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花落处照此生
2008-03-13
发表于《国际先驱导报》2008年3月13日第14版【阅读】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ccaa32010098jk.html
那些过往的日子,有些尘封在记忆里只对自己莞尔;有些形诸文字,笔下生花,映照着此生的来路。细数漂泊来时日,梁羽生先生亲自增订的散文集《笔花六照》便是这样的文字。
《笔花六照》收录了梁羽生自1956年至2005年的散文精选。其中,此次增订的12篇在大陆首次结集,为梁羽生1987年移居澳洲后的文字,也是武侠小说封笔后的作品。
作为“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人,梁羽生的名字早已深入人心。而梁羽生在创作武侠小说之外,还另有别样的生活世界,且看《笔花六照》。显然,“六照”意为六个方面,散文集也就自然分为六辑:武侠因缘、师友忆往、诗话书话、读史小识、旅游记趣、棋人棋事。
梁羽生写武侠完全是偶然的机缘促成的,按他的本意是要做学问的。尽管有悖初衷,但他的武侠小说创作却颇有些学问的味道。他自觉来不了浪漫的,走不了天马行空的路子,便规规矩矩地深入到历史的脉络中寻个究竟,再试图通过小说的方式展现出来。比如,研究中国古代兵器知识,运用到小说实践中,复杂的技击招数就化为几番意境:形容单手剑向上方直刺的剑势是“大漠孤烟直”;形容剑圈运转时的剑势是“长河落日圆”。
不着痕迹的转化,需要在史实与文学创作中求得一个平衡与调和。所以,梁羽生会有意识地吸收中外文学传统中的叙事技巧,如唐传奇的艺术手法,如精神分析学说的运用。梁氏把他的武侠小说创作方式称为“自己的路子”,这个路子,无疑得到了中肯的评价:“梁羽生的著作若是串联起来,即形成了一个与正统历史发展相平行的草野侠义系谱。从这个草野侠义系谱回看权欲纠结的正统王朝,甚至构成了对中国历史的一种诠释和反讽。”
“自己的路子”,需更多仰赖于梁氏的国学功底、文史修养,这就有了《笔花六照》中的“诗话书话”、“读史小识”。如谈及杨振宁论诗,日本汉学家的水仙词、敦煌学的伤心史等;再如根据陈寅恪的论述判断武则天是否淫妇,引证《史记》、《后汉书》考察汉代女尸背后的王侯等。文字笃实,点到为止。
诗书历史,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最终,“游”是必不可少的。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梁氏在“旅游记趣”中娓娓道来:在哪儿可以享受小国寡民之乐,在哪儿可以度过美妙的四季,在哪儿可以吃到物美价廉的海鲜……当然,也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旅行团给半个小时时间游卢浮宫,结果排队买票用了20分钟,最后以火箭式的速度冲上三楼匆匆一瞥《蒙娜丽莎的微笑》,不得已买了复制品回去慢慢欣赏。
仔细算来,梁羽生先生今年已经年逾八旬,不知道读起当年的这些文字,是怎样的心情?想是容它们自在生息、轮回吧。一花一世界,一人又何尝不是一世界?因为一个人的故事又带出许多人物出场。诸名士大家,陈寅恪、饶宗颐、简又文、金应熙、舒巷城、聂绀弩、黄苗子等,梁羽生与其均有往来。诸报人风雅,张季鸾、胡政之、金庸、徐铸成、杜运燮、陈凡等,皆在梁氏的文句之中重现身影。
笔花六照这些人这些事。梁羽生说,在悉尼郊区“雨量甚少,附近亦无空山,所以只好海上看云”,看云的时候或许会白头回望这些温暖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