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有个小小LOGO,“上海吃货”,据说是原定书名。大家一致以为比现在这个好,不追时髦,有自己的意见在。
本来就不是跟风作。陆陆续续写了四五年,随时随地扛了单反去吃饭,没拍照前不得动筷,对面的人还要帮忙吹热气。但并不是存了这么一个目的去的,指间沙喜欢记录生活,blog流水一样写出来,书反而是副产品了。
讲美食,更是我们这座城市的记忆。那记忆不是咸丰年间,悠久神秘到抢灶台倒马桶都能加上柔光镜成为骄傲资本;物质的极大丰富和快节奏生活却尚未到来,肯德基是期末考试后才偶一得尝的奖励大餐,妈妈外婆过年时还要辛苦地烧一台菜,没有饭店可以订年夜饭。那是我们70后、80初的旧欢如梦:妈妈买菜带回来的一团粢饭,星期天改善伙食的一碗糖醋小排,端午节的重阳糕,过年时捞也捞不光油腻腻的八宝鸭子,还有小咖啡店的拿破仑和西餐社的刨冰……有许多就这样消失在城市的快步前进中,有一些从日常生活默默隐退到脏乱差的小巷街头,隐喻着市民社会空间的被挤压。
上海的吃与北京的吃不同,我们这代人的吃又与老一辈不同。王世襄赵珩都是世家公子,写一个排场讲究不易做;老人又好将吃食神秘化,天上有地下无难再得。《舌尖上的上海》恰似我们这辈承上启下上海青壮年。老大房的青团,光明邨的鲜肉月饼,大壶春的生煎,红宝石的鲜奶小方,还有得吃,便去吃;水晶虾仁越来越烂,大闸蟹都是“淴浴蟹”,白斩鸡越来越柴,“他们特别实事求是,蹩脚的食物是场无法掩饰的灾难,一定要骂出来”,骂出来后并不颓然退回家中,而是兴兴头头到处再觅新美味。看到隐藏在旧弄堂的肠汤线粉,忍不住神魂颠倒写出豆腐样嗲兮兮颤巍巍文字:“这碗汤里,除了有细嫩娇小剪破口以吸满汤汁的油豆腐,以及白近透明涨得鼓鼓的线粉外,还有一只小巧的百叶包肉,小块的血,以及铺在碗上的肠尖。肠子尖端特别脆嫩,远非圈子那样肥硕。”
这碗汤我也吃过,金黄喷香,最妙是铺子里坐个女保安,吃完后茫然坐在门口抽烟,女士烟,棉大衣老干部一样搭在肩上,万分妩媚。
这城市与我们的人生紧紧缠绕,带着各自拖来的一点渊源,又经过本地化的改良。宁波人家与广东人家传下来的压轴手艺各有不同,春笋上市时都欣喜若狂大烧腌笃鲜。罗宋汤土豆色拉西番尼早被改得面目全非,却是所有上海小孩的共同记忆。大概这就是上海特色,没有高度商业化,便不会有大家耳熟能详的饭店,但底下是一家一家实惠过日子的小家庭,无论高低好坏,都努力把菜烧得好吃一点,勤勤恳恳地吃,生活。
上海吃货便是这样,实惠,不装,不虚荣。我们认真吃,用力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