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存在”与“人性”的探讨
2013-10-27
波伏娃的《女客》是关于作者自身和萨特及情人奥尔嘉“三重奏”关系的真实写照。作品中女主角弗朗索瓦茲(即波伏娃的缩影)的内心情感呈现出与真实世界中的波伏娃截然不同的反应,我认为这才是波伏娃对于这段具有先锋实验性的三角恋情真实的态度,虽然在大众眼中,她高举女权主义旗帜,宣扬女性独立性,追寻“存在”的终极真理,是不折不扣的走在时代尖端亦正亦邪的弄潮儿,可这部作品却暴露了她无法挣脱女性,或更确切地说,人性的枷锁之事实。她与情人萨特一道,一生不羁追寻并践行着“存在先于本质”的生存哲学,将人视为独立存在的个体而赋予之不可侵犯的自由选择的特权,一方面,波伏娃的人生哲学肯定了人的主体性,为现代及后现代社会进程中人性的解放和张扬提供了理论支持;另一方面,不能否认,波伏娃与萨特一生都走不出自以为真的哲学观中不可调和的矛盾:人生而自由,而自由却无往不在人生的枷锁之中。《女宾》正是阐释存在主义哲学家们内心矛盾的最好例子。
皮埃尔、弗朗索瓦茲与格扎维埃尔三人的情人关系构建最初的目的在于打破爱情对人,或者两个个体间,两性间的制约,寻求一种比以往两性关系更为博大无私的跨性之爱。可这种想法本身具有乌托邦性,首先,格扎维埃尔和皮埃尔都不是好的实验对象。从文中描述来看,格是一个入世的俗人,不具备弗和皮两人先进的思想觉悟,即使她对两人皆存有爱意,但这种爱是狭隘的有限的,一旦这段关系对她造成了困扰或让她意识到威胁或者无意,三重奏关系便面临坍塌,可以说格扎维埃尔是最不稳定的一角。其次,皮埃尔在弗朗索瓦茲眼中是与众不同的,是任何人无法代替的爱人,但他的光环也许只在弗眼中存在,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皮埃尔是否真像弗一样以追求更伟大无私的关系为目的呢?在对待这种特殊关系下是否和弗抱着相同的初衷呢?这些都值得怀疑,也许皮埃尔只是耽于情欲的第二俗人。另外,在三角关系中,他处于一个男性的优越地位,显然两个女性都为他着迷,他是三人世界的中心,两个女性之间的爱慕相比异性之爱相去甚远,因为这同性间还隐藏着看不见的竞争关系,这种带着火药味的竞争情绪下,两个女性之间不可能产生深厚的爱,尤其是在缺失肉体关系优势的情况下。很显然,皮埃尔是三角形中高出其他二者的另一个不稳定角。这样看来,三角中的两角已摇摇欲坠,第三角再如何坚不可摧也于事无补了,更何况这最后的一角,弗朗索瓦茲也摇摆不定,三角稳态绝不可能存在,崩塌必然成为最后的结果。
关于弗朗索瓦茲的内心是全书的精华,颇具现实主义意识流流派的写作特色,文中有大量关于弗的内心独白,从上帝视角忽然转换到第一人称视角,这种跳跃性写作是非常现代的。从一开始,读者可以在字里行间中嗅到弗对格不安的感觉,从一开始的暧昧不安演变成后来因不舍,因自我强迫,因嫉妒产生的不安,正是弗朗索瓦茲对格扎维埃尔这种一直存在的反面情绪驱使她最终拧开了煤气,把格扎维埃尔这朵娇艳的花扼杀在芳华之中。“不是她就是我。那将是我。”这就是结论,她意志呐喊出来的“存在”的证明。弗朗索瓦茲至始至终都不断地在这段乌托邦的关系中寻找自我和他者的“存在”,可这种“存在”是半明半暗的,也许在这样史无前例的关系中并不存在。她一手建构起这个美好的乌托邦关系,臆想着三人作为独立的超脱俗世的存在可以打破以往爱情的藩篱,形成一种全新的大爱无私的爱情观。可在这个过程中,她被自己所忽视的人的本性,嫉妒给模糊掉了意识,模糊掉了“存在”。她不再是原本的爱情实验先锋,她与陷入俗世三角恋的表妹伊丽莎白一般毫无两样。嫉妒这种人的丑恶性不管你思想走到多远,它都根深蒂固在爱情的血液之中。故事的结局,弗朗索瓦茲坚定了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决定跟随自己的意识把阻碍她意识的格扎维埃尔杀害,可以说是对自身“存在”的肯定,对自我价值的实现,却否定了他人的“存在”,他人的价值。可见全人类自由意识的存在在这样最“崇高”的爱情中是不存在的,爱,要接受束缚。爱,必然伴随着恶,恶在爱的血泊中弥漫出让人战栗的花香。
人在爱情中展现最丑陋的各面进一步表现出人的私欲。这种私欲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呢?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如果恶是后天环境形成的产物,那么这种恶通过教化可以被抹去吗?回答这个问题之必须定义何者为恶?对自身价值的损害之一切对于便是恶?那是对于自我来说为恶,对于他者或许又另当别论了。归根到底,我们用来衡量恶的尺度还是自身的利益,那么人自始至终都是自私的,是恶的。真善美的大同世界,完人真的存在吗?《女客》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思考空间,这也许才是它最伟大的思想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