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情
《爱情的来源》一书,是朱洗院士科普系列的第六本,从内容来看,似乎定名为《论爱的来源》更为恰当,因为书中谈到的“爱”,并不仅仅局限于异性之爱(男女两性之间的爱情),还包括母子之爱(或父子之爱)和朋友之爱。不过,如果题中的“爱情”立足于广义,也就无可厚非。
“爱”这个词,好听,不好说。而且,往往一解说,就会立马有人摇头表示反对,更何况是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生物(包括人)中的“爱”?爱是一种基于感性的情感表达,它是无形的,具有不确定性,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外化在具体事物或特定行为之中。为这种不确切的情感表达寻找到一定的生理基础和生理机制,既是一种挑战,又是一项创新。挑战在于,这样的阐述需要极强的学术水准和专业精神,作为一门科学的生物学,实证性要求其有理有据,不偏不倚。可以出现的创新的地方在于,从前人很少进入的领域钻入、深入,无疑有利于拓展新的视野,获得新的收获。朱洗院士的工作亦复如是。
纵观全书,朱洗院士以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的生物进化论为主要理论基础,兼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同时,也借鉴了俄罗斯的克鲁泡特金(Kropotkin)的生物学理论,对生物中明显存在的异性之爱、母子之爱(或父子之爱)和朋友之爱做出了生物学解释。大致如下:生物遵循着生物进化论这一基本规律,始终由低级向高级、由简单向复杂进化,在这一过程中,简单低级的生物在对自然环境的调试活动中,因为生产和发展延续的需要,逐渐产生了较为粗浅的情感,其中就包括异性之爱、母子之爱(或父子之爱)和朋友之爱,以及伴随着这些“爱情”所衍生出来的一系列“爱情”表达。随着生物进化层次的提高,这些“爱情”(广义之爱)的内容也慢慢深刻,单方向的爱也会发生双向化,例如,不计条件的母爱发展到人类社会,人类文化产生了“孝敬”的反哺道德心理。再如,低等生物中“抱团生存”结成的暂时性友爱,进化到高级阶段,被人类社会中单纯的“利他”思想给固定下来。
朱洗院士文笔简约凝练,流畅平易。他很少以大学者的身份引经据典,吓跑非生物学专业的读者,而是在翔实可靠的叙述中,尽可能辅以理论视角,使文章免于粗浅。他的语言很是生活化,在说到某些较为拗口的生物的学名时,总以实际生活中的称谓代之,并以生活中常见的现象引出某些话题,让人易于接受。例如,他以蛐蛐好斗来引出生物界中广泛存在的斗争现象,让读者有亲临之感。同时,他还秉持着一种科学精神,以自身观察所得为据,不擅自揣测,不以“不知为知”,敢于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无知,敢于承认生物学在解释某些现象时的无力,体现了一个大科学家的素养。
然而,由于时代因素和理论本身所固有的缺陷,这本书也难免有所不足。第一,以单一的进化论视角看待生物界的多样化现象,过于笼统和粗浅。按照生物学传统,把生物分为低等生物和高等生物,认为低等生物属于研究高等生物的活化石,其中体现了进化历史中的某些特征,而否定了物种之间的相对独立性。第二,借用其他学科概念时,未注意到其中的价值判断因素。例如,他以“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和“一夫一妻制”等社会学概念来对照鸟类中的配偶现象,从而得出某些鸟天生具有(或不具有)“贞操”观念,无疑是对概念的误用,也暗含了自己的价值判断。第三,它隐约透露着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科普的目的在于“富国保种”,多少违背了科学价值中立原则,也在叙述中不时背离了客观性原则。联系到朱洗院士写作的年代,正是中华民族最多灾多难的时候,我们对这种民族情感表示理解和敬佩,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清楚,这不可以成为我们把客观的科学进行主观化改造的理由。另外,就社会达尔文主义提倡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the law of the jungle),对所谓的落后民族进行征服性改造类似的想法,即使在今天,我们仍然要警惕。
毫无疑问,朱洗院士引入生物学视角来解读生物(包括人)中存在的异性之爱、母子之爱(或父子之爱)和朋友之爱,为我们理解这些不确切的情感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但由于多重原因,我们暂且无法接受他由单一生物进化论推演而来的情感进化理论,毕竟,作为一种非逻辑、非理性因素,情感不可测量和实证,情感这些本身的特点也影响到情感内涵的深化,及其外在的表达。总之,看完这本书,我依旧不懂得爱情。
PS:给编辑的几个建议:1)重要专有名词的翻译应当添加注释,因为朱洗院士生活年代的翻译不同于现今通行的翻译,例如,77页提及的【比国】(原文),现在通译为【比利时】。再如,131页,法国大自然科学家【蒲丰】(Buffon,原文),现在通译为【布封】,博物学家。2)对书中提及的某些书籍,其译名也应注有现在通行的译名,例如,第60页说到柏拉图的著作《共和国》(原文),现在通译为《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