说着。 “天啊!”我张嘴不出声地对麦特说。就像狗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样,我狂乱地想把洋装背后的拉链拉上,动作太快还夹到了后背的肉,痛到连尖叫都得默不作声。 麦特的目光在浴室搜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躲,这里既没浴帘也没毛巾柜。 一群女人的声音齐声想要安慰这紧张的女人,是伴娘。 “之前没有锁住啊!” “你确定现在是锁着的?还是只是卡住了?” “一定有钥匙,今天帮我们办理住房的女士肯定有钥匙。” “那就快点去找她啊,”她尖声命令,“我可不要在婚礼当天还用那该死的公共厕所!” 我耳朵贴在门上,木头很冰凉,闻起来有淡淡的化学味。我听见她愤愤不平转身离开时裙摆拖地的声音,以及伴娘跟着她下楼的急促步伐。等到一切忙乱的声响都沉静下来,我低声对麦特说:“嗯,我想他们已经走了,我们赶快趁他们找钥匙时溜出……” 我话都还没说完,那些声音又回来了,而且还越来越大声。 “应该不会锁住才对啊。”一个稳重的声音颤声道,“我跟你保证,这间是你的私人新娘房,其他人是不准进入的。” 麦特看向窗户,眼神中带着期盼。这里有两层楼高耶!我快速抓住几条蓬松的蜜桃色大浴巾,想着也许我们可以把浴巾接起来,从窗户往下垂吊,就跟动画片里演的一样?不可能啊,根本没时间啊。门外的声音停止了。“我想这把是正确的钥匙。”饭店女管家说。 去他的浴巾,我把浴巾丢到地上,和麦特彼此惊恐地对看。 “今晚这只钥匙可以给你用。”管家再三跟新娘保证,钥匙插入门把时传出了金属撞击声。 有一度我曾想过要躲在麦特身后,我猜在门打开的瞬间,他肯定能想出某个迷人的借口,但是我马上意识到“这”就是我该面对的恐惧。我可以等着他们怒气冲冲地进来,或是我可以像个英雄般地名留青史。我挺直身子,顺了顺我的洋装,伸手握住麦特,他也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传达出鼓励。我大手一挥推开门,一位六十多岁正在想办法开门的女士往后一跳。在她隔壁站着发色乌黑亮丽、发型向上梳起的新娘,她原先插在腰上的手本能地举起,水晶指甲仿佛已经作好攻击的准备,三位穿着无肩带熏衣草色礼服的伴娘惊声尖叫。我和麦特表情严肃,头抬得高高的大步迈出。我们挤过新娘身边时,她终于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的眉头因厌恶而皱成一团。 “你开什么玩笑?!”她尖叫,鼻孔仿佛喷出火一般,“你他妈的搞什……” “快跑!”我低声对麦特说,接着我们一边傻笑一边冲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