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斯的痛苦
2011-07-21
读波伏娃的书总会有溺水的感觉。她在毫不留情的把你往下拽,而你在极度的缺氧中虽然痛苦难耐却渐渐习惯。最终她会放手,你会重新浮出水面,感到重力的牵扯。稍有不适后,又再次融入到正常的生活中。你在离开时会回头看向这片水面,你会感到敬畏。
《女宾》是我最想找的一本波伏娃的书。细数下来,总共读过的她的书一共三本:《美国纪行》,《人都是要死的》和《女宾》。最初是由《被遗弃的女人》这篇短篇被她所吸引。她在试图论证一个我非常希望能够证明是正确的观点:人与人之间无法理解。于是她笔下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个独立的,相互交错的,相互猜疑的,又是虚假的灵魂。恐怖的是,她让他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关对错之分,只有存在之别。典型的理解是: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才存在。而我留在这里,是世界成为永恒。
书中有三个我非常在意的情节:
弗朗索瓦斯见到了一件大衣十分破旧。她心生怜悯,认为这大衣很是悲惨,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的苦难。于是她想“为什么我不能帮它说呢?”“我很破,我也很冷。”然而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照常,她失望的走了。
弗朗索瓦斯与贝尔热走在街上。一个波西米亚妇女拉住她的手为她算命。女人算得很准。她说:“我有一个很珍贵的护身符,别人我谁也不给,我以一百英镑把它卖给你。”弗朗索瓦斯拒绝了。“那你愿意用多少钱来买你的幸福,二十英镑?”“我一个子儿也不给。”
弗朗索瓦斯突然开始哭泣,皮埃尔问她原因,她说是因为格扎维埃尔与她的思想是一样的。“你为了别人与你拥有共同的想法而哭泣?”皮埃尔惊呀的说。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件很无趣的事情,来总结一下弗朗索瓦斯。她自我,固执的守护着自己的那份幸福。固执在于她要求她的幸福是完美的,恒久的,稳定的,而且是完全由她来掌控的。也许我们可以说,她想要的幸福与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无关 。她要求的是自己的形象不受威胁,自己的爱情不受威胁,自己的一切都有自己决定:她要求自己拥有改变他人,而自己又不做改变的能力。
这样的女人要的不是爱情,友情,或是亲情,而是生活。她要求绝对的存在,而这种绝对的存在是由她自己感知,创造出来的。如此想来,便能理解为什么波伏娃要将弗朗索瓦斯设定为一个什么都拥有了的女人了。她有钱,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她拥有可以死死抓在手里的幸福。而这牢固的幸福对她而言仍不够。她想要更多更多,也就越来越累。而一个人,又怎么能去决定周围所有人的一切事情呢?皮埃尔是她的爱情,他是真的爱她,他们就像是一个人。但到了最后,弗朗索瓦斯却自己承认即使是皮埃尔也不能从内心来理解她。多么聪明的女人,将自己封闭起来,别人又能算得上什么。
《女宾》的主题也许应该定位在幸福,一个沉浸在极度幸福中的女人的患得患失。由此生出恐惧,由恐惧生出勇气。弗朗索瓦斯最终杀掉了她的女宾——格扎维埃尔。
这样的文字,这样的主题,势必将会使读者非常的不舒服。然而我却无法自拔的爱这本书,爱波伏娃。我会感谢她用她的聪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着我的生存观念。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确信我存在的依靠。波伏娃是个狠心的人。她不在意你是会被淹死,还是会浮出水面。
有时候一次精神的痛苦旅程也是一种安慰。
这是一本有太多话要说的书,虽然它行文很散,很像是法国电影,结局让你觉得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
人人都知道弗朗索瓦斯痛苦,人人都想成为弗朗索瓦斯。这样的一个女人想要稳定的存在是艰难的。书中的背景安排在战争年代,也是给了她解脱。一股强大力量的压迫——战争或是疾病——都是对弗朗索瓦斯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