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环境不好,人人开源节流。
有一师兄,擅写博客,粉丝如云,最近接到一则求教信,来者是一线城市的所谓“夹心层”:白领房奴,加薪无望,还贷无期,年岁日长,对于是否要孩子颇为踌躇,乃至夜不能寐。师兄虽是经济学出身,尤其素来看衰经济前景,但他的回复却是富于人情味:“如果你还能再承受每年新增2万元左右的支出,我建议你要孩子,因为一个孩子对家庭和人生的价值是无可比拟的。”
村庄到地球
师兄的态度尤其对于孩子价值的评价,其实是符合大多数人想法——养育一个孩子,需要经济支撑,但要一个孩子,也就等于“你的心在身体外面行走”。人情如此,即使一向铁腕出境的希拉里.克林顿谈到儿童问题亦变得温情脉脉,她大喊“每个孩子都应该有实现上帝赐予的潜能的机会,我们永远都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她认为孩子生活在小家庭!同样也生活于大世界,虽然父母是对孩子有着最重要影响的人,但是没有一个家庭生活在真空,许多父母需要获得支持才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成为最棒的父母。对此,她甚至引用了一句非洲谚语“举全村之力”( It Takes a Village)作为书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理念:养育一个孩子需举全地球之力。
听其言,观其行。早在大学时,她特别多学了一年儿童发展,也为卡耐基儿童委员会和保护儿童基金会工作,参与创建了阿肯色维护儿童和家庭权益组织,三十年多年来推动了多项涉及儿童福利保护的立法。这本《举全村之力》的内容和它的封面一样明亮温暖,希拉里不仅分享了女儿切尔西的“育儿经”,而且还追忆了自己母亲被父母遗弃的不幸童年与克林顿早年丧父作为遗腹子的成长记忆。她的理念并不局限于在美国推销一个“美国梦”,更在于通过公民社会式的全球总动员,来改变我们共同的未来。
有用到无用
作为政治家,希拉里的立论在于孩子改造未来的重要性,但是孩子一直如此重要么?否,将儿童价值神圣化其实是最近一个世纪新鲜事,这是另外一个女人、芝加哥大学著名经济社会家维维安娜.泽利泽在《给无价的孩子定价》透露的秘密。工业化时代使得一切劳动力的价值都有兑换成为价格的可能,原本在经济上无用的孩子突然变得有用起来,十九世纪每个八个孩子中就有一个被雇佣,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当时孩子往往是家庭的第二工资提供者。更早一些时候,受限于医疗条件,人们对于幼童的死亡多半习以为常,平淡处之。吊诡的是,直到20世纪头三个十年中,从儿童身上赚取利润是可耻的观念才急剧占领舆论中心,孩子也逐渐从“效用品”正是转向“情感品”,经历了无用到有用再到无用的蜕变。
行为经济学告诉我们人并总谋求效益最大化,种种非理性行为背后往往存在各种隐性动机,养育孩子亦如此,有经济学家也早指出养儿防老并不理性,相反如果把钱放入银行作为养老更为切实,这说明拥有孩子已经日渐成为满足爱与情感的需求。冷峻地说,今天的孩子在经济上是“无用”,情感上“无价”,换言之,这说明孩子已经成为某种昂贵的消费。
孩子社会价值的变化,最集中体现于诉讼中对儿童生命的赔偿,这是一个法律悖论:如何为没有价格的孩子定价?19世纪,一个孩子生命的赔偿金往往取决于他的经济价值。法庭定价的往往来自雇主的评价,一个7岁女孩埃特的意外死亡案件中,孩子的父亲表示需要孩子赚钱补贴家用,法官据此判决了1000美元;进入二十世纪,形势则发生巨大变化,孩子的价值由经济转向情感,“一个孩子的价格则取决于微笑、酒窝和卷发”,对孩子父母精神损害的赔偿金也不断创出天价,情感也开始论斤出售。
在经济学大举入侵社会科学各个领域之时,社会学家亦开始还击,维维安娜即是其中一种,她不仅借助经济学工具分析,而且也提出对市场局限的反思,文化、情感的因素被引入市场之后,儿童保险公司、儿童黑市等机构却借此不断牟利,她感受到一种非常明显的深刻对立:“一边是宣称儿童是无价的情感资产的文化体系,另一边是待他们如‘现金商品’的社会安排。”。
价格还是价值?
在这轮孩子生命神圣化的大潮中,看起来每个人都在谈论儿童价值,表面上孩子的价格在提高,20世纪无用的孩子价格超过了19世纪有用的孩子价格,但是这背后却是金钱对情感的入侵,正如社会学家齐美尔的所言“无论何时,只要真正的个人价值被赋予货币的衡量,就会发现个体生命的松懈甚至丧失”,换言之,我们用儿童的生命赢得价格,也许却输了价值。
与此同时,尽管儿童神圣已经成为政治正确的表态,但是事实上这样脉脉温情可能止步于自家门槛。即使在美国,研究表明,一方面家长在自己孩子身上非理性地浪掷千金,同时却在事关儿童的公共开支上畏葸不前,这也就是希拉里不得不费力呼吁的原因之一,她发现尽管“我们的国家声称儿童是我们最重要的资源,但是我们正在浪费这些宝贵的生命!好像他们无足轻重似。儿童的议题被当作“软问题”,专属于那些软心肠的人(通常是女性)!总是位于我们的国家所面临的更宏大的经济和社会问题的边缘。”
从历史沿革与社会变迁角度来说,儿童的命运有点类似以前的女性,关于他们的话题,无论解放还是压制,他们自己的声音往往缺席,“他们不能言说,只能被他人言说”的命运从未更改,正是如此,我们更应该反思该如何救救孩子?关照美国,回顾自身,总感觉似乎我们还处于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的交接,一方面家长从幼儿园开始就支付高额择校费,甚至超过大学学费;另外一方面,黑童工的新闻也屡见不鲜,奶粉事件更是令人齿冷,学前教育更是一直没能纳入义务教育范畴,法庭诉讼涉及儿童生命的情感补偿也是鲜见。
对于任何政府与政治家,无所作为也是一种选择,即使在对大政府存有疑虑的美国,对于儿童的公共开支亦一直被有序推进,如果在今天的中国,养育一个孩子需要父母如此忧虑,那么肯定不是父母的无能。孩子,不应该成为一般阶层望而却步的奢侈品,这样人为的鸿沟是任何开放社会无法接受的。请记住,儿童不仅仅是下一代成年人,而就像希拉里说的:“孩子也是公民!”
《给无价的孩子定价》维维安娜.泽利泽 著 格致出版社 08年11月
《举全村之力》希拉里.克林顿著 曾桂娥 09年4月 译 上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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