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的挽歌
2006-03-09
生活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有很多宿命一样的悲伤,比如那些逝去的风景、无法挽回的爱情、以及离家出走不再归来的自我。但是它们都不曾象美食这样,每天都提醒你,我们已经渐渐远离一个可口的时代。
这种感受,愈来愈明显。在早已经进入小康生活的加拿大人吉娜•马莱的眼里,这就是快餐时代美味的悲剧宿命,是最后的盛宴、最后的饕餮、最后的美食机会。《美食的最后机会》,就是一首美食的挽歌。
我还记得那块牛排的滋味,十岁那年的某个夜晚,偷偷在街角花两元钱烤了一块小牛排,和表哥一同享用,最后连手指也添点差点脱皮;我也还记得在神农架的大九湖,吃当地农家的腊猪蹄煮高山土豆火锅;或者来凤的煮叉口鲢。这些美味的记忆,总是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愈深刻。
为什么对这样曾经平常不过的东西如此怀念?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或者即将不能拥有。
吉娜•马莱,一个上了岁数的饕餮女人,曾经沐浴过欧洲传统美食的余晖,在这个食品科学和工业化生产领导一切的时代,突然发现,那样多美味的东西,悄悄从我们生活消失了。于是她抱着一颗虔敬的心,为它们祈祷。
这本书里,描述了最为常见的一些食品,比如鸡蛋、布里奶酪、牛肉、家庭菜园菜蔬,它们是怎样悄悄变异而死亡的。
我们和西方人也有类似的感受。比如鸡蛋,这些年来,土鸡蛋渐渐离我们远去。菜场里那种养殖场批量生产的鸡蛋,在舌头上的感觉完全不能与农家土鸡蛋相比。事实上,菜场里很多所谓的土鸡蛋,不过只是挑的一些个头比较小的鸡蛋而已。
鸡蛋在西餐中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原料。而今,它却要面临被清除的命运了。不仅因为它本身的味道大不如前。更重要的是食品科学家宣称鸡蛋含脂肪太多,一个人一天超过一个鸡蛋就有害身体健康。事实上,食品科学家的这个标准只是一种纯粹的臆想。你吃进去多少脂肪,并不代表它就完全被摄进了你的体内。
我对那些食品科学家从来都不抱太多尊敬的态度,在他们的眼里,一切美味的东西都是毒物,我们都应该吃配好的营养液。可实际上,越是相信他们的话,人的身体就越差。人的身体,本身就是战场,只有不停的与敌人作战,才能保持一个健康的状态。完全无菌无病毒之日,那就代表大限来临。我们小的时候,吃的东西很杂,甚至连鸡瘟死的鸡也照吃不误,卫生状况也很糟糕,可是反而很少病,不象现在城里的孩子,动不动就放倒了要去医院。那些靠捡垃圾箱里变质食物维生的流浪汉,穿着单衣在寒夜里露宿街头,这样的日子,放在一个讲究食品卫生的人身上,当下就会要了他的命。可是那些流浪汉,照样活得好好的。
进化的过程,就是战斗的过程。
吉娜关于布里奶酪的描述,尤为忧伤。这种奶酪,据说是一种特别的奶牛产的奶做的,而且必须是生奶,自然发酵的过程也很长。随着食品管理要求的严格,生奶被认为含有病菌,必须要经过消毒,用紫外线或者X射线照射,但是这过程也杀死了发酵的细菌。布里奶酪因此就消失了。而且经过这种消毒法的牛奶,在口味上也差了很多个档次。
相对的,我们还比较幸运,我们的工业化生产程度和食品科学还不是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吃到酱菜、腐乳、腊味和各种在食品科学家眼里碰不得的东西,它们都是流传了上千年的美味,它们就是我们的文化。
工业化的生产,注重的只是产量,偶尔注意一下养分,从来不注重口味。为此,欧洲美洲几百种牛,到现在只剩下几种长肉最快最多的。食品科学家为了它们的健康,比如更快的吸收钙质,把它们同类的骨头磨成粉掺进饲料里,结果整出了疯牛病。
吉娜这样嘲弄那些食品科学家:他们曾经宣布过有害的,结果反倒是有益的;他们表示过科学的,都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那些人,在实验室里对着小白鼠做实验,把超标许多倍的某种东西强行注入老鼠体内,整死那只可怜的小动物,然后就宣称,这东西是有害的,我们人类也应该远离它。有时候,科学也很幼稚。甚至,有点象陈凯歌大叔的宣言: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一块木质的砧板,中间深深凹陷,上面有横七竖八的刀痕,似乎还有很多残渣。大家都认为它不卫生,食品科学家也这样宣称,于是它们要用塑料砧板取代木头砧板。可是谁也不去做实验。后来有人把细菌放在两种砧板上,隔一夜再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那块肮脏的木头砧板上,大部分细菌都消失了,而塑料的,还原封不动。原来,木头自身有着杀菌的功能。自然的奇妙,有时不是我们知道的。所以上帝的位置,尽量少试图去取代。
我们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很多东西开始消失,但是毕竟还有很多东西依然存在。在这样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为一个饕餮者,我们唯有把一天当一辈子用。兄弟姐妹们,为了那些传统美食,走勒!
吉娜这本书里有些话说得很不错,试举一例。
什么菜最伟大?不必知道它是什么做的,或者,不必像个美食家一样事先知道它有多美味,便能直接体验其妙处。任何艺术都是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厨艺和油画全是次等品。
(我也认为,那些装模做样故弄玄虚的东西都是垃圾。)
看过了这本书,才知道呈现在我们眼里的西餐,可怜啦。就好象外国人眼里唐人街的中国菜,和我们传统的中国菜,那不是同一个概念。很长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