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就是这样,自由,不悲不喜
2016-09-27
我以为永远不会读汪曾祺。
汪曾祺的文字多是些回忆的文字,我以为回忆必是今不如昔的悲叹,或今胜于昔的自怜,然而我错了。最近念旧得很,朋友说不妨读一下汪曾祺吧。
立秋时节,暑气渐退,极宜读书,我或在高远又细腻的晴空下,捧读一篇《一辈古人》,或端坐图书馆明净的几案前跟着汪曾祺回忆西南联大,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忘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人间至味》,读入了迷,竟迟迟没有下箸,朋友嗔道:“书中滋味比桌上滋味如何?”我道:“但知桌上豆腐不如书中‘汪豆腐’。”
汪曾祺的文笔如苏菜一样,色泽淡雅,口味平和,像我吃惯了“鲁菜”的人,初读确实感觉口味偏淡,清汤白水的,没什么动人心魄的情景,也没什么邺水朱华之笔。汪曾祺就是这样近乎白描地叙述着,他写梦里的那个小英子,活泼俊俏,那一荡芦苇,仿佛是他亲眼见到的一般,无关情节,只有一种暖心之美——如果生在梦里该多好。他写大淖,景是萧条的,生活是穷苦的,但故事里的人却生气勃勃,他讲大淖里的挑夫吃饭,吃的是紫红紫红的糙米,大口大口地吞食,只在嘴里打一个滚,咕咚一声就咽下去了,仿佛世界上没有比这个饭更好吃的了,他还写挑夫的女人们,可以家里旁一个,外面再靠一个,娶嫁随意,甚至可以“倒贴”。他还写过吃肉娶妻的和尚,写过买菜兼职拉皮条的薛大娘,写过六针见效的兽医姚六针,在他的笔下,普天都是众生,和尚吃肉、有妇之夫私会情人……只要你情我愿,甚至不情不愿,都变得无关宏旨,他的文字就是这样真实地带着点自由主义思想的意味,把读者拉回到那个荒凉又生气勃勃的年代,展现给你一幅微观的风俗史。
汪曾祺就是这样,自由、不喜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