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总是令我想起另一部外国人视角的作品《空谷幽兰》,后者是一个异国人在终南山寻访最后的隐士,而这里则是两个西方人重现长征的画卷。两者都是对逝去的中国精神的回归探寻,试图在漫长而艰苦的道路中研究精神性在现代社会中是否一息尚存。它们的相同之处还在于,所有的访问都是偶遇,所有的路线都是临时决定。隐士的探索辗转了秦岭几座深山,从一个道士到另一个道士,按照他们提供的零星线索攀爬而去,而长征中则是不断打听遗存的村落和老者,挖出历史的残骸。
作为西方人,无论中国如何发展,他们始终是迷惘的。或许永远也无法令他们理解,几千年的血腥激荡是怎样在每个中国人心上刻下沉重的烙印的。背负历史似乎成了中国人忍辱负重的一项原因。而事实上,自从文化的割裂断层以来,中国人我们自己也不甚明了自己生活的重心。从前人思考了几千年的东西,似乎离我们过分遥远。我们的生活由组织和机构安排规划好了,各种欲望交织起虚华的脉络,静下心来,发现什么也没有得到。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同面对中华不知所措的西方人是一样的,失去了对本源的发现精神。
旅游是一种休闲,然而探索却是一种苦行,不仅仅在肉日上,更是在精神上。一直在确定理想目标-怀疑-论证-确定-再怀疑的路途上踽踽。我记得留美的师兄到了学校便被导师热忱地抓去问:你是共产党员吗?共产主义在中国是不是很蓬勃?人类的解放事业啊,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光景?真想去亲眼看看啊!师兄哭笑不得。对共产主义的自觉和反省也许在这样一些抑制的地方才真正显得可贵和真实。有多少人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就汇入了当今时代洪流的?理想之所以称为理想,不仅仅有理,还要经过自己的思想。而这思想将显未显时,是极其痛苦的。因此我们才去各地探索,发现,苦行,在精神上不断拷问,就像两书的主人公一样,既然不确信,那么就用自己的双眼和双脚去验证。
隐士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最后一缕遗魂,而长征或许是理想主义的强弩之末。我们像是水中浮萍,无根而动。历史的真实性对个人来说并非那么重要,更何况,所谓的历史本来就充满了强权色彩。一遍遍反复咀嚼为的是开释心中的迷惘,或者,扩大这种迷惘,以求更深的探索。我们不能责怪这两本书中外国人的体悟很是奇特甚至有些荒诞不经。在指责“不解中国国情”之前,好好想一想,我们对于自己的根源,又何曾有过抛弃一切就走的冲动,和艰苦考证的勇气,以及拷问精神的决心?他们的荒诞之处正弥补了我们习以为常的选择性忽略。
理想主义的死亡,大部分死亡,集体死亡,总令人不敢不忍承认。相信他们如同隐逸之士一样,只是出于中国传统精髓,不愿示人,而非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