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了解进化论吗
2012-03-19
之前一直觉得进化论很简单,虽然对于眼睛、翅膀等这类功能异常强大的器官如何进化出来,这样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我就是确信进化论。然而当朋友问起一些关于进化的基本问题时,譬如人的进化,我发现我除了确信人是进化的产物这一点外,无法再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知识。这种对于进化论确信无疑,却同时对进化论一知半解的尴尬地步,驱使我去读了古尔德的《熊猫的拇指》。读罢如梦方醒,才知道我之前的对于进化论的态度是何等危险,对于某种科学理论的过多主观臆测,实际上会阻碍我对真知的了解。进化论和我想的差不太多,进化论却也和我想的很大不同,更重要的是,进化论比我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进化的完美与不完美
这本书开篇便是“熊猫的拇指”,而这也随即改变了我对进化论的传统看法。多数人理解进化论,通常是从完美的角度去理解,如眼睛、耳朵、大脑等等这类几乎完美的结构,而其实神创论恰恰也是建立在这些生命中的完美,因为这类的完美用进化与神创来解释,其实是不相上下的。想想那个有名的假设,如果你在沙漠中行走,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相信你不会觉得什么,而如果你不小心捡到一块手表,面对这样精细的结构,相信你一定会认为这一定由某种智慧创造的。然而,进化论真正具备说服力的证据,并不在于完美,反而在于不完美。因为进化是伴随一个又一个偶然而不断发展的,因此在进化中,不完美随处可见,如熊猫的拇指。从这一角度去看,就会发现,每种生物其实都包含了许多不完美。例如人类拥有最发达的大脑,但女性的骨盆却并不够大,让人类的分娩也变得最为困难;鲸在海洋中生活,却是用肺呼吸,比起其他用腮呼吸的鱼类,也显得很不方便。所以如此,是因为脑袋够大是人类最重要的竞争优势之一,为此甘愿冒难产的风险,鲸所以不像鱼类可以用腮呼吸,是因为它是从陆地回归海洋的。所有这些不完美,其实都指明了一个解释,因为它们是进化的产物,而进化同时创造着完美与不完美。
暧昧的拉马克主义
可能很多人还未必能区分进化论的达尔文主义与拉马克主义,头脑中还会对用进废退抱有暧昧的态度。古尔德分析道:“我认为拉马可主义一直有吸引力的更主要原因,在于它给人们提供安慰,使我们不再感到生活中缺乏普遍性的内在含义。拉马克主义加强了我们两个最深的偏见——我们相信努力应该能得到回报,我们希望存在一个有天然目的性和进步的世界。”
虽然拉马克主义是人类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于客观世界的一个错误。但古尔德也说明,今天人类的文化进化是拉马克主义的。而且这种进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于自然界中生物的进化。他说:“从大约10万人用斧头,到40亿人拥有了炸弹、宇宙飞船、城市、电视和计算机,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实质性遗传改变的情况下取得的。”
古尔德与道金斯
记得那时读完《自私的基因》,对道金斯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随着对道金斯的了解越来越深入,我先是对他的人产生了一些怀疑,而读到古尔德对于道金斯自私的基因的理论的评价时,我开始重新审视自私的基因,而且目前更倾向于认同古尔德认为选择主要在个体层面上进行的观点。古尔德这样评价自私的基因:“我认为道金斯的理论所以产生出令人着迷的效果,是由于西方科学思想中某些不良品性——是由于我们称作原子论、还原论和决定论的态度。”
随着我个人对于科学的不断了解,其实已经发现不确定性与复杂性越来越凸显,仿佛我们越走近真理,真理就越模糊不清,或者说,要看清真理,并不是走得越近越好,而是要选择一个最佳的距离。古尔德是非常重视生物学的历史性、复杂性与偶然性的,我觉得,也许古尔德的想法更接近于事实。
第三种文化
最近对第三种文化很感冒,而古尔德便是第三种文化的一个重要代表。传统的科学写作可能要求尽全力秉除人的因素,类似有一种要求是在说明文里不要加入第一人称。但古尔德似乎更喜欢用第一人称来讲科学的故事,譬如这段文章最后的文字,读来就让人觉得很有趣,也很亲切:“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我必须收笔了。我想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喝,然后睡觉。我是有文化的生灵,一个多小时后,我的睡梦会比我现在直立行走在地板上给我带来的震惊更大。”科学与人文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边界,在其间自由穿行,也许才更有趣。
女人的脑
科学因为它的客观性,有时却也被用来印证人类社会中的一些偏见。譬如种族歧视是因为种族之间确实存在智力差异,以及妇女的地位低于男性是因为女性的大脑确实不够男性发达,因为它没有男性的大。最早将脑重量关联智力的科学家是布鲁卡,他认为“这个事实可能会加强男性占主导的社会中的一种常见的偏见,但它确实是科学真理。”然而最后事实证明,科学的进步经常会带给我们一些意外的礼物,经过后来不断的科学实验,最终发现,智力和脑的大小其实没有关系,种族之间的差异甚至不比种族内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大。古尔德解释这种人类在生物学上的平等,认为这是一种偶然,或许可将它作为上天给予人类的礼物。
剧变论
之前我所理解的进化论是渐变论的,我以为物种的进化是像一条平滑的上升曲线。然而古尔德认为,渐变论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因为大多数的证据都表明,进化是剧变的。物种的大爆发,大灭绝,以及过渡物种化石的缺乏都指明,物种的进化是剧变的。一个新物种的形成只需要几千年到一万年,之后新物种会进入一段相当长的稳定期。所以,渐变论其实只是一种先验性的喜好,人们总是倾向用自己容易理解的方式去理解事物,然而事物可能和你想的大相径庭。
科学家的悖论
在进化论的发展历史中,其实铺满了谬误,而这些谬误的制造者不是别人,当然是“聪明”的科学家们。古尔德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当然,我想他也会觉得这也是科学的趣味之处。
古尔德引用了赫胥黎的名言:“我的工作是使我的愿望符合事实,而不是使事实与我的愿望协调......像一个小孩一样在事实面前俯首,时时刻刻准备放弃任何事先构成的观点,老老实实地走自然引导的道路,无论走向何方,无论是不是走向地狱。否则你什么都学不到。”
然后古尔德评价道:“赫胥黎并未恪守自己的诺言,而且任何有创造力的科学家也未恪守过。”古尔德下面的一段话也道出了科学家与科学研究的悖论:“伟大的思想家在事实面前并不是被动的。他们想自然发问;他们并不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自然的后面。他们有希望和预感,而且他们按照自己的见解来建构这个世界。所以,大思想家才犯大错误。”
卑微的人类
读古尔德,让我对人类自身的认识更加清晰,因此也会让人更为谦恭。实际上今天人类面临的许多问题,也来源于我们人类的自大,对其他物种的轻蔑。譬如人们想到恐龙,会觉得这些庞然大物一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极端产物,也因此才会遭至灭绝。
然而,事实其实和我们想象的大有不同。恐龙统治了地球1亿年,而:“人类简直不值一提,就是从南方古猿算起,也才有500万年的历史,而我们这个智人种,仅有5万年的历史。用我们的价值系统试图做一个最终的测试吧:谁敢打赌智人种会比雷龙生存的年代长?”
童年的梦想
最近越来越认可童年梦想的力量,古尔德在书也讲述了自己童年的梦想:“我4岁时,梦想当一名垃圾工。我爱听罐头的劈啪声和压缩机的轰轰声。我当时想把纽约的全部垃圾都挤压在一辆大卡车中。后来我5岁时,我父亲带我到美国自然博物馆看了霸王龙。当我们站在这个巨兽面前时,人显得那样渺小。我惊呆了,情不自禁地叹道:以色列!你要听。但是这个巨大的动物不能活动,只是一堆硕大的骨头,我离开时宣布,我长大后要做古生物学家。”
人的梦想需要接触与尝试,作为孩子的父母,一个重要的责任便是带孩子去认识这个世界,而梦想由孩子自己来挑选。古尔德的童年故事让我联想到另一位第三种文化的代表人物卡尔萨根,他同样是纽约人,他也是因为家人里带他参加了世界博览会,开拓了他的视野,播下了梦想的种子。这也让我更喜欢城市,因为城市也往往是人类文明精华的集中地。
古尔德的文章不仅仅是生物学,他会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待人与社会,揭露进化论发展过程中的谬误,发掘许多科学家不为人知的一面,在生物学上扫除种族与妇女歧视的偏见。他也会关心人们对于恐龙、有袋类动物的偏见,告诉我们事实并非如此。
关于进化论,这是用一句“基因突变,自然选择”可以让人了解的理论,但其实关于进化论,还有很多充满争议和未知的部分,而且越了解会越为惊叹。进化论并非一个观点,而是一个领域,它不是一块坚硬的石头,而是一片柔软广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