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了这俩人,就读懂了20世纪以来的全球经济。但简单说来,凯恩斯和哈耶克的主要区别是什么呢?
就像一个人得了病,凯恩斯会鼓励他多吃抗生素,即使这样下去,会使病毒产生耐药性,会越吃越不灵,但它是能解脱你眼下病患的唯一途径。凯恩斯相信,即使这种方法不能祛除病根,但它是立竿见影的灵丹。
而哈耶克会建议不要吃药,而是让身体的免疫机能在与病魔抗争之中变得更加强大。多反躬自省,改正会引起疾病的错误习惯。哈耶克认为,即使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但这才是治本之道。
如果把凯恩斯主义推向极端,你将会成为药的奴隶,药品会成为毒品。把哈耶克推向极端,也许小病会积为沉疴,当你终于准备施治时,却发现其并非药石可医。
到底怎么治,还是要看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有的“医生”笃信凯恩斯,动不动就投下几万亿来“救市”,除了救回几个本来就应该失业的懒人和早就该被市场淘汰的破厂外,完全就是拿纳税人的钱打水漂。但要是遇到英国北岩银行、美国安然丑闻和次贷危机这样的大病,恐怕你又会为当初迷信哈耶克而顿足不已,因为有些病灶,正是市场贪婪的力量引起的,而不是它可以调节的!
作为中国的知识分子,总是对哈耶克有更多好感,因为他所恨之入骨的,他反对了一辈子的,恰恰是那些为害我们最深的东西。但是凯恩斯是一个更加训练有素的经济学家,他浑身贵族气质,全家都是剑桥高材生,在经济问题上,他更加专业。
书中其他一些细节暂记于下:
1 凯恩斯在世时的声望碾压哈耶克,恐怕主要是因为他又高又帅(特别是和哈耶克站在一起时)。
2 凯恩斯去世后,声望还是基本秒杀哈耶克,因为哈耶克的理论总是着眼长远,但是美国总统的任期不过四年,国会选举的间隔不过两年,他们等不起。凯恩斯的名言:“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其实,平均寿命六七十岁的一般人类是否能陪着哈耶克一起等待下去,也不好说;青春是有限的,精力是有限的,而失业的危机是切肤之痛。
3 即使弗里德曼也看不起哈耶克的经济学素养,但他相信哈耶克“巩固了自由社会的道德和智性根基”。换言之,哈耶克首先是哲学(伦理学)家,其次是政治学家,最后才是经济学家。
4. 马凌曾经写过一句很精彩的话:“为平等而密谋的事情是有的,比如18世纪法国空想主义者巴贝夫所酝酿的平等派起义。为宪政而密谋的事情也是有的,比如美国开国元勋们关起门来召开的费城制宪会议。 为自由而密谋的事情更是有的,比如,嗯,比如1947年哈耶克组织的朝圣山学社(Mont Pelerin Society)。”是的,总是与实际政治保持距离的哈耶克,正像是这样一个“密谋者”。
5. 正因为哈耶克的主张根本没有把选民的短期诉求看在眼里,因此自称为哈耶克主义者的政治家总是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撒切尔夫人在反对保守党在福利国家方面与工党达成共识时说:“旧约上的先知们从不说,‘兄弟们,我想要有共识。’他们说的是,‘这是我的信仰。我全情投入相信的东西。如果你也相信,就跟我来。’”读书至此,我差点哭了。同样,当有人问里根,谁想要经济衰退呢?他像志愿军战士一样回答:“若非此刻,更待何时?若非我等,更待何人?”
6. 不得不承认,弗里德曼是相当具有魅力的经济学家,他的魅力正在于他居于凯恩斯和哈耶克之间:在经济方面,他的货币理论发展、修正了凯恩斯主义;在政治方面,他是哈耶克的亲传弟子,相信挥舞着一双“看得见的手”的大政府将把所有人引入歧途。他继承了两个人最好的一面:凯恩斯在经济上的务实主义作风和哈耶克在政治上的理想主义光芒。
7. 听其言,观其行。撒切尔夫人再敬仰哈耶克,也不会把货币发行权交给私人。更不用提里根了,他的“小政府”最终使美国背上了巨额的债务,似乎他根本就是通过凯恩斯主义来创造经济奇迹的。弗里德曼的一句话相当引人思索:“较之1947年,当今知识界对中央规划和控制是不怎么支持的。但要判断谁在实践论战里胜出,就难说多了。今天的世界比1947年时离社会主义更近了。在几乎每一个西方国家,政府如今的开支都比1947年要多……政府对商业的管制也更多了。”打右灯,向左转,有的人会说,这就是民主的结果;也有人会说,这是西方衰落的根源。
8. 虽然,很少人比弗里德曼更加憎恨大政府,但他承认:一个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是否导致暴政,最终不是取决于它施行什么制度,而在于这个国家是否有强烈的公平感为基石。比如,英国贵族深入血脉的自由主义精神、强烈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使得英国几乎没有可能堕落为专制国家。而在英国统治过的地球其他地区,情况就千差万别了。
9. 换言之,最终决定问题的并非某种策略,而是这个政府是否能实施“良治”。不过,这个字眼是神秘的,这种讨论似乎也是无意义的。我们还是不得不讶异于哈耶克和皮诺切特的交情,不得不回想起,亚里士多德对政府之理想形式与堕落形式的区分;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对什么是最优政府的知识没有比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先进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