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样的题目,是全盘照抄了王小妮的文字,问题在于,即便是抄袭,也可能仍旧违背了王小妮的本意。她原本要表达的是,她在几年高校教学的生涯中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那些为了学生所做的努力,即使在别人眼中都是徒劳,她也不愿束手待毙,哪怕是飞蛾扑火。否则,人文还叫什么人文。
自2005年开始,王小妮开始在大学任教,上了六年的课,记了五年的《上课记》,记下的是一个个学生的学习、情感和生活。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事实上,正如她所说,每个老师都能写他的“上课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只有这一本《上课记》,好在,还有这一本。
王小妮看到的、记录的,远远不只是作为一种身份存在的“学生”,她记下的,是生命的蓬勃与挣扎。是在这样一个“世风恶化,民智崩塌加速”的时代,在世人眼中“浑浑噩噩的一大团”的学生,冲过高考的终点线后,猝不及防地裸露在大学刺眼又混乱的光线中的慌乱、不适与迷茫。这个数据,大约是每年500万。每年500万的新生“懵懵懂懂走进大学”,每年500万的年轻人“懵懵懂懂”走进社会。
做个“知识的被动接受者还是主动的身体力行的探究者”,是摆在每个新生面前的课题。甘心认命还是不甘心不认命,有着迥异的去向。因为生活“不是写文章,谁被它压着,谁知道那个分量”。王小妮的讲台下坐着的来自村镇的学生超过一半,75%的学生都是靠父母种田或者外出打工的收入供养。谈到一些敏感话题,有人无知无觉,有人会很有知觉。在有限的助学金名额面前,他们忍着难堪坚持举很长时间的手,无声的举手。“这些坐在角落里的安静谦卑沉默的学生,不肯因一时的羞辱放弃申领助学金的机会”。对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他们讲钱不是那么重要,明显感到学生的不认同,“也许只有当一个人不缺钱以后,才能开始理解钱远不是最重要的”。即使这样,王小妮仍在坚持,继续讲。她想的是“我该给他们什么,才能心安”。因为她想把这些话寄存在他们那里。有一天他们终会理解。
如今,毕业即失业的呼声渐渐减弱了,当然,减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问题得到解决,而是喊也没用,现状已经固化。这段时间人们又开始热议大学生的“空心病”,以分数导航一路下来的学生进入大学感觉没意思、没意义,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状。十几年就活在分数里,离开分数,还剩什么?王小妮就带着这样一群学生,体味真理、诗意,推翻好词好句,尝试活语言。关注新闻,感受责任。“没有热烈的掌声”,成为她一个学期最大的安慰。
她要求学生写下对自己价值观影响最大的中小学老师的名单,请学生写下自己的梦想,书中一个个质朴的名字和真挚的期许,让人禁不住热泪盈眶。这也曾经是我们每个人的来路和渴望。可为什么瞬间就已经遥远。当知识不能改变命运的时候,在黯淡角落里的年轻人还可依赖的是什么?每一个孩子都渴望成功,可现实中的成功却又是那么艰难。毕业后的邓伯超说:“演戏不是理想,生存才是王道。”在南京打拼的王诗桐“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朋友。下了班,不知该去哪里。沉默而安全,小心翼翼地过每一天。”余青娥想着实在累了就回家种田,可是当大学转走户口后,老家的田地也随之转没了。小ZY在爸爸的一句提醒下,再也不说“回家”这个词了,家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宿舍。北京没有“水”,没有“路”,“ 在北京如果只活成个普通人,我就输了。”
大学教育的声誉滑坡,大学生的身价贬值,可学生们又不得不通过这样的门槛走出家乡、走过青春。热血与苟且是那么拧巴地糅合在一起。“中国的学生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一直是真正的翘楚,是精神的尖顶,是真希望所在”, 然而,在“四周都崩塌了”的状态中,现今的学生是比大众更迷茫的一群人。他们的纠结、恐惧、退缩历历在目,令人几度扼腕叹息。东方出版社再版的《上课记》,增加的就是这七届毕业生进入社会后的无比真实的生活反馈。
用书中尹泽淞的话来做一句总结吧,“你以为高考是个结局,但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