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在吃这个方面很挑剔:不吃味精,不吃鸡精,不吃胡椒粉,不吃糖,不吃外面的猪肉,不吃外面的鸡肉,偶尔开车上韶关自己拉回半片家养猪,才觉得可以下口。他有一次遇见一对夫妻,妻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在家从来不做饭,我不会做饭。”他忍不住说:“你可以不做饭,但是你从来不会做饭,只能说明你不热爱生活。”对这个朋友,我支持他不吃鸡精不吃味精,不懂得他为什么不吃胡椒粉不吃糖,虽然理解但是不赞同他完全不吃外面的猪肉和鸡肉。他说的这段话,倒是深得我心。
前几个月,从药片儿那里借了蔡澜的《食材字典》和《食材字典续编》。蔡澜是才子,也是美食家,食材字典确实是字典的风格,写得简洁,并且有多数食材的英文名备查。每一篇都不长,千字左右,交待了该食材的来龙去脉之后,关于每种食材,都有几种食谱,中外皆有,读来有趣。于是觉得,要是有人移民去国外,带上这书还真不错,知道了食物的英文名,可以按图索骥来点菜,又可以根据食材翻查菜谱,一举多得。
有人说蔡澜这个美食家挺可怜的,因为吃多了口重,动不动就用猪油。但看蔡澜用猪油的地方,并没错,比如芥兰。去年端午在潮州,满桌的菜,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那道白灼芥兰:上桌时绿得发亮,下口生熟恰当,又保有天然的清香。后来跟那天负责接待的潮州表妹唠叨,表妹说,这菜应该是白灼的水中就下了猪油,上桌前再淋猪油和生抽,即得蔡澜的人间美味。蔡澜也有在书中写到清泉水煮豆腐的没齿难忘,可见批评该美食家完全不懂得食物原味的说法是错误的。
美食家也有出错的时候,尤其是对于外埠的食法。作为上海人,看到他写的腌笃鲜的食材组成,立时哑然。他说,上海美食腌笃鲜,是用腌制过的笋尖,加上新鲜的春笋,并鲜肉和腊肉,一起炖汤。可是,腌笃鲜里面,不管腌制过的笋尖的事,冬笋就好,所谓的腌,是指腌制过的咸肉,所以,这道菜里面也没有腊肉的份。我很怀疑他是将上海驰名的腌笃鲜和杭州著名的扁尖老鸭汤混淆了,后者才是用腌制过的笋尖。作为一个非上海籍的作者,把腌笃鲜这个名字写对,也属不易,这个错误,就此原谅。
其实想想,故乡,有时候就是某种食物的味道,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前些日子,熟悉中国宣称自己热爱中国菜的美国朋友来到深圳,作为地主,我负有带他品尝中国美食的义务。带去江南厨子,蟹粉豆腐、土鸡蛋百叶结红烧肉以及鸡汁上汤娃娃菜,令他赞不绝口,立马将江南厨子列为他最喜爱的餐厅。谁料我的得意洋洋不到一周,已经北上一圈回来的他,就要求去吃西餐,说是前几日顿顿被带去吃中国菜,中国菜虽然好吃,但是,他还是想要吃回美国餐了!那日,他对着青豆肉糜土豆泥赞不绝口,历来信奉“浪费粮食就是浪费自然的能量”的我,坐在他对面,把那盘又咸又不爽口的黑椒牛肉意粉吃剩下三分之一,决定放弃。
想想我们在尼泊尔徒步,十天之后对客栈菜谱上的所有东东失去兴趣,自己去厨房做一盘清炒上海青(队友曾纠正说此时该叫做喜玛拉雅青),都令大家停不下筷子。
无他,亦无非是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