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黃裳先生的《“藏園”佚事》_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书评-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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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隐 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 的书评 发表时间:2010-11-15 07:11:05

關於黃裳先生的《“藏園”佚事》

日前於《東早書評》讀到黃裳先生《“藏園”佚事》一文(10年10月17日),提及商務印書館1983年出版的《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其將傅增湘氏比作“當前中外足球俱樂部雇用的‘球探’”確是另人會心一笑的妙喻,然至認為 “《論書》如改為‘探書’或將更名副其實”,愚以為並不確鑿。誠然,《尺牘》中多是張、傅二人間互通京、滬書肆狀況等方面的內容,兩人互相代為搜羅珍本秘藏,亦有為“調頭寸”而不得已托售藏書者;但究其內涵,所論絕非“學術成份少”而“‘探’之經濟元素多”矣。
  
關於訪書、刻書之業,張氏的“流通古籍之意”在《尺牘》中間可發見,且說與傅氏曰:“弟非獨為公司計,亦為公眾計。想我兄必能見允也。”(1918年第18函,餘不一一枚舉)再如1922年第7函,張菊老談及向陳韞山商價購《北史》事,說“此人市氣太重”。需知營運出版公司總不免與人商談買賣,也必得苦惱於如何低價購入佳本進而廣為刻印,然張、傅之搜羅群籍,絕難同於心心念念待價而沽的書肆商賈,其可知也(與今日的“出版家”們亦有差矣)。而最明顯者,即如1926年第2函所列“擬集資買書會辦法”,首條便說“為保存古書起見,設立本會,聯合同志。醵資若干萬元,專備收買善本只用”;且明言“公舉辦事會員幾人,專司堅定搜買之事。會計會員幾人,專司收付。均不支薪水”。如此一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漫卷的探書經歷,簡單歸結到一個“經濟元素”上。
雖然傅沅叔針對以上諸事的回信今均未見,然菊老時時與傅商討諸如此類的事務,常直接向其訴說心之所向,想是頗能認後者為同道;而兩人在生活瑣事上亦多有交流,時常關心對方的身體安康,甚至兒女的婚姻大事也互通有無,可見關係之親密。殊難相信,懷著一顆“公心”、厭棄別人有“市氣”的張元濟先生,會願意親近一個識見并不高明,尤其是“販賣國家文化重器於東瀛”的小人。或則竟是交友不慎,幾十年未能辨識出身邊這個本不當與謀之人?
如黃先生所言,《永樂大典》在當時固不及今日之聲價,即便售盡後“只得續覓,然亦不難也”(1914年第6函);但此書畢竟副本無機,幾次罹難後已逸散開來,仍是“可遇不可求耳”(同年第10函)。以張、傅對書籍、書史的熟知,二人應不難想見,若再不及時地著力搜求,《大典》日後自當由“尚多流布”漸至“稀若星鳯”。由此,他們多年間始終將該書掛在心頭,其苦心所在,恐不難讀出。至若掛意諸肆以及董康等載書東去,其理亦然。總之,張菊老確煩傅氏代“探”《大典》,亦不至由此而降低後者藏書家、版本學家之身份,而歸於一簡單的“獵頭”吧?因著上文所列順手從《尺牘》中採擷來的內容,筆者仍舊有理由相信,菊老是將沅叔視作保存中華文化之同道,從而與之長年累月頻通魚雁的。二人的情誼,也絕不僅止於今日球探和球隊間之“買賣關係”。
  
再者,“探書”或為所論之大體,而如兩人之為保存古書、為出版事業而“探”,至重者顯然更在其外,攫其要者至少有二:
一則因學力之深,乃能定各本之高下以擇其佳者,譬如《尺牘》涉及不少書的避諱問題,並間有據之定其年代、真偽等,學術成份不可謂不高。今只舉1915年第8、9函一例以申之。張菊老告知已購入《名臣言行錄》,“是書避諱極嚴,如瑗、援、曙、署、偵、徵等字均有缺筆。尚有耿、偉、瑋等字亦在缺筆之列”,以張氏接觸古書之眾,版本學、校勘學造詣之深,亦云此事頗為鮮見,稱尚未考訂明晰究竟為何時刻本。藏園覆書即曰:“《言行錄》避耿、瑋等字,容再考。或恐是家諱也。”其後因書信散失,憾不能知兩人有否考出該本原委。然據此一事,已可窺見傅氏對古書的理解之深。張、傅二氏對古籍的諸多細節又有著很高的敏感度,從而為我們記載下許多大可徵信的信息。
二來需憑力之所及,細心搜羅他本期配得全帙,如1932年第6函,傅氏“擬請印時特為單行《集古錄》十卷一分”,謂“記其餘各集各卷中亦有抄配一二卷或十數葉者。此事惟有奉煩我公詳檢原書,如有抄配之葉,開出一律以高麗舊紙印成補配,以彌此缺憾,亦大功德事。若失此機,則終古莫能補矣”。抄配古書實非易事,其可知也。而藏園之熱心,於此函亦可窺見。再至末句“前時忘述及,忽憶及此,謹以飛告”,尤其動人心魂,愛書惜書之切豈不昭然紙上?
而“探”得書之後所談的各家家藏之源流、藏品之優劣,某本的各稽核項信息,多本間對勘之所得,以及配補古書時列出的缺卷清單,等等,在《尺牘》中可說在在皆有,實屬兩人間“論書”的重要內容。單看這些記載,尤其是相關業已散失之書的版本信息,對今日進行版本學、出版史研究的學者而言也是十分珍貴的材料。又,諸如書中某本為節本、某二本間頗有出入的發見,也遠比現時通行的不少公私書目、藏書志來得詳細可徵。如此說來,《尺牘》之妙處,又闔是區區“探書”二字所能包?
  
筆者也並不打算像部份張迷那般,滿懷敬意地堅稱“傅增湘不會錯”;又因個人學思之淺,對於陳援庵先生之批評,其結論指斥傅氏“欲抬此冊聲價,遂不覺其言之失檢”,是認為其“藏書售書之品” 乃至“人品”確實不高呢,抑或僅屬較平易地推究他可能有的心態,仍覺尚未思考清楚,職是之故,更不能進一步聲稱可得定讞。而黃氏一文,則感覺難免有苛責太過之嫌。此處仍是只舉一例,見1913年第32函,藏園謂:“湘頗思排印書數種。較刻字速,較鉛字雅,但價恐不廉耳。”又:“子培所見元本《翰林珠玉》既不肯相易,擬影鈔一部,不知需價若干。最好用日本美濃紙如此信箋者,若皮紙則太薄太滑,頗難裝訂。”個人從中看到的,乃是一遇書則恨不能精益求精之人。套用現代的話來說,真可謂“有頗高的出版理想”,並且也算得上代表著當時代“出版的高度”了,哪裡是為一人計、為金錢計之態呢?不知諸位看官以為如何?
又譬如,即便傅氏真是黃先生所說,屬於只會死校的“顧廣圻之流”,作為藏書家、校書家,雖則各有不同的立場和學術傾向,若要心平氣和地評價書史和校勘學史上諸家,相信也不至全持“漠視否定”之姿。
再及魯迅先生所謂“竊書”一事,若未見更多的材料佐證,以筆者一傾心史學之後生而論,是很難借一面之說便要“拿犯人去收監”的。其中委曲,誰又有十足的把握呢?
不論如何,《藏園群書經眼錄》之“足資考證”,傅氏之以校書馳名,均是難以改易的。非要說他全是為避家世之累(而非有愛書之情),才能做到常常刻苦校書至深夜時分云云,進而因之推想其成果未能有多高明,恐怕總要引人發笑。“受不了出去躲清淨”或是真,但若無校書之念想、校書之才能,由此就能成其中方家了嗎?筆者倒是推想,菊老曾於信中發語:“偷閒校書,大是樂事。”(1916年所留存唯一一函)此正可得其至交書友傅氏沅叔之心。
  
  
  附注:
此文或亦屬“固執己見”之說耳。然今日為尋材料,偶然又重翻《尺牘》,想起前日所讀黃文,仍覺許多想法不得不發,故有此遠不成熟的一文。胸中的感慨,及尚可引申開去略談一二者復多,只是學力、精力均已不逮了。謹節抄或與本文並無直接關係的1918年第18函(張元濟致傅增湘)如左,以饗關心圖書、文化事業之人:
  “前敝公司呈請影照北京圖書館經典書籍,已蒙批准。謂該館定有借鈔借影規則,應與該館接洽,當托伯恒往抄……聞每冊須繳若干元,鄙意未免過重。且與我公平日流通古籍之意相背。抄照之費甚屬不菲,若每冊再取數元,是阻人借而已。公家為此,本非所以謀利。若云補助館員手續之費,則每冊取銀壹元,似亦已足。聞該館正擬呈請將前定規則批發,務祈鼎力主持。弟非獨為公司計,亦為公眾計。想我兄必能見允也。”
今日除影鈔之費,何止每冊復繳若干元耶?而以公心推動古籍流通、以公言普及傳統文化者,尚屬鮮見。或則是以一人之良願,仍不能卒成其事者。惟慨歎日後之書林,若是公家均能“為公眾計”、為國家計、為長遠計,學者均可“以學心讀,以平心取,以公心述”,而非紛紛執著於他物,信能成一全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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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關於黃裳先生的《“藏園”佚事》”的回应

一去二三里 2013-04-23 04:32:17

刚刚读完这本书。张元济大家风范无时不在,钦佩之至。
黄裳向来刻薄,读他的文章,自年轻到老,刻薄伴随其一生。所以对黄裳的文章,只是抱着消闲的心态而已,不能当真。他的来燕榭书跋,也多做作。

张元济是丰碑,心向往之。

半隐 2010-11-17 07:09:09

该文只是乘兴而作,特一急就章耳,作成后确觉存在许多问题,亦算不得持平之论(当然也因为自己对书事知晓的太少,此篇又只是一夜作成,肯定有考虑不周处)。重要的是,我的看法,是单单根据《尺牍》、根据黄先生文而发的。中或不中,皆因此耳。
在下本不爱过多的争论。所有的回复谨引章实斋一句:古人未有以立言为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