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两句话,看起来颇矛盾,而且不符合逻辑,但我必须告诉你们,用我的右手食指指着你们说:我必须告诉你们,这才是实话。
当我三十岁时,有回对女人说:
“哟,最近吃得好,怎么胖了不少。”
各位都清楚,这绝对是实话,且非常逻辑,由“吃得好”才引伸出“胖了不少”,其中也带着些许羡慕,毕竟吃得好代表生活质量不差,可是我得到的结果却是:
“胖?我哪里胖?你说,我到底哪里胖,你这个死猪头,自己胖得像死肥猪,还敢说我胖。”
这样,你们明白了吗?
除了替我捏把冷汗,担心我出意外,你们,不明白?
好,当我四十岁时,人变得成熟,意思是,变得开窍了,见到女人我这么说:
“裙子漂亮,衬衫漂亮,这样子白衬衫配上红短裙,浑身上下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咦,裙子的腰紧了点。”
我这话的意思是,美,她就是美,就唯一有点美中不足是裙子紧了点,但从头到尾,我赞美的是她“美”,偏,她听到的却是“不足”,于是我得到的回答是:
“真的哦,我该买大一号裙子,可是我明明一直都穿二十三腰的,这个牌子的裙子不知怎么搞的,要穿到二十八腰才刚好。”
她摸着腰,不小心抬头时见到我也正看着她的腰,她接着说:
“我懂了,你是说我的腰粗?死猪头,我再粗也没你粗,去照照镜子,你那个肚皮和刚喂饱的猪也差不了多少。嫌我的腰,你有腰吗?你的腰比你的屁股还大,从今天晚上起家里不提供晚饭,我开始减肥。”
听听她的反应,明明我说的是她的裙子,为什么她非认定我指桑骂她的腰?指鹿为她的胖?
再说,为什么称赞她的裙子,能演变为我没晚饭吃?有逻辑吗?
当我五十岁时,可以想见我变得如打太极拳般,圆融贴切,万物合一,要是你们把这解释为狡滑,我也没意见。这时我见到女人,讲的话就如同老子口中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大哲理了,玄。见到女人我都这么说:
“哈啰,美人,今天怎么又更亮眼啦,吃了燕窝、胶原蛋白?”(燕窝、胶原蛋白不适合明说,女人的美纯粹丽质天生?)
我也说:
“乖乖,你这双腿,白嫩得像冬天刚从田里拔起来的萝卜。”(萝卜不适合形容女人的腿?)
好吧,我这么说:
“小尤物,你想让多少男人的眼珠子抽筋?”(我的意思是,胸部遮点起来,这种天气会感冒的。)
我更可能说:
“你怎么越来越年轻?是林青霞的表妹?”(我的意思是,谁见过林青霞的表妹啦?)
但我绝不会这么说:
“你看不出来是三个小孩的妈。”
我不会说:
“拉皮花了不少钱吧。”
我不会说;
“刚割的双眼皮?哪家医院割的,有没有顺便割了盲肠?”
我不会说:
“中了奖呀,怎么打扮得像棵圣诞树?”
我不会说:
“嗯,二十岁的妆、三十岁的衣、四十岁的牙、五十岁的皮,配得好。”
打死我也不会说:
“亲爱的,打个商量,咱们要不要把过去的照相本、结婚纪念册、存在计算机里所有的电子影像文件全一家伙消灭掉,免得,感伤。”
六十岁的男人面对女人,则,闷。因为面对四十、五十的女人不知如何开口,面对二十、三十的女人知道如何开口,却只得到同一种回应:
“老色胚。”
到了我六十岁时,想必不再费气力区分实话、谎话的DNA组合方式差异性,我根本──
女人问:我穿这套衣服怎么样?
男人应该赶紧躲在报纸后头说:好。
女人问:哟,我大腿后面是不是有橘皮组织?
男人养成随身携带眼药水的习惯,这时恰是点药水的好时候,并且说:没。
女人问:我是不是有白头发,过来帮我看看。
男人呀,戴起老花眼镜再拿起放大镜,赶紧趴在地上找拖鞋,并且喊:你见到我拖鞋没?
相信我,女人是智商极高的动物,当你拿着放大镜找拖鞋时,她已经确定两鬓确实有白发,可能明天一大早去找美发院的苏西算账:“你色盲啊,怎么染的头发!”当你点眼药水时,女人已经用了五公斤保养霜朝大腿后侧使命地抹。当你看着报纸说“好”时,她早换了另一套衣服。
她们彻底明白什么是实话,不过问男人这些问题时,她们要的不是答案,也未必要的是谎言,而是,安慰。
所以在这本书里,我用我一生的智慧,设法安慰女性,并且诚实地说:
我爱你们!
理由无他,人生哪,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这里,我诚挚地说出,女人不想听的实话。
诸天神佛与列祖列宗,保佑我。你们都明白,我真的不是个坏人。
文/张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