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命记录的拍摄
2008-03-22
曾经在淮海路的爱普生摄影展看到一组用普通相机拍摄的生活照片，孩子、宠物、街坊邻里，充满敏锐的触角和鲜活的情趣。普通人用谦卑的器材饶有兴味地记录着自己的生活，随性，恣意，无所谓艺术手法，但比起那些作“茄子”微笑的大头帖，的确更能触发观者的会心一笑。
在中国任何一个旅游点观光，一个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游客们是多么急切而仓促地想要记录下眼前掠过的一切。背着大包行色匆匆的驴友，簇拥在导游旁兴致勃勃的旅游团，在吝啬的时间里来不及用肉眼细看，就忙着透过数码相机的显示屏拼命翻拍。任何一个能带来些微触动的东西都成为镜头们大肆搜罗的对象。
一拨一拨游客疲于奔命地辗转于各个景点之间，未能细品的景致就用数码存储卡通通打包带走。这种不加甄别、不加过滤的记录方式，就像时下风行的网络日志，带着大众时代典型的低廉和粗糙，表明人们是多么热切地想要抓住生命中那些美好事物的痕迹。对于“名字写在水上”的你我来说，遗忘和被遗忘都无法抗拒。这种虚无对于启蒙开化了的现代人来说显得尤其残酷。用文字或影像来整理和记录生活，是拼命在人潮中发出自己的呐喊，在时间的湍流中留下自己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中国人记录历史和表达自我的欲望经历了长久的饥渴，如今终于得到了宣泄。但品尝佳肴需要精细的味蕾和微妙的嗅觉，而饥饿感从来是剧烈的。总得狼吞虎咽，塞满肚腩之后，才想得到去品尝食物本身的风味。所以，刚拿到第一架相机，刚获得传播意见的权利，影像和言论难免泥沙俱下，甚至泛滥成灾。只有当暴饮滥食之后的空虚让位于习惯性的麻木，才能指望对更加精致的表达方式的普遍需求。
摄影家沈见华的《从拍摄到艺术》，是作者教授法国女孩GiGi学习摄影的过程的图文记录。这本书为那些不满足于平板式记录的拍摄者，提供了一个从艺术的视点了解摄影门道，领略摄影魅力的契机。艺术并非艺术家和评论人在沙龙里侃侃而谈的晦涩主题，远离人间烟火的阳春白雪，艺术可以是一种心态，一种视角，一种情绪，一种质感，艺术是超越性的生命体验，向所有人平等开放。沈见华在这本书中所做的，就是把摄影这种对大多数人来说还很陌生的艺术表现方式，深入浅出地娓娓道来。不炫耀令普通人心灰意冷的高端器材，不堆砌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也不追溯摄影史上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家大作，只是用最平易的讲述和最实用的操作，还原摄影在生活中的本来面貌和基本价值。而这一切，都是在沈见华与GiGi的教学互动中展开的。
艺术的价值在其最基本的层面上乃是个人化的，它涉及个人的精神旅程，因此没有独一无二的个体性就没有艺术。拍摄者的面孔是通过他的作品显影出来的。沈见华答应为GiGi授课之前，要求先看她的作品。作为一个行走四方的业余摄影爱好者，GiGi的影像打动沈见华的正是其中闪现的专注，好奇以及独特的眼光，那使她能够发现那些最易被人忽略的奇妙景致；她欠缺的，只是将这种热忱和敏感转化成艺术品所需要的技巧和实践，即自由运用摄影语言的能力。在短短数十天的过程中，沈见华采用轻松愉快、精炼直观的教学法，删繁就简，从最基本的摄影原理开始，全面介绍了运用摄影语言的种种门道。他带GiGi实地拍摄建筑，人体，花卉和风景，分析对比彼此的作品，鼓励她提问、思考和总结。课程结束的时候，GiGi在上海“新天地”成功举办了首次个人摄影展。
艺术的终极价值在于其普世的影响力，沈见华的《从拍摄到艺术》是一本人人都能轻松悦读并如法炮制的摄影入门书，既有实用的拍摄技巧和小贴士，又有关于拍摄艺术的疑难解答和精彩讨论，而这一切，都包含在中国摄影家和法国女学生在摄影中相遇相知这个轻松而温情的故事之中。GiGi的热情、灵气和自我实现，让那些依然徘徊在摄影大门边的菜鸟们看到现实与艺术、生活与梦想之间的界线并非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