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云与大海之间
2015-10-20
当提到爱尔兰这个国家,首先出现在你脑海中的是什么?是叶芝、乔伊斯还是U2、恩雅?翡翠般的小国向世界贡献出如此多优秀的艺术家,也是一种奇迹。而读罢海因里希·伯尔的《爱尔兰之旅》,对爱尔兰竟有种与高尔基的《海燕》神似的阅读体验。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与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濒临大西洋的爱尔兰,盛行西风的控制下,乌云是生活中的常客,因此人们见面打招呼都是“今天天气不错”。阴郁的天气、肆虐的狂风、离乡的惆怅都纠缠于一艘在大西洋上航行的轮船,作为船客的伯尔,心情可想而知。
历史上有大批从爱尔兰移民美国的人。正如无数文艺作品表现的那样,他们对新世界满怀期待,又惶恐不安。伯尔多次写到与移民有关的故事,也许,在作家看来,背井离乡自有无数凄凉可与陌生人分享。《抵达》中与神父对话的女子、D女士的几个孩子,他们终将离开爱尔兰,去国外定居。隔段时间回来与家人团聚,可能仅仅是个幻想,当他们在陌生的土地上立足,某件事或某个人突然激起思念故土与亲人的涟漪,那哀伤与惆怅,也随时间而渐渐淡去。
伯尔是德国废墟文学的代表人物,在《爱尔兰之旅》中,大量阴暗、死亡与新生的意象的运用,更像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风格。在伯尔笔下,清晨的爱尔兰白雾漫漫,炊烟袅袅,行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难掩困倦。然而,与波德莱尔的美学不同的是,伯尔能从灰暗中发现美的存在,在阴郁中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在清冷的爱尔兰街头,取牛奶罐的年轻女子的微笑,早餐店里爱尔兰少女的笑容,响彻整条街的教堂圣歌,都传达着一种诗化的美感。
当然,在虔诚的爱尔兰,最美不过教堂与诗人纪念碑。作家对死生大事一向是敏感的,一位作家在另一位大作家的墓旁,更是如此。伯尔笔下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全书最精彩的篇章之一。他眼中不只有教堂的干净澄明,更有衣着不整的乞丐与附近沉迷威士忌的酒鬼。那酒徒任由自己漂荡在大西洋边的浮船上,也不愿投身家庭与社会中,像那里的云一样,飘忽不定,灰暗阴沉。伯尔想象着那与他同龄的人在十三岁时离世的场景,忆及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碎片,为早逝的同龄人献一杯酒,作家的人文关怀与缜密心思不经意间洒落在那遥远的时光里。
伯尔对废弃村落的描绘足见其书写“废墟”的功力。在《被弃置村落的骸骨》中,伯尔用石墙、苔藓、铁楔等一系列静止的物象,向读者展示这被上帝遗忘的角落,任自然的力量将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慢慢地、静静地毁掉,留下一片死寂。当女孩出现时,显得那么不和谐,那么刺眼,却又形成一种鲜活的冲击。在这废弃的村落,也还有着生命的存在。
伯尔的爱尔兰之旅,不是今天流行的旅游攻略,也不是文艺青年的小清新之旅,他的游记有着生活在其中的真切体验,透过对爱尔兰人的刻画,讲述这个国家的历史与文化,不空洞,不虚伪。中国有句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爱尔兰阴郁的天气和大西洋广阔的海面,滋养出性格忧郁、敢于冒险的爱尔兰人。
在乌云与大海之间,有坐翡翠小岛,那就是绿色的爱尔兰。
本文刊于《北京青年报》http://epaper.ynet.com/html/2015-09/25/content_156232.htm?di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