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成熟和思想的自由 – 读厉放《行走在欧罗巴的苍穹下》有感
2009-03-30
在从香港回上海的班机上一口气读完了厉放的《行走在欧罗巴的苍穹下》。
厉放是一个中国大陆早年出国留学经济的留学生。虽然现在回到香港工作，但“海归”这个称号并不适合她，因为她肯定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海归。和作者做了近20年的朋友，我知道当厉放第一次出国留学的飞机在湛蓝的公海上飞翔的时候，她的思想和身心就已经踏上了走向文明和思想自由的不归之路。
《行走在欧罗巴的苍穹下》从去希腊的一个无名小岛去看望一位新西兰女人开始。
这是一个关于一位很普通的新西兰女人Clair的故事。Clair为了追求孩时对希腊的童话般憧憬，只身来到希腊定居，结婚，生子。从作者对这位新西兰女子的普通，甚至近乎贫瘠的物质生活的描述里，我们可以感受到这普通贫瘠所衬托出的这位追求童话般精神世界生活的女子那一份满足，自信和幸福。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童年对未来生活的梦想，但伴随我们成长的却是对世俗观念或者的所谓主流观念的服从和对梦想纯真的放弃。当我们为主流社会所认可时，往往是以放弃了对个性对理想的追求为代价的。从照片中可以看出，Clair完全地不施粉黛，但却毫不缺少自信。这份从容和满足也来自于她身边的世界对每个人的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宽容，理解和尊重。
这个世界，就是作者的笔离开了希腊这个Ios岛后，要通过自己在欧洲大陆的行走去探索的。
在欧洲大陆后面的行程里，作者再也没有去深入地写某个人物，或者某个家庭。只是在火车，火车站，客栈，飞机，机场和旅游景点的背景下素描了那些邂逅的欧洲普通人。从这些普通人的言谈举止中所表现出来的社会公德让我们读者可以体会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
虽然我们随着作者的文字对欧洲高度文明的不得不赞赏感叹，我们也看到作者并没有想去刻意臆造出一个完美的欧洲。作者通过在巴黎艾菲尔铁塔下的被窃经历写出了自己的遗憾和痛心，认为这是美丽巴黎的一个伤溃。我理解作者的心情，特别是一位女性作者的唯美心理倾向。但这也使我想起，我和作者共同的导师杨小凯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可能是最丑陋的。他用当年伊拉克萨达姆能够在选举中得到百分百的选票为例告诉我，一个得到百分百赞美和支持的东西往往是最丑陋的东西。所以我们都知道，欧罗巴如果是美好的，就不可能没有缺陷。当一个社会能够真正能够容忍各种自由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时，她一定会给丑陋也带来生长的空间。但我们不能以此来否定容忍的价值和这个社会所信奉的包容的价值观。我一直相信，当不完美也能够存在时，一个社会对美好事物所能提供的空间可能就是最优的了。换一个角度讲，现象可以丑陋，但制度不能丑恶。好的制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消灭丑陋。前苏联最伟大的持不同政见思想家索尔尼琴著名的《古拉格群岛》说的就是一个怀着以彻底消灭丑恶为美好理想的国度最后变成最丑恶人间地狱。
最后作者将镜头对准了欧盟的这样一个政治实体。欧洲是一个包含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不同文化，太多不同语言，并且历史上充满了战乱的大陆。但就是在这里，欧盟诞生了。在最大的世界大战在这里结束后的仅仅两代人的时间里，欧洲就从酝酿到通过艰苦卓绝的谈判走向一个政治经济实体 - 欧盟。在这里，我要表达对作者笔下的功力的敬意。因为通过她的笔触，我们可以生动地体会到，一个成熟的文明可以怎样通过艰苦的谈判和政治智慧和想象力取得这样的制度成就。这成功里面需要太多的政治学也不能解释的奇迹了。作者由衷地开始赞叹，一个文明的历史悠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达到成熟。只有一个成熟的文明才能有极大的自信和对不同思想的包容。
不知道厉放思想历程的下一站是哪里。但随着她的笔触跟她一起游历欧罗巴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位旅居欧罗巴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华人获得者高行健的《灵山》。《灵山》以小说方式表达了一个身心真正自由了的中国知识分子那对超越国界自由的讴歌。《行走在欧罗巴的苍穹下》则是以游记形式歌颂了文明的成熟以及思想和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
当全球都在惊叹东亚的经济奇迹，特别是中国人对这三十年的物质堆砌的成就诳得不能自拔的时候，厉放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文明欧洲在精神世界的成熟，特别是成熟文明所具有的那份淡定，自信和从容。
厉放本来是有可能成为一个“著名”经济学家的，但却开始了一个自由思想的心路旅程。我本来觉得有点可惜，但读完《行走在欧罗巴的苍穹下》后，我明白了她的心思了。是的，中国现在有太多的“著名”经济学家了，已经多到他们对中国的价值已经开始符合边际效应递减的规律了。但中国太缺乏身心自由的，没有太多历史责任感重负的思想行走者了。 厉放会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