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在这个时代,寻觅一本单纯舒心的小说,要比找一个单纯舒心的女子还要困难——惟其难得,所以值得倍加珍惜:循环播放的王菲老专辑,外加一个舒服的靠枕,这是一个适合阅读毛利这本书的小小环境,却足以容下书中的一切深深浅浅。
在我的小小印象中,毛利的博客笔法是繁幻锐利的,并且语言是其一大亮点,往往在字句的不经意间,爆开一个机锋,宛如一个流星上天,化作姹紫嫣红。无论冷嘲热讽还是叹世界,都叫人看得颇为沉迷,或喜或畅。我原以为她的小说也是这般路数,以语言取胜,岂料一气儿读下来,却发现自己全然错了,错得怦然心动。
和专栏不一样,毛利的小说有一种描摹情境的好处:顺滑得曲直如意,恍如看3D大银幕生活剧,虽立体的已经出离画幕,但却又叫你感觉不到立体眼镜的存在——在这书中,有江南的泥土和小雨的味道,有北京的胡同吆喝,有广州的生活秀,还有上海的世情人情。在这本书中,毛利的语言依旧奇妙,但那也只是点缀和一种小小的指示,依附在大的身临其境之中,有一种不知其为故事,不知其为书的好。也许女人写书,本就是有话便说,写下来,就是文字篇章,不用琢磨字词,也不必刻意安排,只消把生活的点滴平实记述,这般文字本身就是极有魅力的。毛利与我说,这书无非是一本流水的账簿,可她偏能把账簿儿写出了春夏秋冬,把日历写成了情感的流年,由此可见,账簿记的好,日历写的好,其实也是可构成一本爱情的浮世绘,以至于看的人忘了时空,浑然不知身是客,只是把书中的经历自己又经历一回,体验一种不同的人生。
小说中对于几个女子的刻画,别有一功:无论出场多少,台词长短,每一个女子都仿佛活生生从纸上走出来,无论是主角小毛,还是她有趣的表姐,快三十的李想,情感斡旋的路南,广州的张悦,包括小毛可爱的妈妈,各有各的真实之处,看得人不禁要叹“果真如此”或者“果然如此”,这绝对是一种成功。而对于小说中的男子,则略比各路女子为弱,但貌似活的也是自得其乐:海龟的刘伟,小毛那神秘的雇主老板,路南的软饭男,表姐的“黑车司机”杨师傅,以及颇有意思的艺术康哥,还有那个倒霉的西藏王掌柜,他们的出场都不算多,但也展示了各种男人的喜忧世相。
对于书中的兔子,我其实心中是不满不喜的,只觉得他的作为总是不成的,但偏偏小毛就是喜欢——从初相遇到意难忘,真真应了那段佛经“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说到底,感情都是周瑜黄盖式的和谐,也是父慈子孝式的对等,虽是千百不满,依旧情愿心甘。只是我读到小毛在巷子里捶打兔子那一节时,心中总是涌起一阵感动。
这本书不算厚,我看到小一半的时候,莫名心生一种纠结,以至于不愿读、不舍得读——只有十几万字,倘若要是读完了,那可怎么办?记得这种纠结,只在我当年初见《神雕侠侣》,读至第三册的最后才生出来过。而今重生此念,恍如隔世。
在这世上,也许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爱另一个人。一段情感的蔓延或是断线,总是伴随着心动和心灭、叹息和惋惜,这本就是一种命运的无常。纵使相逢,大抵最好也不过只是欣然。爱与不爱,是一回事,合与不合,是另一回事。只是当时他是好的,究竟也不枉她爱过一场。但,纵是欢天喜地,终是开到荼靡。
也许人与人之前,确实存在一种微妙的缘分,不可计算和度量——短于相爱,却长过相思。(文/穆鸿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