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无量寿经》
近日在读一本书叫《天上大风》，作者笔名行者，此书有素黑推荐作序，引用了上面那句《无量寿经》里的话。因读过一些类似的而厌倦了此类旅游行走暴走的书，看见素黑二字又忍不住把书找来看。虽然行者的文字浅白，故事也并不新奇鲜有，却是这个少年从17岁到21岁这五年在外浪荡的经历。书的封面和扉页有几张行者的相片，身着汉服的他在人们的眼里像个不入世而出离的怪物，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穿越。公司同事看见这本书的封面就开始下定义，说这娃儿很装很作秀，既然流浪，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因为看过太多类似的读物，许多人把自己的行走记录下来，写成书，是为了炫耀自己传奇的经历，或者为了哗众取宠、为了出名等等不同动机，于是我也带着一丝怀疑和抵抗，打开了这本书。
看了前几章，我立马把这本书跟别的“暴走”书区分开来。因为不可否认的是，行者的文字的确不怎么样，没有一个写作者该有的华美的文笔，但却字字真切朴实，一笔一画地记录下了他的浪荡路程。从文学的角度，这本书是没有太大价值的，看到结尾我的眼睛却红了，因为从探讨生命的意义来说，它是成功的。别看这个小伙子出走当年才16岁，但那种惊人的觉察力和自省能力，或许很多26岁、36岁的青年人都未必有。
行者是八五年出生的。十六岁就上了大学的他，没上几个月就从学校逃了出来，成为了一个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流浪汉。“行走”二字，在行者的身上并非我们想得那样小资和浪漫，也与现在一般文青们所谓的“流浪”不同。他做各种工作谋生，在广州东莞深圳被抓去做小偷、工地推砖、洗车工、餐馆洗碗工等等，睡过街头、坟墓边、废弃的工厂、荒野森林里的树上等等，食不果腹的时候吃过庙里供奉的水果，荒野的树叶和野果，冒着被毒死的危险。翻山越岭的路上差点死掉三次，但每一次又都活了过来。在生死之间，来来回回了整整五年。
我像一个无情的看客，看着那些在他生命里发生的故事和情景，不能身临其境，但却对他的心理情感变化感同身受。因为他内心的困惑，也同样在日复一日地困扰着我，它一点点无声无息地吞噬着我的生活，我为它失眠，为它茫然，为它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对生的希望。它令人痛苦，却又是人蜕变的转机，仿佛跨过它，就能逃脱轮回。
“他在每一个地方遇到不同的事，听到不同的地方方言，走过不同的土地和历史遗迹。他的独立已深深地扎根在身体里。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着家庭、工作、事业、妻子、丈夫、儿女、学业，每棵树也都有自己的根，有自己的山头。仿佛只有他不知道该留在哪里，接下来又该去哪里。他除了坐车、住旅馆、打零工，就是一个人在街上或者在山上走路、吃饭、睡觉。别人在忙碌地生活，他似乎一件事情都不愿意介入”；
“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挂掉电话，走到商业广场买了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就倒在了广场的花坛边上。而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着，他恨自己的盲目冲动逃离学校，也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处适合的地方让他打造梦想中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每当读到这样茫然无措的文字，我的心就升起一丝惺惺相惜的同病相怜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生机。在这个钢筋水泥的肮脏森林里，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们每天都仅仅只是活着，不知道为何而活，每天到时间我们就起床，上班，吃饭，睡觉，恋爱，购物，娱乐消遣，每天重复着看起来毫无分别的动作，直到我们死去的那一天，或许我们都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们从不去想我们应该怎么活。
现在我每天坐在曾经我梦寐以求的写字楼里，像个美好的白领，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没有生活的激情。我想起两年前，我为了逃出那个我不喜欢的圈子和生活，付出了痛苦的代价，撞得头破血流肝脑涂地，也依然不甘心不情愿。现在，我在这栋高楼里，炎夏吹着凉快的空调，甚至在平均气温36°的日子里都不需要流一滴汗，不需要一天站11个小时，但我还是觉得不幸福。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我常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人来车往，这个城市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来，日夜流光溢彩；而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人也不会为了谁停下来，他们显得冷酷无情、麻木不仁。我想，在这里，即使我从此纵身一跃，三天以后，也应无人再记得。没有归属感的生活，内心空洞，随时随地的焦灼不安，随时升起的想放弃生活的念头，像一个孤魂野鬼，浪荡失所。这种感觉就像生活被一个大型的透明塑料袋捆绑着，看得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却找不到出路、喘不过气。
于是行者选择抛下世俗种种，出走流浪。通过流浪，通过生与死的历练，去寻找他心中的理想国。你知道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成为行者，学他的方式去探寻人生的意义，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行者在书的后记里说道：“没有钱的人常因生存而苦闷，有些钱物的人常因情爱而痛苦，看似有钱有婚姻的人又常会将心力用来追逐权力和名声，在成败更替中冷暖自知，若说是人生的苦处无有止境”，实则是人人向外追逐的私欲之心无有止境。假使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关心的只有自己，人人只爱自己，都想借他人和他物来满足自己，他人和他物又无常性，生灭合离之间，种下的是不好的前因，却只是执着于心中臆想的筵席，怎会不苦。”
《无量寿经》里说：“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活着，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内心的事。这本书的最后有一句话是这样的：“真正的行者，不在于走过了多少地方，而在与成就了多少次全新的自己。”我不知道行者究竟有无寻找到活着的意义，但我想，注重活着的过程而不是活着的结果，或许就已是活着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