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我不怕有你我不怕 1_有你我不怕有你我不怕 1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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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我不怕——有你我不怕 1

我快追上萨尔瓦多时,听到妹妹的尖叫声。我一回头,就发现她没了踪影,被覆在山丘上的小麦丛给吞没了。早知道不带她来,妈妈恐怕会大为光火。 我停下脚步,浑身是汗,等喘过气来后,才大声叫她:“玛丽亚?玛丽亚?” 一个微弱又可怜兮兮的声音回答我:“米歇尔!” “你有没有受伤?” “有,你快来。” “伤到哪儿了?” “伤到腿。” 我心里想,她一定是跑累了在耍赖,我还是继续前进。但万一她真的受伤,那怎么办? 其他人在哪儿? 我看到他们在小麦丛里行进的轨迹。他们正以如掌指般平行的路线,朝山顶慢慢往上爬,身后留下一排被踩扁的麦梗。那年小麦特高。由于春末多雨,到六月中旬,这些作物比以往都长得高且茂盛,只见一片密密麻麻,麦穗累累下垂,就等人们收割。 一切都被繁茂的小麦覆盖着。那些低矮的丘陵,恍如一汪金黄的海浪,一路往天边滚去。直到地平线尽头,除小麦、天空、蟋蟀、太阳和热气外,别无所有。 我不知当时有多热,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很难懂得摄氏多少度的问题,只觉得不太寻常。 一九七八年的那个夏天已登上历史记录,在二十世纪高温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热气渗进石头,破坏地面,不但草木焦枯,牲畜也活活热死,人待在屋内也闷得发昏。一到菜园采西红柿,你就会发现果内的汁液早被晒干,绿皮胡瓜则是又小又硬。火辣的太阳让人喘不过气来,叫人浑身发软,提不起玩乐的兴致,简直夺去了生活的一切。到了晚上,照样令人无法忍受。 在横渡村横渡村:Acqua Traverse,意大利南部一个小村庄。因有特殊含义,此处意译。,大人要到晚上六点以后才肯出门。白天,他们都拉上窗帘,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有我们这些小孩敢到无人的野外,在酷热的大太阳底下活动。 我妹妹玛丽亚才五岁,像只被人从动物收容所救出的小杂种狗,老爱跟着我。 “你要干吗?我也要去。”她总是这么说。 我妈则在一旁当她的靠山。“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我根本脱不了身,只好带她一起出去。 毕竟这是在赛跑,没有人肯停下来帮她。 “一直往山上去。不可以绕路,不准跟在别人后面,不能停下来。最晚到的人要接受处罚。”骷髅头已经定好比赛规则,但对我稍作了让步,“好,你妹太小,不能参加比赛。” “我才不小。”玛丽亚不服气,“我也要跑!”后来她就跌倒了。 可惜,我本来还可以拿第三。第一名照例由安东尼奥获得。 安东尼奥·纳塔拉,我们大家都叫他骷髅头,至于什么原因,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他曾在手臂上贴过一个骷髅头图案。那个图案其实是一种转印画,烟草商店就买得到,只要沾点水,就可贴用。骷髅头那年十二岁,是我们这群小鬼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我们的老大。他喜欢发号施令,你要不顺从,他会对你非常恶劣。他并不算多聪明,可是够大,够壮,又很勇敢。况且,他攻上山顶的样子,简直像一台他妈的推土机。 第二名是萨尔瓦多。萨尔瓦多·史卡达席翁是我同班同学,跟我一样,都是九岁,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个子比我高,是个孤独的男孩,常一个人待着,偶尔会跟我们一起出来。其实他比骷髅头聪明得多,要想取代老大的地位,可说是轻而易举,但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父亲是个律师,叫艾米里欧·史卡达席翁,在罗马是号重要人物,听说在瑞士存下不少钱。 接着是我,米歇尔·阿米特诺。那次我本来跑得很顺,暂居第三,结果因为我妹妹搅局,害我停了下来。 我正在考虑是要回头,还是不管我妹妹时,发现自己掉到了第四名,在分界线另一端的雷莫·马沙诺已经追过了我。而且,我再不立刻往上爬,芭芭拉·穆拉也会追上我。 要真那样的话,我可丢死人了。竟然跑不赢女生,还是个胖女生! 芭芭拉四肢着地,像头疯母猪似的拼命往上爬,一身的汗水和泥土。 “你在干什么,还不回去找你妹妹?没听到她在叫你吗?她受伤了,真可怜。”芭芭拉咕咕哝哝的,表面上是在责备,心里可乐了。这回她总算有一次机会可以不用受罚。 “我这就去……我不会输给你的。”我可不能这样子在她面前承认失败。 我开始转身往下跑,一边挥手,一边像苏族人那样呼呼地叫。我的皮制凉鞋踩在麦梗上打滑,害我两次跌坐在地上。 我看不到我妹妹。“玛丽亚!玛丽亚!你在哪儿?” “米歇尔……” 人在那里。一个可怜的小不点。她坐在一团断了的麦梗上,一手拿眼镜,一手揉着脚踝,刘海贴在额上,眼里泛着泪光。她一看到我就撅起嘴,身体鼓得像只火鸡似的。 “米歇尔……” “玛丽亚,都是你害我输了!讨厌鬼,早叫你不要跟着来。”我坐下来,“你怎么了?” “跌倒了。我脚受伤了,而且……”她张大嘴巴,眯着眼睛,摇头哭了起来,“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坏了!” 我真想捶她。放暑假以来,她已经弄坏了三副眼镜,结果每次被妈责骂的又是谁? “你是哥哥,要看好妹妹。” “妈,我……” “不要妈我妈我的。你好像还没弄明白,菜园里已经生不出钱来啦。下次你们两个再弄坏眼镜,小心屁股开花……” 我妹这副眼镜断过一次,后来又粘上,这次又从中间断掉,我看是报废了。 我妹还在哭。“妈……妈会生气……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用透明胶带缠一缠。来,你快起来。” “可是缠胶带很丑,真的很丑。我不喜欢。” 我把那副眼镜放进口袋。我妹有斜视,不戴眼镜什么都看不见,医生说在她长大之前必须动手术。“没关系啦,你快起来。” 她不哭了,开始呼哧呼哧地倒吸鼻涕。“我的脚会疼的。” “哪儿疼?”我一直想着其他人,他们肯定早在一小时前就爬上山顶了。我是最后一名。我只希望骷髅头手下留情,不要整我整得太厉害。有一次,我比脚踏车输了,他竟叫我从荨麻丛里跑过去。 “哪儿疼?” “这儿。”她指着脚踝给我看。 “没什么,扭到而已。一会儿就不疼了。” 我把她帆布鞋上的鞋带解开,然后小心地脱掉鞋子,仿佛自己是医生。“好点没?” “好一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很渴,而且妈……” 她说得对。我们出来太久,又跑太远,早已错过午餐时间,妈一定正在窗口眺望。 我现在可不想回家。 但在几个小时前,谁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天早上,我们去骑脚踏车。 我们通常只骑短程,绕着房子转,最远顶多骑到田畔和干河床,然后就互相追逐着回来。 我的脚踏车是辆老古董,坐垫补了又补,且奇高无比,害我得向右倾斜,脚才能够到地面。每个人都叫它“烂马”。萨尔瓦多还笑说,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高山部队”用的。但我就是喜欢这辆脚踏车,因为我爸也骑过。 不骑脚踏车时,我们会在街上踢足球、玩偷旗和“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或者就在棚檐下闲荡。 我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车会经过,毫无危险可言。大人们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像蟾蜍在等热天过去。 时间过得很慢。暑假还没结束,我们已经等不及想开学了。 那天早上,我们聊到梅利却提家的猪。 我们经常提起梅利却提家的猪。听说那老头会用母鸡教那些猪厮咬,有时连在路上抓到的猫和兔子都不放过。 骷髅头吐了口口水。“以前我都不敢说,不过现在你们听好,那些猪把他女儿的腊肠狗也吃了。” 大家齐声惊呼说:“不会吧!” “真的,我对圣母马利亚发誓。是生吞,活生生给吞了。” “不可能!” 什么怪兽呀,竟能把一只血统纯正的狗给吃掉! 骷髅头点点头。“梅利却提把狗丢进猪舍里。腊肠狗很聪明,知道要逃,但那些猪更厉害,丝毫不给它机会,两秒钟就把它撕成了碎片,”他接着说,“比山猪还可怕。” 芭芭拉问他:“但他为什么要把狗丢进去?” 骷髅头愣了一会儿。“因为那只狗在屋里尿尿。你啊,换做是你进去,肥肉再多也会被剥到只剩骨头。” 玛丽亚站起身来。“梅利却提是不是疯了?” 骷髅头又朝地上吐口水。“比他养的猪还疯。” 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心想梅利却提的女儿怎会有这么一个邪恶的爸爸。我们虽不晓得她的名字,但都知道她有条腿安了铁框,那是她的标志。 “去找他们怎么样?”我大声说。 “探险!”芭芭拉说。 “可是梅利却提的农场离这儿很远,要骑老半天。”萨尔瓦多叫苦。 “哪儿远啊?很近啊!我们走……”骷髅头骑上脚踏车。他一逮到机会,就想把萨尔瓦多压下去。 我有个主意。“我们何不先到雷莫家的养鸡场抓只母鸡,到那边再把鸡丢进去,看那些猪会不会把鸡撕了吃掉?” “好主意!”骷髅头深表赞同。 “但要是让我爸知道我们抓他的鸡,他不把我宰了才怪。”雷莫一脸哀怨哭诉着。 但他哭也没用,这个主意实在太棒了。 我们来到养鸡场,专挑最瘦的下手,最后相中一只瘦骨嶙峋的母鸡,用个袋子装进去。 于是我们六个人,外加一只母鸡,一同出发去看梅利却提家那些名猪。我们在田野间骑着脚踏车,太阳也在我们头顶上旋绕,想把一切烤熟。 萨尔瓦多说得对,梅利却提的农场是很远。等我们到达目的地,每个人都口干脑热了。 梅利却提戴了副太阳眼镜,正坐在一张生锈的旧摇椅上,旁边插着一把弯曲的太阳伞。 他的屋子破破烂烂,屋顶用焦油和洋铁皮胡乱补缀,院子里则摆着一堆垃圾:几个废轮胎、一辆生锈的毕安奇毕安奇:Bianchi,自行车品牌。、几张漏底椅和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在一根覆着常春藤的广告木柱上,挂着几颗乳牛的头颅,久经日晒雨淋,早已被侵蚀得不成模样。另外还挂着一颗较小的头颅,头上没长角,天晓得那是什么动物。 有条骨瘦如柴的大狗被铁链拴住,在一旁吠叫。 屋后有几间波浪形铁皮屋和猪舍,就在gravina边缘。gravina是指“小峡谷”,是河流强烈切蚀而成的长缝。只见波浪形尖峰与岩石峭壁矗立在红土上。谷内通常长着弯七扭八的橄榄树、杨梅和冬青属植物,而牧羊人会把羊群赶进洞穴里去。 梅利却提倒像尊木乃伊。他的皮肤又干又皱,松垮不堪,除了胸口有一小簇白毛外,头上根本是光秃一片。他穿着黑短裤和褐色塑料拖鞋,脖子上挂着用绿色橡皮圈固定的颈框。 他看到我们骑脚踏车过来,却动也不动,把我们当海市蜃楼。那条路除了载干草的卡车偶尔会经过,从来不曾出现过半个人影。 这地方有股尿臊味,又有一大群马蝇,但梅利却提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有些马蝇把他当成乳牛,停在他头上及眼睛四周,他也不以为意,等到有的爬上了嘴唇,他才会吹口气把它们赶走。 骷髅头走向前去。“先生,我们口渴。有没有水喝?” 我有点担心,像梅利却提这种人,可会对你开枪,把你丢进猪舍,或在水里下毒。我爸告诉过我,美国有个家伙在自家池里养鳄鱼,有人来问路,他就请那个人进来,把他敲昏,丢进去喂鳄鱼。后来警方找上门,那个家伙宁可让鳄鱼撕成碎片,也不愿被抓去坐牢。梅利却提可能就是那种人。 他提起太阳眼镜。“小朋友,你们来这儿做什么?会不会离家太远?” “梅利却提先生,你真的拿腊肠狗去喂猪?”芭芭拉冷不防地高声问。 我简直快昏倒。骷髅头转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萨尔瓦多则在她腿肚子上补上一脚。 梅利却提突然大笑起来,咳了几声,差点噎着。等恢复后,他才回答:“小妹妹,是谁告诉你这些胡说八道的话?” 芭芭拉指向骷髅头。“就是他!” 骷髅头当场脸红,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 我知道芭芭拉的用意。 几天前,我们曾比赛丢石子,结果芭芭拉输得最惨。那时骷髅头竟叫她解开衬衫纽扣,让我们大家看她的胸部,以作为处罚。芭芭拉已经十一岁了,是有点看头,不过跟两年后的她相比,可说是小巫见大巫。她自然不肯答应。“如果你不肯,就别想再跟着我们。”骷髅头语带威胁。我为这件事感到不安,这种处罚太不公平。我是不喜欢芭芭拉,她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回敬你一拳,但叫她秀乳头给大家看,毕竟太过分。 骷髅头终于撂下狠话。“不给看的话,你马上滚蛋!” 芭芭拉二话不说,当场解开衬衫的纽扣。 我忍不住也看了。妈妈的不算,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女生的乳头。或许我表姐来我们家住那次也算,她叫伊芙莉娜,比我大十岁。无论如何,我对自己喜欢的乳头已有定见,而芭芭拉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的乳头长得像斯卡摩萨斯卡摩萨:scamorza,意大利的一种奶酪。,像皮肤表面起皱褶,跟她肚子上的游泳圈没有两样。 芭芭拉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可找到机会报仇了。 “原来是你在造谣,到处说我拿腊肠狗去喂猪。”梅利却提抓了抓胸膛,“奥古斯都。那只狗叫奥古斯都,与那位罗马帝国的皇帝同名。它活到十三岁才死掉,被鸡骨头噎死的。我依基督教惯例,替它办了葬礼,挖了坟墓,一样不缺。”他指着骷髅头,“你这个小子,我敢说你一定是年纪最大的,对不对?” 骷髅头没回答。 “你不该说谎,也不该损害别人的名誉。你应该实话实说,尤其是对那些年纪比你小的。永远要说实话,不管是在人、上帝还是自己面前。”他说话的口吻倒像牧师在传道。 “那只狗从来没在屋内尿尿?”芭芭拉还不放弃。 梅利却提想摇头,但脖子上戴着颈框。“它是很有教养的狗,又很会抓老鼠。愿它在天国安息。”他指向饮水槽,“你们若口渴,可以去那边喝水。全区独一无二,不骗你们。” 我们拼命喝水,灌到肚皮都快胀破了。这水的确清凉甘甜。之后我们便打起水仗,并把头放在水管底下。 骷髅头又开始神气起来,说梅利却提只是个狗屁东西,还说他清楚得很,是那老家伙自己糊涂,把腊肠狗拿去喂猪。 他瞪着芭芭拉说:“我会让你好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走开,独自坐在马路对面。 我、萨尔瓦多和雷莫开始抓蝌蚪玩,我妹妹和芭芭拉则坐在水槽边泡脚。 几分钟后,骷髅头忽又兴冲冲地回来。“看!你们看!看看有多大!” 我们大家都转过身去。“什么东西?” “那个。” 是座山丘。这山丘看起来像帕捏托捏帕捏托捏:panettone,意大利的传统圣诞蛋糕,外形呈圆顶高筒状,内有干果、蜜饯等馅料,原产于米兰。,像巨人放在平原上的大蛋糕,就矗立在我们面前,距离大概两公里,是个金黄色的庞然大物,外表罩着一层小麦织成的毛毯。没有半棵树,没有悬崖峭壁,没有丝毫瑕疵来破坏它的整体美。山顶上的天空一半澄澈,一半混浊。后面还有其他山丘,但与这巨大的圆顶相比,简直像是小矮人。 天晓得我们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其实我们看到了,只是心不在焉。或许是因为它已融入整个风景之中,也可能是我们一路上都在找梅利却提的农场,无暇他顾。 “我们去爬,”骷髅头指着那座山丘,“我们去爬那座山。” 我说:“不知山顶上长什么样。” 一定是个很棒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什么奇珍异兽。我们从未到过那么高的地方。 萨尔瓦多用手遮在眼前,仔细察看着山顶。“我打赌在上面一定看得到海。没错,值得一爬。” 我们静静凝视着那座山丘。这才叫探险,梅利却提家的猪算什么。 “我们在峰顶插上旗帜。这么一来,只要有人再爬上去,就会知道我们已先到一步。”我说。 “哪儿来的旗帜?我们没有旗子啊。”萨尔瓦多说。 “就用这只母鸡吧。” 骷髅头一把抓起装鸡的袋子,不停在空中挥舞。“好喔!我们把它的脖子拧断,然后在它屁眼插根棍子,再把棍子固定在地上。鸡的骨骸会一直留在那边。这只母鸡就由我来带。”一只被刺穿的母鸡会被当成巫术的象征。 但骷髅头却在这时使出他的必杀技。“一直往山上去。不可以绕路,不准跟在别人后面,不能停下来。最晚到的人要接受处罚。” 我们大家都哑口无言。赛跑!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不为别的,完全针对芭芭拉而来。芭芭拉铁定又是最后一名,必须受罚。 我想到我妹妹,说她还太小,一定会输,这不公平,所以不能参加比赛。 骷髅头这招来得突然,但芭芭拉仍看穿他的诡计,用手指做出拒绝的手势。 “那又怎样?比赛就是比赛,她跟来就要参加。要不然叫她在山下等。”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会丢下玛丽亚不管。那个鳄鱼的故事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梅利却提是蛮亲切的,但也不能太相信他。万一妹妹被他杀了,怎么向我妈交代? “我妹留下,我就留下。” 玛丽亚竟来凑热闹。“我才不小!我也要跑。” “你闭嘴!” 骷髅头解决了这场纷争:她可以跟来,但不计排名。 我们把脚踏车丢在水槽后,然后出发。这就是我会在那座山丘上的来龙去脉。 我把玛丽亚的帆布鞋穿回她脚上。“能不能走路?” “不行。脚好痛。” “等会儿。”我在她腿上吹了两口气,接着用手去挖烫人的泥土,捧起一把,往上面吐些口水,然后敷在她脚踝上。“这样就会好点。”其实我在瞎掰。泥土对蜂蜇和荨麻痒是有疗效,但对脚踝扭伤可无半点用处。管他的,哄得过玛丽亚就好。“好点没?” 她用手臂擦擦鼻子。“好一点了。” “能走吗?” “可以。” 我拉着她的手。“能走就继续出发,快点,我们是最后一名。” 我们兄妹俩开始往山顶前进。每隔五分钟,玛丽亚就得坐下来,让她的腿休息一下。情况虽糟,但还好有阵微风吹起,及时舒解不少。风在小麦丛里窸窣作响,像极了呼吸声。有一次,我好像看到有黑影悄悄地从旁掠过,应该是动物没错,难不成是狼?不对,这地区根本没有狼,可能是狗或狐狸。 这道斜坡可真陡峭,仿佛永远爬不完似的,眼前除了小麦,还是小麦。当我忽然看到一小片天空时,只知道离山顶不远了,没想到一下子就站在了顶上。 这上面绝无任何特殊之处,一样被小麦丛覆盖着,我们脚下依旧是被烤焦的红土,头顶还是那颗毒辣的太阳。我朝地平线望去,只看到一片乳白色的薄雾笼罩四周,根本见不着海。但可看到其他景物,如矮丘、梅利却提的农场和猪舍及小峡谷。另外还可看到贯穿田野的那条白色的路,也就是我们骑脚踏车到山脚下的那条长路。再往更远处眺望,又可看到我们居住的小村落——横渡村,但已变成小小一点,村里的四间小房子和一幢老旧的大宅院,都在小麦丛里失去踪影。隔壁的露西那诺村则已完全消失在雾里。 妹妹说:“我也要看。让人家看嘛。” 我虽然已经累坏了,几乎快站不住,仍硬将她扛在肩上。她没有眼镜戴,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们在哪儿?” 他们经过之处,麦穗变得乱七八糟,很多麦梗不是矮了一截,就是被折断了。我们沿着那些轨迹,走向山丘另一端。 玛丽亚紧抓住我的手,指甲刺进我的皮肤。“啊!好可怕!” 我转过身去。 他们真下手了。他们用棍子穿透那只母鸡,棍尖穿胸而出,母鸡被插在杆头上,两腿悬垂,双翅开展,仿佛在将灵魂交给造物主之前,已先屈服于残暴者之手。它的头歪向一边,活像个血淋淋的垂饰,触目惊心。它的喙张开,流下串串血珠。一大群刺耳的苍蝇在它四周嗡嗡地叫,有些聚集在眼睛部位,有些停在血上。我感到背脊升起一阵寒战。 我们继续前进,越过山脊,开始往下坡路走。他们几个到底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要从这条路下去? 我们又走了二十米,才发现原因。 这座山其实并不圆,来到山后一看,原本完美无瑕的轮廓顿时丧失殆尽。山后一路向外延伸成驼峰状,缓缓蜿蜒而下,最后连接平地。半山腰有个封闭的窄谷,只有从那边高处或飞机上才看得到。 要做那座山丘的模型很简单:先把黏土捏成球状,切成两半,一半放桌上,另一半做成腊肠的形状,也有点像是肥蛆的形状,然后插在另外半颗球后面,中间再挖个小洞,便大功告成。 奇怪的是,在那隐蔽的凹处,竟有一些树。在风吹日晒不到的地方,还长着一小片橡树林。此外,有间褐砖暗梁的废屋兀立在绿叶间,屋顶已摇摇欲坠。 我们兄妹俩沿着小径而下,进入山谷。 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好事,能在树荫下乘凉。 在谷内,我们不再听到蟋蟀唧唧,只有鸟鸣啁啾。这里有紫仙客来,有一大片绿常春藤,还有股清新怡人的味道。置身于此,你会想在树干旁找块舒适的小地方睡个午觉。 萨尔瓦多像个冒失鬼,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到处看过没?这地方真棒!” “棒极了!”我回答,同时打量着四周。说不定有条溪可以喝水。 “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没有,是我妹脚扭伤了,所以……我好渴,想喝水。” 萨尔瓦多从登山背包里拿出一个瓶子。“剩得不多。” 那一点水连润唇都不够,我却和玛丽亚共享,真像一对同甘共苦的好兄妹。 “谁赢了?”我很担心处罚的事。我已精疲力竭,只希望骷髅头能破例放过我或改天再罚。 “骷髅头。” “你呢?” “第二。雷莫第三。” “芭芭拉?” “最后一名。” “谁要被罚?” “骷髅头说是芭芭拉,但芭芭拉说应该是你,因为你才是最后一名。” “结果呢?” “我不知道。老罚东罚西的,烦死了。我先出来走走。” 我们三个开始往农舍走去。农舍盖在垦地中央,被交错的橡树枝遮住。这间房子上有几条深深的裂缝,从地基一直裂到屋顶,竟没有倒塌,真是奇迹。房子已无窗户,只留下四方形的框洞。有棵无花果树,枝条交缠纷错,完全占据楼梯,一路蔓延到阳台。再看它的树根,已将石阶撑破,还把栏杆推倒。楼上还保留住一扇淡蓝色的门,不过已彻底腐烂,表面的漆也因阳光照射而剥落开来。房子中央有道大拱门,直接通向一间有拱顶的房间。有个牛棚,棚内有生锈的铁柱和木柱支撑楼上,棚顶却破了好几个洞。一看地上,有干了的粪便、灰烬和几堆破砖烂瓦。几面墙的灰泥大部分掉光了,露出一大片干硬的石面。 骷髅头坐在一个水槽边,边拿石子丢一面生锈的鼓,边望着我们。“你终于到了。”之后他又特别补上一句,“这地方是我的。” “什么意思?” “我先看到的。先看先赢。” 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害我差点趴倒在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芭芭拉,一件衬衫搞得脏兮兮的,披头散发,满脸通红,一副要找我打架的样子。“该罚的人是你。你最晚到,你输了!” 我举起双拳。“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要不往回跑,会是第三名。” “那又怎样?输就是输!” “谁要被罚?”我问骷髅头,“她还是我?” 骷髅头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指向芭芭拉。 “看到没?看到没?”我爱死了骷髅头。 芭芭拉用脚踢土。“不公平!不公平!又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总有人运气特别差,什么倒霉事都会遇上。此刻就是芭芭拉·穆拉这个胖女生,她成了代罪羔羊。我虽感到抱歉,但仍庆幸自己没碰上相同的遭遇。 芭芭拉像头犀牛似的,在我们几个之间来回跺地。 “要不然,我们来投票!不能每次都他说了算。” 即使已经过去二十二年,我仍不明白她怎么受得了我们几个。应该是害怕孤单吧。 “没问题,我们就来投。”骷髅头对她让步,“我先投你一票。” “我也是。”我说。 “我也是。”玛丽亚这个应声虫。 我们看着萨尔瓦多。按照我们定下的规矩,进行投票表决时,没有人可以弃权。 “我也是。”萨尔瓦多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看到没?五比一。你输了。就是你。”骷髅头宣布表决结果。 芭芭拉咬住嘴唇,握紧双拳时,我看到她喉间一阵起伏,足有网球般大,但硬是被她吞了回去。她低下头去,不过没哭。 我尊敬她。 “要……要我怎么做?”她结结巴巴地说。 骷髅头揉了揉喉咙。他又在想虐待人的点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你要……现……给我们看。你要现给我们大家看。” 芭芭拉身体摇晃了一下。“我要现什么给你们看?” “上次你露乳头,”他转身对着我们,“这次换现你的小洞,长毛的小洞。你把内裤拉下,现给我们看。”他发出一阵粗哑又刺耳的笑声,预料我们也会有同样的举动,但我们并没有,反而僵在原地,仿佛有阵风突然从北极吹入这个山谷。 这项处罚太苛刻,对我们来说也是种酷刑,我们都不想看芭芭拉的小洞。我感到胃一阵痉挛,只希望自己不在现场。那种感觉很脏,很……我不会说,反正就是很恶心。况且,我妹妹也在场。 “办不到,”芭芭拉摇头说,“打死我也不脱。” 骷髅头站起来,手插口袋,嘴里咬根麦穗,晃呀晃地走向芭芭拉。他站在芭芭拉面前,脖子伸得长长的,并不比芭芭拉高多少,也不见得多么壮。他们两个要真打起来,我并不认为骷髅头可以轻松获胜。如果芭芭拉把他摔倒在地,再重重压在他身上,搞不好会闷死他。 “你输了,赶快乖乖脱裤子。你敢整我,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你休想!” 骷髅头打了她一巴掌。芭芭拉像条鳟鱼般张口瞠目,用手揉着脸颊。她仍没哭,反而转身面向我们。“你们都不吭声?”她抽噎着说,“你们跟他一样坏!” 还是一片沉寂。 “好,很好。我发誓再也不要看到你们!” “怎么搞的,哭啦?”骷髅头正尽情享受。 “没有。”芭芭拉饮泣吞声,勉强说出口。 她穿着一条膝部有褐色补丁的绿棉裤,跳蚤市场都买得到。那条裤子她穿起来太紧,肚皮都盖在皮带上。她打开皮带的扣环,开始去解纽扣。 我瞄到一条有小黄花的白内裤。“等等!我才是最后一名。”我听到自己讲话的声音。 每个人都回头看着我。 “不用怀疑,”我吞了口气,“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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