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卡萨布兰卡
2014-07-31
步朝霞/文
“我想离开潮湿的英国,逃往一座大宅子。那儿有拱门和柱廊,芳香的雪松大门高耸入云,院子深处有花园、马厩和喷泉,果园里有各种各样的果树,还有好多好多间屋子。早上,炫目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满屋金黄,大黄蜂在杜鹃花丛中飞来飞去,小巷中香气袭人,卖东西的小摊五颜六色、鲜艳夺目,香料成堆。”
厌倦了伦敦灰蒙蒙的天空和单调乏味的生活,作者塔希尔•沙阿计划举家迁往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哈里发的神殿:卡萨布兰卡的365天》记录的就是他们在那里的生活。
城市生活发展至今,自然有其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或是出于生存需要,或是为着各色欲望,多少亿人每天在城市粉墨登场,貌似永无止息。但城市生活也有极其压抑的一面,人们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远离了本真的自我,过着一种虽不情愿却又难以摆脱的生活。这种生活令人窒息,然而逃离它却需要极大的勇气。就作者而言,促使他最终做出决定的是这样的一幕:一个身着商务套装的老人在伦敦大街上脱掉衣服,被警察当作“疯子”抓走。临走时这个老人向人群大喊:“不要随波逐流,浪费生命!要做你自己!为梦想而活!”老人的话深深地警醒了作者。商务套装代表个人对社会的妥协,大多数人正是在这样的妥协中终其一生。而生命的车轮行至此时,即使发现浪费了一生也已无法挽回。这个行为怪异的老人可视为现代都市生活中芸芸众生的一个缩影。他们或许从来没有意识到自我的丧失,或许意识到了也无力改变。而本书作者沙阿却敏感地意识到这种生活状态的可怕并勇敢地采取了逃离行动:“那一刻我对自己说,不要活在别人的期望中。我要带上家人,不惜一切离开这儿。我们要去寻找自由,寻找一片可以活出自己的土地。”
沙阿买下一所坐落于当地一个大型贫民窟中央的废弃的大宅作为其寓所。一年到头灿烂的阳光、迷宫般的宏伟大宅和一颗逃离都市的灵魂,沙阿一家就这样开启了在卡萨布兰卡光怪陆离的新生活。这里的生活与伦敦截然不同,完全不用受“忙碌强迫症”的困扰:“卡萨布兰卡是北非最繁忙的城市之一。即便在这里,生活也被一种平静的舒适包围着。我发现,人们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匆匆赶路,而不是忙给别人看。”生活是自己的,不需要为别人的眼光或社会的要求而改变自己的节奏。“在阿拉伯世界,你尽管一小时一小时地坐着,一边喝着焦油似的清咖啡一边看街上人来人往,丝毫不用感到愧疚。”“愧疚”是西方眼光下见出的,摩洛哥文化对生命有着不同的理解。工作之外,观察人群、思考人生、谈论历史,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闲坐着,也完全是正当的度日方式。人生价值的裁判不是外在的,它存在于人的内心。自己觉得什么样的生活好,就怎样生活。你不必行色匆匆,完全可以停下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享受每一分钟。比如作者去市中心闲逛,和杂货店主一聊就是一个下午。而店主也不介意,“你买不买东西,店主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他们不急着让顾客走,你要是留下来聊聊天,他们最高兴了。”这种自然的生活方式正是作者逃离伦敦的原因,也是卡萨布兰卡的魅力所在。
“我离开欧洲,为的就是逃离‘假朋友’。在伦敦,每个人都有假朋友,那些你并非真心想见却又躲不开的人。”即使他们搬到摩洛哥,也依旧逃不开这些人的骚扰。新年的第一拨客人露露和弗兰克就是这样。他们带着一堆孩子从英国来到作者正在装修的新宅,无所顾忌地住进主人的卧室,作者和妻子只好搬到酒店去住。这对夫妇离开时还不忘留下纸条,表达自己没有被照顾好的愤怒。相比之下,作者和摩洛哥老人希沙姆的友谊则是那样纯粹而美好。作者本想把自己的邮票无偿送给这个集邮老人,老人却一定要回报他。于是他们达成了以谈话换邮票的有趣“协议”。希沙姆病重时,作者去看望他并送去漂亮的邮票,老人由衷地感激道:“你给一位老人带来了快乐。”希沙姆去世前把一生珍藏的邮票送给作者,而作者托朋友卖掉邮册,将所得的钱全部交给希沙姆一贫如洗的妻子。这种交往充满了感恩与回报,而不是利益的交换。同样的还有神殿的管理员们,他们偷偷地把自己工资的三分之一捐给当地的清真寺,并说是主人所捐。他们这样做不是有所图,而仅仅是对一个不懂当地风俗的外国人表示的善意。功利的人际关系常常引向冷漠甚至怨恨,而发自内心的善意却会给人温暖和力量。身处名利场的都市人在生存的压力下往往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经营功利性的人际关系。而作者提醒我们,不要忘了真正的朋友。
作者逃离伦敦来到卡萨布兰卡,与其说是逃往另一个地方,不如说到另一种文明中寻找出路。他寻找的是自然的生活:遵从内心意愿,不为外界标准控制,自然地工作,自然地休闲,自然地与人交往,也包括自然地接受生活中的一切烦恼和麻烦。这恐怕也是每个都市人的梦想。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该感谢沙阿在《哈里发的神殿——卡萨布兰卡的365天》中为我们所有人进行的这次生活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