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师》的批判性
2016-11-29
《钢琴教师》一以贯之的一条主线是关于控制与反控制的,埃里卡与母亲之间,以及埃里卡与克雷默尔之间,主要矛盾冲突就是来自埃里卡寻求自我的过程。
主人公埃里卡的母亲一心要把她培养成一位钢琴艺术家,并以此为名义强势地控制女儿的生活,视女儿为财产,且在女儿成年后依然一直如此。而女儿是渴望解脱的,无论是去小店观看色情表演,还是在草地里的一对野合者附近观察,自己所感到的都是一种摆脱束缚的解脱感,受压制的普遍人性也在遇到中意的商品时屡屡显露。这反映了很普遍的社会现象,部分地可以归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思想的体现,但此外也有家长对子女的控制欲在起作用。前者是显性且受到更多关注的,而后者是隐性的,是一种把人物化的思想,也许家长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封建家长制权威思想现在仍根深蒂固地存留在不少人的观念中,在东亚地区尤为如此。对人的物化思想的消解仍要经历一定时期。对代际关系的思考就是作品批判性的一个体现。
长期生活在高压环境中的埃里卡,无疑会被环境所改变。她虽然也在寻求反抗,但压迫已经在无形中塑造了自己的独特性格。在她与克雷默尔的交往中,埃里卡虽然有时也表现强势,但仍属于较为软弱的一方——“埃里卡交出了她的意志。她把这个过去一直为母亲占有的意志现在像接力赛跑中的接力棒一样交给了瓦尔特·克雷默尔”。她自小失去人生的主动权,久而久之也失去占据和利用主动权的能力,纵使从母亲处得来了主动权,也只能把主动权交与他人,自己无力控制。但埃里卡不是一味软弱,她的人格也是一种异化了的人格,性格是矛盾而撕裂的,她的内心也在不断与软弱进行抗争。她在被克雷默尔强奸后携刀去找克雷默尔报复,似乎象征着自我的回归与对软弱的摒弃,但这样的摒弃并不彻底,她最后既没有杀人也没有自杀,而只是自残。内心的矛盾仍旧不可调和。她仍然没有彻变,没有能够做出需要足够勇气做出的事。矛盾的性格源于环境对内心的撕裂,这与对压迫、强权的批判也是一种反面呼应。
艺术应该是自由的、不被外界束缚的,但埃里卡的艺术之路恰恰就是在被束缚的状态下走出来的,纵使她有着高超的演奏技巧及熟练的史论基础,但很难说她是否真心热爱音乐艺术,我对此的倾向是否定的。虽然也存在如郎朗这样“在棍棒底下练成”的真正的钢琴艺术家,但更多的钢琴学习者却在严厉与责骂的环境中变淡了兴趣,甚至扭曲了心智。艺术是需要苦练基本功的,但真正有志于艺术的人,一旦着手学习,不需要外界推动,自己就会自发性地苦练、摸索与前进。他们虽然也会感到苦痛与劳累,但更多感到的却是一种幸福与满足,所谓“痛并快乐着”。如果得不到长足进步,那多半是这方面的天赋不够。对艺术来说,足够的天赋是必须的。天赋可能需要指引,但这种指引绝不是控制与束缚。在自由环境中天赋才能发挥最大效力,更好地引导主体进行深入与探索。而对于对艺术没有兴致的人来说,他们是对所学内容是麻木的,怎么教就怎么学怎么练,幸运者可以幸存于训练过程中的摧残,但更多的人在摧残中淘汰出局。可悲的是,被淘汰出局者恰恰是敏感而向往自由的,幸存者多半对此顿感。而敏感和对自由的向往应该是艺术从业者的基本特质。这样一种逆向淘汰显得荒诞。
有兴致且有天赋者与无兴致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会成为热爱艺术的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而后者更多的是艺术活动家。艺术活动家虽然也懂艺术,但其志不在此,而在于通过艺术达到某种非艺术本身的目的。埃里卡母亲就是对埃里卡抱有后者的期望,通过埃里卡跻身上流社会实现跨阶级流动。把艺术作为手段别有用心本身就是对艺术的玷污与亵渎,而这连带着作品中展现的阴暗腐朽在音乐之都维也纳这样的地理环境中发生,讽刺意义便更多了一层。
2016.11.13
——20世纪西方文学名著鉴赏课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