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费兰特的文字情感密度极高,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锐气。即便是自言自语,也不得不在痛苦、无奈、自我愤怒和排斥中继续听她讲下去。那股劲,究其根源,是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恐惧,那种恐惧是对归属感的叛离,莱农和莉娜都想脱离生活的沼泽,莱农害怕基因的强大会让她最终变成她跛脚斜眼的母亲,莱娜的无所畏惧让莱农向往也让她们之间产生了特殊的友谊如同两根双生藤,亲密也夹裹着竞争和嫉妒。莱娜则想成为作家,成为富人,最聪明最漂亮甚至完美的人,过高的天赋让莉娜“高估”了自己,有点像《红楼梦》中的晴雯,晴雯有句判词“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里的“下贱”可理解为社会地位的“贫贱”,这种对现实中自我的不接纳解释了她后续一系列的行为。因为贫穷而遭受生活的钳制,不能继续上学,被迫过早地嫁人,厨房每天传来的生活琐碎的争吵让她无比期望金钱带来的稳定,可以隔绝世界上最为琐碎粗鄙嘈杂的一面。当她不得不选择嫁人得到了财富却失去了最为宝贵的自由,她挥霍着一切,金钱、理想、生命甚至理智,暗藏着的自我毁灭的动机表现为对循规蹈矩生活的鄙视。莱农继续上学,贫穷却自由,与其说是无法摆脱莉娜的影响还不如说是无法摆脱原生环境的影响。
“假如从小学会一些东西,长大就会在各个方面都很从容,就像生来就会一样,但最后我放弃了。”
就像“我花了二十年也不能和你平起平坐喝咖啡”一样,在战斗之前,那些神明一样的父母便给了他们的孩子魔法的铠甲,让他们可以自在地向前走。让莱农害怕的是她可以骄傲的只有她考试的成绩论文的分数,即使通过阅读和学习,对这个世界依然一无所知,她与她努力去争取到达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害怕真正有文化的人,那些从容自在的人,好像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努力也无法做到。
有些真实而又残酷的事实在对话中不经意中流露,这个社会现实存在着阶级分层,下层阶级想挤到上层阶级,上层阶级想保持自己的位置,势必会争得头破血流,所能做的不过是找到尽量不互相仇视的平衡点。
当莱农不得不看着莉娜夺走她的爱人还要因为承诺付给她的薪酬而陪伴照顾莉娜甚至帮她掩盖通奸的事实,这段内心的独白或许就是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的直接来源。
“我命该如此,我要听天由命,接受现实。我出生在这个城市,说这种方言,我没有钱。我付出我所能付出的,获得我所能获得的,忍受那些该忍受的事情。”
第二部书名是《新名字的故事》,我想理解为自我意识的觉醒,女权主义。女性不再是父亲、兄弟、丈夫的附属品,不再是那些除了外人以外可以被男性家属随意殴打的对象,“新名字”讲述的是另外一种可能。
“成为另外一个自己有什么好处?……我要成为之前的自己。唯一可以让我真正感受到发生的事情的方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很难抵御那种变化,在那段时间里我的变化要比在比萨上大学那些年的变化还要大。在春天的时候,那本书出版了,要比我的大学毕业更加重要,它赋予了我一个新身份。”
在我生活的周围有很多人觉得女权和自己毫无关系,那些年代那么多的悲剧更多地归咎于生不逢时。但是女权真的与我们无关吗?男女出生的不公平、接受教育的不公平、职场的不公平,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还有女性不能自主选择走出婚姻,现实社会的舆论告诉你,即使婚内生活一塌糊涂相互憎恨也比离婚单身要强。我所理解的女权不是为了兵刃相见划分地盘而是为了让女性对生活的选择多一些可能性,这才是呼吁女权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