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终于看了“反乌托邦三部曲”之一的赫胥黎的《美妙的新世界》(译林出版社,孙法理译,另有译名《美丽新世界》),加上以前看过的扎米亚京的《我们》和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总算补齐了一课。
这三部小说中以《我们》问世最早,虽然它于1921年以俄语写成,但因为犯忌,而是先在国外出版(1924),然后《美妙的新世界》1932年出版,《一九八四》1949年出版。《一九八四》受前两书的影响显而易见,奥威尔认为《美丽新世界》受到《我们》的影响:“对于《我们》,谁都会首先注意到这一事实——我相信从未有人指出过——即奥尔德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的创作灵感肯定部分得自于它。”然而我对此持怀疑态度,一个次要的原因是这本书直至1946年,在英国尚未出版(美国已出版),赫胥黎能否在1932年就读到尚存疑问,而最大的证据是,《美妙的新世界》与《我们》相比,表现出了暴力的缺位。在两书中,读者一开始看到的,都是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一切井井有条,人民好像都在幸福地生活,但是再读下去就发现这个社会底下的恐怖了,追求个人自由的主角出现,随即成为体制对付的对象,在《我们》中,反抗者的命运是被改造(脑部手术)或者被消灭:上一种经过高度改进的断头台,完全被变成一摊清水。在《一九八四》中,社会异类经常被“蒸发”,书里也有不少对反抗者残酷折磨的描写。而在赫胥黎的《美妙的新世界》中,最高的惩罚似乎就是被流放到冰岛,反抗者甚至能面见这个社会的总统对话,并接受他的洗脑。对国家造成威胁的“野蛮者”竟然还可以选择一处隐居的场所,只是因为现代媒体的侵扰,才未能让他如愿。努力保持大一统社会的统治方式竟这样温情脉脉,实在是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赫胥黎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了“历史局限性”,但又是可以原谅的。写这部小说时,在民主传统中生活已久的他既未看到希特勒1933年上台后的德国,而让不少人认清苏联本质的大清洗行动又是发生在1936年,否则这本小说的书写方式必定受到现实的影响。正是这种暴力缺位,削弱了这部小说的力量,奥威尔在把《我们》和《美妙的新世界》相比较时也这样写过:“这种对极权主义荒谬一面的直觉理解——以人为祭,为残忍而残忍,崇拜一位被涂上神圣色彩的领袖——使扎米亚京的这本书比赫胥黎的那本高出一筹。”我有点为赫胥黎感到可惜,因为他好像未领会到,“革命不是请客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