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Andie挑着衣服，头也不回地问。
“嗯，问吧。”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我抬起头，看到店员有些错愕。早上十点的服装店里，没有人准备好了这问题的回答。
“呃...... 说不上喜欢。但是没办法，生计嘛。”
“噢，我不想工作。”
Andie是我高中在纽约州读夏校时认识的朋友，现在在弗吉尼亚念环境。满脑子可爱古怪的想法，爱人类和地球。幸运的是她恰好也爱我，听说了我在纽约便坐车来陪我过周末。
店员噗嗤笑了，“我也不想。早上睁眼就拿到工资多好。”
“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啊，喜欢摄影。你看，这些都是我的作品。” 他打开了他的Instagram界面。许多鲜艳活泼的街景照片。“虽然我在零售业工作，但还是梦想能够在喜欢的方面出人头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Andie看中的一件飞行员夹克供她比较。“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他扭头问我。
“我的宝贝是个作家呢。” Andie抢先回答。
“没有啦......” 我摆手。“我在大学读文学与创作。”
“噢，你写的好吗？”
“差劲极了。”
店员笑出了声。“肯定没那么糟啦。”
Andie拿着一件T恤进了试衣间。
“我没法面对自己的作品。我去诗会读过一些我写的东西，听众们有时觉得不赖，但我总是很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恐怕是读的越多就越爱批判，对名家作品也挑挑拣拣，自然明白自己比起他们又差了多少。”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回溯自己的摄影生涯。目光相对，我们同病相怜地凄苦一笑，默契地逃避起了这个话题。
结账时，他问了我们各自的名字，伸出手：“我是Chris。”
“很高兴认识你，Chris。”
握了手，他教训我们似的说：“你，用功些。你，别那么紧张了。”
我学着他的语气回他，“你，可别放弃摄影。”
02
“请问那是阿拉伯语还是波斯语？” Uber司机在后视镜下挂着一枚书法挂坠。
他花了一点儿时间反应过来我的问题。“阿拉伯语。正面是‘安拉’，反面是‘穆罕默德’。” 正好红灯，他将那块瓷牌转过来给我们看看。
“噢，我应该可以认出来的！就像'inshallah, mashallah'（真主保佑）那样。”
“对！你懂阿拉伯语？”
“我住在阿布扎比，所以学过一点儿。但现在可生疏了。” 讲起这门语言我总是有些惭愧。
“难怪难怪。生活在一个语言环境下会被迫去学新语言...... 我刚来纽约时，一句英文也不会讲。”
“可是您英文很好呀！”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头几年里也过得很难，但是一直很努力地在学。就像你在阿布扎比一样。”
03
我的教授马丁道特里不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却也在这里生活了一些年头。
“我的名字来自马丁路德金。” 他自豪地告诉我们。
第一天上课，他带我们去逛了纽约城市博物馆。第二天就带我们去地下酒馆改成俱乐部听爵士乐。
走在一月Harlem夜晚的寒风里，大家都抖抖索索，迈着大步子，与同伴尽量靠近一些。
马丁把围巾取下来递给了一个怕冷的女孩子。又扭头问：“有人需要手套吗？”
晚上十一点，他在联合广场地铁站陪我们下了车，送我们到正确的出口，和我们挨个击掌说晚安，又转身坐上地铁回家。
说起喜欢的音乐人，他总是一副雀跃的小孩儿模样，告诉我们迈尔斯戴维斯是他的英雄，放起喜欢的歌儿总会忍不住笨拙地跳起舞，又喜欢在教室里那架琴上乱弹。
他带自己的萨克斯和儿子的长号来演示；请了小乐队来课上演奏；每次做完即兴表演练习都像奖励小孩一样发巧克力咖啡豆给我们吃；看电影前用办公室微波炉准备了爆米花；最后一节课还带来了甜甜圈。
“我知道你们都在倒时差很辛苦。这样，今晚演出时，如果你身边的人不小心睡着了，轻轻推他一下。我希望我们可以彼此照看。”
“我的房子和我们的教室一样大，但房租仍旧贵得可怕。如果学校没有补助，租金是一万两千美金一个月。”
“你们恐怕是人类历史中被宠坏得最严重的一群学生了，什么都是免费的！”
原本我对一月的纽约没有期待，然而在寒风骤雪中，纽约客用他们的故事与坦诚逐渐将我温暖起来。这些日常流露的真实点滴让我管中窥豹地看见他们的生活，他们各自的梦想、挣扎与努力，看见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感情：纽约有那么多才华横溢的人，却也有着那么多让人发光的机会。
我喜欢纽约的原因之一就是路人们全都用一副“我不在乎”的模样将自己武装起来，却有人会在你摔跤时扶你起来，有人会来赞美你的服装搭配，有人会给深夜淋雨的你递上厚厚一沓纸巾。它危险却迷人，出其不意。你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下一秒或许就体会到被接纳的感动。
《人在纽约：故事版》用肖像与三言两语的简短对话勾勒了一幅幅真实动人的纽约图景，与你分享无数的快乐、幸福、心碎与失意。他们所有人都在纽约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一个可以叫做家的地方。
而这宽怀与包容，就是纽约的魅力所在。
感谢重庆出版社的样书与邀稿。《人在纽约：故事版》将在今年三月面世，敬请期待！